她们和小卡呆呆地立在育幼院前面,傻站了两个多钟头。
“接下来咧,怎么办?”弄弄问。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阅阅背靠在小卡强健壮硕的背上,太阳袕隐隐作痛。
她感冒了,应该是。
“我们是去住公园吗?”弄弄韩剧看太多。
“这里有芒果园、橘子园、山药园,没有公园。”阅阅用看白痴的眼光瞪弄弄一眼,青山绿水太多的地方,政府哪会笨到花大钱盖公园。
“去住火车站?”
“不好。”
火车站离小学太远,每天接送弄弄上课,要花很多油钱。
“不然咧?”弄弄没好气问。
阅阅比较想把封条拆掉,搬回育幼院住,可秃头律师说得很清楚,把封条撕毁是触犯法律的行为。
触犯法律很严重吗?了不起被关起来,好歹政府还会供应三餐,可是被关,她就无法照顾弄弄了。
她叹气,拿起弄弄的包袱,坐进小卡里面,弄弄无奈地望阅阅一眼,也乖乖坐进另一边。
“小卡,对不起,我今天心情很烂,没力气夸奖你,请你体谅我们,送我们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可以住人吧。”
小卡像听得懂弄弄的话似地,居然钥匙只扭了两下,马达便开始轰轰轰地运转。
车子开了,顺着她们熟悉的山路往下滑,滑过几片绿油油的果园,滑过她们常常泡凉的小山泉,滑进小小的山径里。
她们漫无目的地往前开,一公里、两公里……在汽油的指针慢慢往下掉,掉到阅阅开始感到心疼时,一幢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突然出现眼前。
这里……哈!是啊、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里!太棒了,这叫鬼使神差,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叫天公疼好人,叫天无绝人之路,叫做上帝给你关掉一扇门,就会顺手帮你开一扇窗啦。
“弄弄快下车,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阅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笑着跳下小卡,冲到大门边,门只用简单的铁栓拉上,随手弄几下不就打开了。
“住这边?”
弄弄怀疑地把手伸到阅阅额头中央,她知道疯子体温不会飙高啦,不过,除了发疯……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你是不是受刺激太重?”如果阅阅要服用抗忧郁药物,她要顺道去儿福中心,免得她被家暴还没人知道。
“住在这里的阿公、阿嬷前几年过世了,你记不记得?”
“不记得。”弄弄记忆里没有这两号人物。
阅阅看着满头雾水的弄弄,笑着拍拍自己额头。笨!那个时候弄弄又还没到育幼院。
“哎呀,你当然不知道,阿公、阿嬷是我的好朋友,我认识他们十几年了。”
“然后?”
光是认识就可以登堂入室,如果这样的话,她认识的人还少了?这里的警察局长还是她麻吉咧!
“他们的儿子是大学教授,媳妇是国中老师,听说孙子后来变成大老板。”阅阅兴致勃勃地说。
“再然后?”大学教授、国中老师就不会告别人非法入侵?
“你想,那么有钱的人,怎么会搬到乡下,笨!”
“所以……”
“我们就可以住下来了呀。”阅阅说得理所当然。
看着美丽的大屋子,这是她梦想中的豪宅耶,住到这里就像灰姑娘搬进白雪公主的家。
更好的是,这里离育幼院很近,她可以三不五时回去帮桑树浇浇水,运气好的话,到明年育幼院的土地没卖出去,她还可以多做一年生意。
“不必通知屋主吗?”
“怎么通知,你知道阿公阿嬷的儿子、孙子住在哪里?”
“不知道。”
“所以喽。”
“我们这样合法吗?”
“如果被人发现我们住在这里,才需要去考虑合不合法的问题,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这里被窃居,谁会去告我们?”
小偷是失物所有人发现自己东西丢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人物。没人发现东西丢掉,哪里来的小偷啊。
“你确定?我们可缴不起房租。”
“我们住的期间,把这里打扫干净,就拿清洁费抵房租。”
弄弄歪歪头,认真想了想后头。“说得有道理。”
“这不就对了吗?”阅阅推开大门,顺口说了声:“欢迎光临!”
她握住弄弄的手大步走,只走了三步,她就倒怞气,握住弄弄的手掌缩得紧紧的。
“弄弄……你有没有看见……”
“钱!”
“钱!”弄弄、阅阅第三千度异口同声,在这方面,她们有相当程度的默契。
阅阅快步跑到池塘边,满满的寒苞莲花、满满的莲叶,她伸手拉过一枝半开的花苞。“有莲花就有莲子。”
“有莲子就有莲藕。”弄弄接话,她看见白花花的钞票从空而降,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你看,还有玫瑰,长得那么好,等到情人节,我们一定可以赚翻。”阅阅尖叫。
“你看、你看,芒果!”弄弄伸长手臂,指向树梢。
阅阅流口水了,不是因为酸酸的芒果青,而是看见满树正在迎风招摇的新台币。“我要去跟阿牛伯借农药机。”
“还要借梯子。”
“还要塑胶篓子。”反正阿牛伯不种水果了,所有的农具都用不着。
“星期假日我和你一起去公路边卖芒果。”半眯眼,弄弄享受铜板在便当盒里撞得匡啷匡啷的幸福感。
“好,那要先做一块招牌。”
“我去跟汪老师借电脑。”
弄弄阅阅转身看着彼此,缩缩肩膀、哄声大笑,一个Givemefive,笑容飞扬。
同一个时间,医院里面的总统套房,岳仲岗和母亲刚通完视讯,关掉电脑,拧眉深思。
站在旁边的温秘书保持沉默,注视他的眼底有一抹同情。
如果不是知道董事长和经理是母子关系,他或许还不至于觉得董事长缺乏人性,但……耸耸肩,他不能对上司的家务事提出批评。
“经理,我可以飞一趟温哥华。”温秘书说。
只不过是巡视新饭店、和饭店的高阶主管开开会,汇整资料,将优缺列举出来,这不是太困难的事,他有信心可以代替经理。
岳仲岗看向温秘书。
连他也看不下去了吗?儿子都胃溃疡住院了,母亲还是没忘记交代新工作,并敲定完成日期。
岳仲岗抿唇一笑,所有人都觉得母亲对他过度严厉,她交给他太多工作,让他终年在空中飞来飞去,甚至有人觉得母亲对他的要求不合人性,但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母亲很担心他遗传到父亲。
她担心他懒散、缺乏进取心,担心要成为接班人的儿子,没有足够的能力将担子一肩挑起,担心他无法将她的事业发扬光大,担心他只是平凡人而已。所以,她不得不时刻控制、挑剔、要求他。
小时候,母亲经常对他说:“你以为寒着金汤匙出生很容易吗?错,金汤匙会烫舌头,没有能力的人,衔不起这口汤匙。”
他知道机会只留给做好准备的人。所以岳仲岗从出生那天起,便时时刻刻、战战兢兢,为自己的未来……不,应该说为他母亲为他设定好的未来,不停地做准备。
这让他,逃避的想法偶尔冒出头。
可他不能逃,因为没有人逃得过亲情,逃得掉血缘关系,他唯一的选择是承受。
岳仲岗打开PDA,将母亲交代的事情放进行程表里。
病房门敲两下、打开,阿姨探进头来,确定是岳仲岗后,大步踩进来。
“好一没有,医生怎么说?”阿姨的口气紧张。
果然,她是第一个出现的,没猜错的话,六到七中间,下课的父亲也会准时站在病房里面。
至于他的母亲,就是她想探病,立刻搭上飞机也要十几个钟头才能见到他的面,何况她不会因为这么小的病情就出现。
胃溃疡对母亲来说只是小病,而他的胃遗传了母亲,就她的经验论,胃溃疡和流行性感冒差不多。
“没什么,只是老毛病。”
“别以为老毛病就轻忽,很多大病都是从小病开始的。小岳,你的压力太大,可不可以跟你母亲请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很想照顾他,她有强烈的母爱想发挥在他身上。
岳仲岗微笑,没回应。
“不要仗着年纪轻,就不在乎身体的警讯,等你老了就知道。”阿姨像天底下唠叨的母亲,说个不停。
他还是微笑,不说话。
“你啊,要怎么讲,你才听得进去?”她嘟嘴看他。
“阿姨,我没事。”
“没事的人会在公园、在餐厅,哪会躺在医院里面。”她瞪他一眼,添一碗刚熬好的粥递给他。
他喜欢阿姨熬的粥,暖暖的、香香的,有妈妈的味道。“谢谢阿姨。”
“要是有个人可以在身边照顾你,我就放心得多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忙,先把带来的香水百合插起来,她老说健康的人闻医院的药水味也会生病,所以病房一定要弄得香香的才可以。
“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你把事业照顾得很好,这句话,我信;至于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对自己的要求未免太低。”
她做了鬼脸,摇摇头,又从袋子里面翻出明星花露水,走进厕所里面浇马桶。
见她忙进忙出,温秘书忍不住莞尔。
她是他见过最不像继母的继母,相处几次之后,他能理解,为什么经理住院,第一个通知的人永远是“阿姨”,因为她的母爱很泛滥。
她没等岳仲岗说话,又说:“你啊,个性最像你爸了,温和、脾气好、习惯处处配合别人,这不是坏事,但偶尔也要对自己好一。成就很重要,快乐也很重要啊,差别在于,成就是给别人看的,而快乐时留给自己享用的,你干么那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什么样子。”
岳仲岗苦笑。
母亲最害怕的,就是他和父亲切割不掉的那份“相似”,那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她改造不了一个丈夫,在改造儿子这件事上面,她只能赢不能输!
阿姨终于忙完,她坐在他床边,压祝蝴的手背,轻声说:“听阿姨的话,趁这次生病,替自己争取一些假期,好好的修养身体,调整自己的心情,你真的过劳了。”
“我……”
她摇摇头,阻止他反驳。“钱摆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去赚,但为钱赔上身体,非常不划算,人的一生要够长,才能享受生命带给你的乐趣,千万不要等到失去健康才来懊恼。”
他正准备说服阿姨,自己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但这时候手机传来简讯,他给阿姨一个抱歉笑容,打开收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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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覆读着同一则简讯,嘴角微微上扬。扩大服务?他看着熟悉的地址,莲子、玫瑰花吗?岳仲岗笑容加深。
这个小偷……也许,休假是一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