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罗丰站立在一方浅滩上,脚下卵石铺地,面前有一方池塘,几块圆石堆在水边,水中睡莲玉藕,粉嫩喜人,对岸是一片青碧碧的竹林,摇曳掩映之间有一破旧园亭,也不知历经多少春秋,柱子早已色泽斑驳,明显有修补的痕迹,一处檐角自枝桠中显露出来,几块石阶之下碧草青青,绿意盎然。
“不变的风景,哪怕过去了十几年还是一样,这山中的人事物仿佛从数百年开始就已经定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重复,说好听些,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可实际上不过是荒郊野岭的小村落。”
罗丰依循记忆中的路线,往家中走去,观赏两旁风景,几分熟悉,也有几分新奇。
熟悉是因为这些路他早已走了十几年,至今都不曾有过改动,几处细节都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同,新奇是因为当时的他尚不能用眼睛视物,哪怕走了数千遍,也只是存在于心中的虚拟印象,如今却能清晰的看清景致,和心中的印象一一对照。
道路两旁是高大茂密的竹林,竹干粗细相杂,有的粗如碗口,有的细如笔杆,但都伸展着细长的枝叶,挤挤攘攘,争相生长。
再往后是凸起高耸的山坡,对少年时的罗丰而言,是相当讨厌的一条路,到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每次上山都要小心翼翼的攀爬,所有的精力都必须集中在脚下,防止踩空跌倒,根本没有闲余去注意其他,尤其下雨天更是需要谨慎小心,否则很容易滑坡而下。
事实上他也跌倒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摔得遍体鳞伤,浑身污泥,但从不会有人扶他起来,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努力,重新从泥坑中爬起来,然后再次攀登斜坡。
罗丰露出缅怀的情绪:“以前我也曾生出过怨念,不明白为何其他的孩子都有父母长辈牵着手,呵护着行路,而我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为了安全不得不用手在地上摸着,像条狗一样四肢着地,因为这件事经常受同伴嘲笑……
有一次下了暴雨,积水很深,我爬坡时不小心踩空,一路从半坡滚到坡底,摔进泥水坑里,想要起来,结果发现手骨给摔折了,怎么也爬不起来,而我的脸就向下浸在泥水中,不停的有污水涌进鼻腔,呛得厉害,无法呼吸,当时就有预感,自己很可能会这么活活溺死……”
通天古书好奇道:“然后呢,老爷子冒雨赶路,恰好救了你?”脑中不由得浮现一副天伦亲情的画面。
罗丰摇头道:“没有,我利用另外一只没有摔折的手臂为支,一个翻滚,滚出了泥坑,像条落水狗似的在地上躺了半天,意识到这天气我不可能再赶路,于是就找了一处避难的山洞,自己给自己接骨,休息了一晚后,等第二天放晴了再回家。”
“你在暴雨天里,在外面失踪了一夜,老爷子都没有来找你?”通天古书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嗯,第二天回家时,老爷子见了我的模样,只是让我去洗澡换衣服,就没有再说其它……”
罗丰回忆当年的情景,脸上并未浮现怨怼之色:“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失望了吧,发现我身上没有任何特异的天赋,觉得此生再无可能重回太上教,难免恨屋及乌——老爷子对付恢复太上教弟子身份的执念,在那封信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得到,最后的希望落空,他的心情可以理解。”
通天古书不由得唏嘘:“长辈不亲,同伴欺侮,这样阴暗的童年,你居然都没有变得憎恨世界,立志报复社会,这心也太宽厚了吧,莫非是天生良善?”
“应该是伪忘情的效果,若不是将负面情绪都储藏起来,我也许会生出轻生之念。对于这一,我倒是颇为感谢太上教的那帮人。”
罗丰五指一挥,法力冲刷山坡,压平泥包,弭平凹坑,塑造出一层层高低分明的阶梯。
“如此一来,村人行路便能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