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简单。”
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很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
埃琳尼注意到,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地听。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埃琳尼对他似乎有好感。男人们通常对她的话只是当作酒吧间后台的音乐,高兴一会儿,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等着。“该你说了。”他说。
突然,她想把实话讲给他听。“我是个劣等歌手,是个很一般的舞蹈演员。但是,我有时找个有钱的男人替我还帐,给我钱花。”
他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在认真地听她讲话。
埃琳尼说:“吃惊吗?”
“我不该吃惊吗?”
她把脸转到一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现在,他对她一直彬彬有礼,好像她是位受人尊敬的女人,与他在同一个社会阶层似的。这时他该明白他错了,他作出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使她内心刺痛了一下。
她说:“女人在结婚后是不是绝大部分人都要自己的男人把帐还上?”
“是的。”他严肃地说。
她看了他一眼。一副顽童淘气的画面出现在范德姆眼前。“我只不过是比普通的家庭妇女找的男人多一些罢了。”埃琳尼说。
范德姆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笑得前仰后合,手和腿随着笑声在抖动,严肃的表情消失得无踪无影。笑声渐渐减弱,他也完全松弛下来。他们二人互相微笑,过了一会儿,他的腿又重叠在一起,两人都不吭声。埃琳尼感到自己这时像个课堂上的女学生,在上课时偷偷地笑个不停。
范德姆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我的问题是情报。”他说,“没人愿意对英国人谈情况,所以我们找到你。你是埃及人,你可以很容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和人们街谈巷议的内容,而我却听不到。因为你是犹太人,你会把听到的东西告诉我们,我希望这样。”
“什么样的小道消息?”
“对英国军队的事情感兴趣的人都是我要知道的。”他迟疑了一下,好像是在考虑对她谈话的程度应该多深。“特别是……当前我正在寻一个名叫亚历山大·沃尔夫的人,他以前就住在开罗,最近又回来了。他可能要寻找住处,身上可能带了一大笔钱。他肯定会打听有关英国军队的情况。”
埃琳尼耸耸肩膀说:“除了这些之外,我想你还要我干些更富有戏剧性的事。”
“干什么?”
“我不知道。跟隆美尔跳华尔兹舞,把他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范德姆”噗哧”一下又笑了。埃琳尼心想:我会对他的笑感兴趣的。
他说:“好,虽然你想得很天真,可你能那么办吗?”
“我不知道。”实际上她心里明白,她想,我要尽量把谈话时间拉长,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范德姆把上身往前探了探说:“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方丹娜女士。”听到他如此有礼貌地提自己的名子,她感到这个名字有傻气。“你能察言观色,长得很迷人,你是个很理想的情报员。请原谅我如此直率地同你谈些……”
“不需要道歉,我喜欢干。”她说。“继续说下去。”
“我手下的大多数情报员都靠不住。他们纯粹是为钱,没钱就不干。也许你的动机比他们好得多……”
“等一下,”她插嘴说:“我也需要钱,你,准备给我多少?”
“那要看你提供的情报价值。”
“最低是多少?”
“分文没有。”
“这比我希望得到的少一些。”
“你想要多少?”
“你如果是位君子的话就把我的房租付上。”她叭哒了一下嘴唇心想,这是起码条件,看你答应不答应。
“多少钱?
“一个月75。”
范德姆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问:“你怎么找了这么贵的房子住?
“房价上涨了,难道你没听说吗?都是你们这些英国军官不顾一切地购买房子引起来的。”
范德姆皱着眉头说:“一个月75也太多了。”
埃琳尼摇动了一下身子说:“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范德姆笑了,他说:“你很会谈判。好吧,先试一个月再说。”
埃琳尼知道自己也不会占什么大便宜,说:“我怎么跟你联系?”
“给我写信。”他拿起一支铅笔,从兜里的笔记本上撕纸开始写字。“我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你。我白天在英军总司令部,晚上在家里。只要我得到你那里来的消息,我马上就去找你。”
“好吧。”她把她的住址写给他,心里在琢磨少校看到她的住房后会怎么想呢?
“见到你怎么称呼?”
“这还用问吗?”
“别人问起你是我的什么人时我该怎么应付?”
“这好办,对人家讲实话就是。”
她笑着说:“我说你是我情人。”
他把脸转到一边去说:“很好。”
“可你得装得像一些。”她面对着他说:“你得手拿一束鲜花和几盒巧克力到我那儿去。”
“我不清楚……”
她打断他的话说:“英国男人在会女友时不都是送给对方鲜花和巧克力吗?”
他茫然地看着她。她注意到他长着一对蓝眼睛。他心平气和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什么女友。”
埃琳尼心想,这下我占便宜了。她说:“不知道就学着做嘛。”
“我会那么干的。再喝酒好吗?”
这我可不能答应,埃琳尼心想。你喝得有多了,范德姆少校。你得适可而止,因为你负责一方面工作,不是等闲之辈。我也许能把你弄到手,刺痛你的虚荣心,让你受损失。
她说:“不,我该走了。”
他站起来说:“我盼望着你的消息。”
她与他握手道别。她多少有感觉,他没有望着她渐渐走远。
他骑着摩托向联合会开去,这车是BSA350型,在开罗很适用。因为开罗雨少天气好,所以他一年到头都骑它。在交通拥挤时,出租车与其它机动车辆不得不停下来,而他的摩托却能顺着空隙向前开。
当他把车停在联合会门前时,天已凉下来。他路过俱乐部,透过窗户玻璃看到里面正在玩落袋撞球游戏。他没进去,而是朝草坪走过去。
他接过一杯塞浦路斯雪利酒、然后走到人群中间,不停地向别人头微笑,与他认识的人互相致意。茶壶里为穆斯林客人准备好了茶水,但没见几个过去喝。
他透过玻璃看了一下旁边的埃及军官俱乐部,很希望自己能过去加入他们的交谈。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扭头一看是那位女医生。这次他很容易记起了她的名字。
“艾伯斯努特大夫,你好。”
“这是非正式场合,”她说,“你就叫我琼吧。”
“你可以叫我威廉。你的丈夫来了吗?”
“我还没结婚。”
“请原谅。”现在他才注意到她穿了一身淡颜色服装。她是独身女人,他是单身汉,一周末他们已在公开场合进行过三次交谈,让人看起来他们像是订了婚一样。
随便谈了一会儿,范德姆觉得话不投机,便看了看自己的怀子说:“我想,我们应该进里面去好好喝。”
“祝你走运!”她说完就走开了。
范德姆穿过草坪来到俱乐部。他走到里面,对招待说:“来两杯杜松子酒,加冰块,再加法国苦艾酒。”
由苦艾酒和杜松子酒混合而成的马丁尼酒端来了,颜色真好,味道好极了,不大功夫他就喝了两杯。他又想起那个名叫埃琳尼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埃及成千上万,有希腊人,犹太人,叙利亚人,巴勒斯坦人,还有埃及人。这些人大都是舞女,在跳舞时专门寻觅那些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这些人容易想入非非,想嫁给一个富翁后,他就会把她带到亚历山大的别墅去,带她去巴黎,去伦敦,但到头来往往会使她们失望。
马丁尼酒的劲现在上来了,范德姆担心自己在小姐们进来时做出不礼貌的举动来,所以赶紧付了帐出去了。
他驾着摩托来到英军司令部听取最新战报。这天的战斗看来双方的伤亡都不小,英军可能更严重。范德姆心想,这完全是一场血战。我军有秘密基地,有,良好的供应,有优良的武器装备,人数比对方多,计划周密,作战谨慎,可就是不能取胜,真邪了。听完战况汇报他就回了家。
加法尔已准备好晚餐,有米饭和烤羊肉。范德姆吃饭时又喝了酒。比利在他吃饭时对他说,他今天的地理课是讲加拿大的小麦农业情况。范德姆心想,如果学校里能教教孩子他生活的这个国家的情况就更好了。
比利上床睡了,范德姆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边吸烟边想问题。他想到艾伯斯努特,想到沃尔夫和隆美尔。他们各不相同,但对他都构成威胁。室外降下夜幕,室内显得更幽静些。范德姆将烟蒂熄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