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三十三岁的任氏瘦得脱了形,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窗前坐着一紫衣男子,端着碗药,用调羹一地喂任氏吃药;见他喝尽了,拿出干净帕子给他擦了嘴。任氏强睁着眼睛,伸出胳膊,拉住鸥舟的手,说:“我病了这几年,拖累你了,孩子!”说着,眼泪已经出来。
紫衣男子忙用手帕给任氏擦了泪:“三爷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本分!”
任氏摇摇头:“鸥舟,你别瞒我,我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与眉舟两个还是处子之身,不过是担了虚名。织儿至今还没有半音信,怎么能够让你们这样一直耽搁下去!”
紫衣男子正是孔织近侍鸥舟,那年从南川来曲阜后就始终在任氏身边照料。也亏得他医术高超,才让任氏支撑到现在。眼下入了秋,天气开始转凉,任氏的病症又犯了,比前两年都要严重,人也瘦得不成样子。
眉舟心肠嘴软,见不得任氏的样子,只好躲到门外来,心中忍不住抱怨至今音讯皆无的主子,若是再不出现,怕是要遗憾终身。正想着,院门口进来个小侍,恭敬地递过来一张帖子。眉舟接过来,打开看了,微微皱眉,望了望门里面。
眉舟与鸥舟两位虽然名分上是大侍,实际上府中人都当他们是三爷的女婿。老太君见两人少年老成、办事稳重,对任氏一心一意,就特意交待了,不许别人低看。孔莲侧室郭氏身边的近侍嫉妒两人的地位,背后嚼了不少舌,说两人是昧了三小姐的私房什么。鸥舟与眉舟也不理会,反倒传到老太君耳朵里,打了顿板子撵了出去。府里其他人这才知道,这两位没名分的小爷不是谁都能够欺凌的。
过了一会儿,任氏安歇了,鸥舟才挑了帘子出来,就着小侍端着的清水洗了手,这还是跟孔织开始学医后养成的习惯。眉舟吩咐两个小侍在任氏这边照看着,自己带着鸥舟回了西厢的房间,举起手中的帖子,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两个月前郑春不是才来报过账吗?怎么又过来?”
鸥舟看了眉舟一眼:“是我叫她来的,要商议些大事!”
“什么大事?为夫人报仇吗?查出来一年多,早就该报了,怎么能容那丧尽天良的东西还逍遥着?”眉舟想着几年前孔府的变故,咬牙切齿地说。
“为母父报仇,是小姐的事!”鸥舟平静地回道:“这次叫郑春过来,是为了你与她的婚姻大事,嫁妆已经给你备好,这个月底就有好日子。老太君与三爷那边我都回过了,他们也都允了的!”
眉舟听了,不仅不喜,反而怒目相对:“这算什么,如今三爷这样,小姐又没有消息,我为什么要嫁?难道就你是有情有义的,我就是那背信弃主的吗?”
鸥舟叹了口气,拉着眉舟到床边坐下,细细地将心中顾虑说了。
郑春自从去江南发展,四年来赚了不少银子,除了粮食、酿酒这些买卖外,如今又开始参与航海贸易。郑家商号在江南已经闯出了名气,郑春不再是当年那个依附与孔织的落魄商人,而是完全那个独当一面。如今小姐又没有消息,虽然郑春仍按原本约定,半年来报次账,账面上的银钱也往鸥舟这边交些,可时间长了,难保她不生异心。前些日子,如意楼那边传来消息,好几户人家打算与郑春联姻,都是商家大户,看中她家资丰厚,家里又只有两房侍室,没有夫郎。若是娶个贤惠的还好,不用他们跟着费心;若是个多事贪心的,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小姐当年在南川赚得银子,半数在郑春那里,千万不要有了闪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