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义川是有名的“胡干”,见啥都学,什么都会,特别是烧窑、屠宰更是行家。那年入社时,常德明家有头牤牛,不愿白白入到社里,又不敢卖,是绳义川出子,夜里偷偷拉到北河滩,绳义川亲自操刀给宰了;牛肉盐在缸里,吃了大半年才吃完。现在,绳义川在湖北烧窑,一家都在那里。
路上,爹爹给常清波说,湖北政策好,准有小锅灶和私有菜园子,家家都有吃的。常清波真不明白,都是党领导,咋会两重天呢?爹爹还告诉他,二伯二娘人很好,就是他们让接他到家去住;他家还有个女儿叫云凤,比他大三岁,已经会帮家里干活了。说的常清波很是向往,心想:既是姐姐,肯定会把他当成亲弟弟,跟他一起说说笑笑,甚至还会给他洗衣服,做鞋袜。
千辛万苦,百多里山路;第二天傍晚,当常清波怀着美好的愿望,跟爹爹走进二伯家的窑场院时,迎面就碰上一个比他高半头,粗粗实实,淡眉杏眼,面颊上有个明显伤疤的小姑娘。小姑娘正端着一筛子菜,到前边小河上去洗;到他们面前,只见小姑娘高昂着头,仰着脸,目不斜视,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见他父子只装没看见。听爹爹说:“这个就是你云凤姐。”
常清波正欲叫姐姐,只见云凤双目一横,鼻子“哼”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嘴里清楚地嘟囔说:“你住俺家吧,又领来一个吃才!”这显然是说给他们父子听的,常清波瞥一眼爹爹,爹爹脸色木然,不知听清没有,他是看清听清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常清波这时才知道,爹爹原来在大队综合厂上工,一天三顿在厂食堂吃,晚上才回到二伯家,在窑棚搭个铺睡觉。绳义川清波该叫二伯的,一家三口,是大队供给的口粮,做小灶;清波刚来,大队一时还没给口粮,只有在二伯家锅里吃。
二伯二娘的确不错,一天到晚小波长,小波短的叫,他们吃什么,清波也跟着吃什么,亲如一家;就是这个云凤姐,看见清波黑丧着脸不耐烦。二伯二娘在跟前她不敢,二老一不在,她不是欺负清波,就是赶清波走:“你滚吧,你别住俺家吃俺;你是哪儿的野娃儿,又不是俺家人!”特别是吃饭时,清波去盛饭,云凤总跟到锅台边,唯恐清波捞稠的;清波一添第二碗,云凤就哼鼻子瞪眼地撵着清波数落:“吃恁些,还盛第二碗,想吃穷俺们的!”
在孩子世界里,绳云凤比凶神恶煞还厉害。她没长老日,天天如此;又吃人家的嘴软,常清波不知该如何对付她。他不能给爹爹说,他可怜爹爹的难处;更不敢给二伯二娘说,怕惹他们一家生气。他只有忍气吞声往肚里咽,心里恨死了,甚至恨不得把碗扣云凤头上,表面却装没听见,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