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叫成业的青年满不在乎地拍拍他的肩膀,笑说:“放心,这是公共地方,高雅场合,就是流氓来了,也得装装样子。”
这句话被黑蝉听到耳里,把他急坏了,正想出手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免得他们无谓受到生命威胁,也免得计罗发怒,闹出大事。边上计罗已抖出句:“我说过,我声音多大那是我的事,我谈论什么也是我的事,我更没有义务去照顾你的权利。这和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OK?”
那成业一看计罗还嘴,得意劲可就上来了,拉过一把椅子,站上去,清清嗓子,像演讲一样来了段开场白:“各位,各位,大家来这种高雅场所,说明教养良好,都应该知道尊重别人的权益吧?”他单手挥舞着,等四周的聒噪声稍平,继续道:“可这位先生呢,穿得齐齐整整,长得是一表人才,说出的话却这么不讲道理,什么叫他声音多大是他的事?公共场所嘛,就是大家的事,对不对?”
黑蝉急得就快疯了,这些日子他对计罗的性格虽然所知不多,但是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别人触犯他的利益,要是让这个家伙再搞什么狗屁演讲下去,非得出事不行,忙冲过去一把将站在椅子上的青年拖到地下,低声在他耳边警告说:“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要命快走。”
“你干什么?”青年伸手想拨开黑蝉,却挣扎不动,便鄙夷地说:“怎么着,想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吗?除非你的朋友当众向大家道歉,否则,这事可没完。”
一直冷眼看着他说话的计罗突然说了句:“我不道歉。”声音陡然比刚才还提高了许多。
“妨碍了别人还不道歉吗?快陪礼道歉。”
“快陪礼道歉!快陪礼道歉快陪礼道歉快陪礼道歉快陪礼道歉快陪礼道歉……”计罗用力甩动了一下脑袋,这句话怎么这样耳熟?他只觉得颅内猛然间剧烈刺痛起来,双手忙按在自己左右太阳穴上不断揉搓,脑海里眼前这名指手画脚的青年似乎幻化成了另外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那是个晚上,周遭没有这么多人,只有那一句紧过一句的“快陪礼道歉!”和周围不断重合的嗤笑声,讥讽声,女性的咯咯荡笑声,这一切让他那没有任何感觉的身体无端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痛苦,他有些无法支撑躯体,一手倒按在吧台边上,左腿直接跪倒地上,用力闭着眼睛,不用呼吸的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脸色也是忽红忽青变幻无方。
“计罗,计罗,怎么了?”他的同伴忙问。
计罗破天荒没有理会13,发过一阵打摆子似的颤抖后,他重新站稳身形,眼睛缓缓睁开,却不再是正常人的白底黑瞳,而是红底白瞳,更诡异的是,那看起来死鱼眼般的白色瞳仁居然还能发出蓝宝石一样的光芒。
“坏了。”黑蝉念头刚动,就看见计罗一步便跳到自己面前,二话不说拉开他抓着别人领口的手,将那个叫成业的青年用左手叉着脖子提起来,恶狠狠地说:“我不道歉!”
“范承,不要!”黑蝉嘴里大喊,却反而后退了几步,不敢过去拦阻,把张脸都急青了,心里甭提有多后悔,恨不得当场就给自己几个耳光。“他妈的,去哪不好,到这里喝酒,现在完了,现在的学生都有病还是吃饱了撑的?楞充什么好市民,这他妈的可是拿命在开玩笑啊。”
那个青年被掐得呼吸困难,满脸通红,猛喘着气,用手死命地掰着计罗的拇指和虎口,两脚拼力蹬着计罗的胳膊,他的三个朋友看到计罗凶神恶煞的样子,却不敢上前,只好在几步外干瞪眼,其他几拨客人已经有人看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三三两两地跑过来看热闹。
计罗用恶毒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全场,再次大声说道:“我——不——道——歉!”说完伸在空中的左手猛然就是一紧,“啪”一声闷响,好似把生锈的屠刀砍在死猪肉上,跟着“咔嚓”一下,是硬物被外力强行折断的声音,再来就是那种锅铲在锅里干刮过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物体摩擦声,紧接着“噗”空中洒起一蓬热流,除了计罗是正面被喷的一头一脸外,附近的几个青年也多多少少被溅到了些许,再接着才是“砰”,这是沉重的物体砸在酒吧用的德国进口橡木拼条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又过了约三,四秒种,“咚,骨碌碌,骨碌,咚”一个圆形的物体在地上弹了数下,所过之处飞溅红雨,滚出了大概有四,五米左右,最后终于被一把沙龙椅底部挡住,停了下来。
计罗将手上粘着的一层粘糊糊的粘膜随手往身后一丢,眼里依旧曝着凶光,“我说过不道歉的。”
这句话宛如从十八层地狱最深处飘上来的勾魂音,把在场所有人的魂魄拘去了冥间,就在这时,大门口有人用超高分贝的女音大叫了一声“啊!”计罗转头看去,从猛力来回荡着的木门间隙中好似见到个有眼熟的背影,那背影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
这个有凄厉的女声倒是真正把大家震醒了,不过他们可没有刚才那种看戏的心情再去指责计罗如何如何,因为这个凶神刚刚将一个大活人生生扭断了脖子。被椅子挡住的头颅此刻正面朝着众人,脖颈断口处呈扁平状,一片血肉模糊,全是杂七杂八,参差不齐的骨碎,肉糜,骨渣子,顺着被撕裂的气管和血管还倘倒地上好大一滩子血,所剩不多的皮肤呈青灰色,由于在一瞬间受到外力挤动,两颗眼珠子突出眼眶老多,嘴巴仰天大张,薄薄的嘴唇苍紫干瘪,似乎是在那生的最后一霎间被游魂恶鬼吸干了所有的血肉,不过要是有人愿意凑近仔细观察观察的话,倒是可以看到那口腔里浮肿的舌头似乎还在蠕动,大概是主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吧。
“妈呀,杀人啦。啊……我的妈呀!”惊叫声此起彼伏,人类的本能在这时体现的是淋漓尽致,几个胖子级的中年男人跑的简直比百米健将还要快,一手抓着包一手挥动助力,遇到椅子桌子之类都不再绕开,而是直接飞身而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整个酒吧大概除了吧台里的女调酒师外,就剩下计罗,黑蝉,以及刚才和倒霉的成业一伙的另外三个青年。
这三家伙心里忐忑不安,上下乱捣腾,极其不是滋味。他们三个人加上刚死掉的成业,四个人都是联合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平时就好与别人争论,在网络BBS上更是嚣张猖狂的很,总喜欢以优秀公民,前辈能人自居,在学校里混了个“BBS四杰”的称号。今天早上没课,几人在伯爵聊些琐碎话题,刚才听到计罗旁若无人的话后本来是过来准备拿计罗好好开开心的,哪能预料到最后竟是这个结果,哪个正常人又能料到这几句嘴上的得意话竟招致杀身之祸?吓都吓呆了,手脚乱抖个没地方置处,三个大男人已是像小娘们一样哆哆嗦嗦搂成一团。
黑蝉原本有些显白的脸这会已经恢复正常,他的眼光扫了扫那具无头尸,又看看滚落到远处的无主头颅,摇摇头,低低骂了句:“笨蛋,自己找死,记得下去后别怪社会。”转身趴到吧台上,却又回头问计罗:“范承,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走吧?小姐,麻烦结帐。小姐?”黑蝉四顾了下,“恩,人呢,小姐?”
计罗答应了声:“没事,付了帐我们就走,黑蝉。”
可能是特别为了回应计罗这句话,“这,这,这……这呢。”吧台后传出一个颤抖得厉害的女声,跟着一个肩膀上挂着层肉色粘膜的女人咽着口水探出头来,瞅了眼站得老远的计罗,赶忙又缩回去,可能是用她平生最快的说话速度,但又有些结巴地说道:“先……先生,先,六百九十块,不没,不,不,今天本酒吧奉送,对,奉送。”
黑蝉探过身子,将她拉起来,“别怕,这里是七百块,不用找了,咦?你衣服上是什么?”他伸手将女人肩膀上那层带着几丝血渍的薄膜扯掉,“靠,范承,你这下太猛了吧?把人家的皮都搓下来一层,你看把这位女士吓——”话还有一半在喉咙里没吐出来的时候,就被吧台里发出“砰”的一声打断,黑蝉奇怪地往吧台里看了看,原来是那个女人一头撞在酒柜边,看样子是昏过去了。他就自己把那七百块钱丢进吧台,又转身丢给计罗一个沙龙椅套,这是他刚才从旁边椅子上拉拔下来的,只是有意无意地与计罗拉开了些距离,“范承,擦擦吧,你看看你身上。”
“13,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掐死那个人类男性吧?”计罗接过椅套胡乱在身上擦拭着。
“没什么好奇怪啊,反正是低等生物,杀了就杀了好啦,不过你这还是第一次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敢肯定你的变化跟原型有某些关联。”
“确实是原型的反应,在它说出要我道歉的时候,我感觉原型久已消失的本能反应又回来了,连带着我的原生体也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这叫愤怒吧。计罗,刚才你无法控制原生体了吗?如果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可能要小心,脱离你的控制,不是什么好现象。”
“是的,刚才有段时间我无法控制原型,但是原型的肌肉疼痛感和颅内刺痛感过后,控制权就回到我手里。尤其是我扭断那个人类脖子的时候,原型大脑里产生了种油然而上的快感,这种情绪就好像从前我充满能量时那样,感觉十分舒服,原型和原生体都相当的兴奋。你感应不到我的感觉,13,要不你一定会喜欢那种全身热血沸腾,怎么说呢,用人类的话就是‘直上九霄云头’,反正是舒服极了,一定要找到为什么会有这种类似的快感,我非常留恋那一瞬间的美妙。”
“可能是杀死人类引起的?好像又不是,你杀掉其他人类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大概和杀死人类无关,我们还需要从原型的其他方面入手。”
这时又一块椅垫套飞过来,伴随着黑蝉的喊话声:“范承,擦干净啦,等等别把我车里弄得到处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