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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7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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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章

她终于冷静下来一,望着他:“我们走?”

“就我们三口家走。龙腾小说 Ltxsfb.com”岑君西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说:“爸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等我们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他。”

她停顿了一顿,像是自言自语,又问:“我们能走得了么?”

“能。”他手上的水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干脆将她的散发拂到耳后,笑笑说:“能走,只不过很麻烦。我出不了境,而且带那么多美金走,我们也不可能出境。所以国内的路段我们只能坐长途,去国外的路,我们走水路。这一路会很辛苦,所以我们一定带不走这个孩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会。”

“什么?”

“你不会。”她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因为这个放弃孩子,你告诉我,这两天你在外面做什么?是不是杨炎要动手了?”

岑君西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他看上去很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松开她,裹上浴衣,走回房间里。他已是兴致阑珊,找到衣服,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一边找打火机,一边把烟含进嘴里。

她默默地从浴室跟出来,在床沿上坐下,跟他面对着面,看他抽烟。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因为他没有开灯,浴室里透出的那光亮只能照到她,在床前模糊的勾勒出身影,而他坐在光影照不到的角度,唯见一橙色的星芒,如同一枚微小的火,在那里上上下下。

最后他把烟拧熄了,随手捻亮身旁的台灯,整个人立刻现在暖色的灯光里,像勾勒了一层金边似的,绒绒的,却更加显得棱角分明。他似乎被灯光胱的眼睛不适应,慢慢抬起胳膊来,放在扶手上,用手支着头。

她这才发现他手背上横七竖八的贴了几块创可贴,都被水湿透了,刚才洗澡的时候没有发现,灯光一照,格外的扎眼。

包着创可贴的手背距离灯泡很近,她盯着看,眼睛被刺得很痛,眨两下就能流出眼泪来似的。她起身,在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几步走上去拉住他,想把他手上的创可贴换成新的。岑君西很顺从,任由她把那些创可贴撕下来,并不十分介意。手背上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切割口,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了,伤口的皮肉向外翻着,没有多少血迹,可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感染化脓了。她几乎看得触目惊心,很小心的撒上药粉,用创可贴一处一处的贴,很快就贴的乱七八糟,她没办法,怎样都包不住,不耐烦了,只好又重新撕下来,用纱布一圈一圈仔细的缠。

她包好了,岑君西仍不说话,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他重回浴室把刚刚摔坏的手机捡起来,衣服搭在臂弯里,就要走。

她在那一刻感到恐慌,突然站起来,双手揽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后:“你去哪儿?”

“你早睡,我回房去睡。医院已经安排好了,后天我陪你去做手术。手术以后大概有一个星期疗养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这一路我也能保证你免受辛劳。”

“我知道!”她心中压抑着汹涌的惧意,双手发颤,捉住他的衣襟:“我知道是杨炎,你怕杨炎下黑手,所以才不想要这个孩子!这么危险,连你都要怕了,为什么还不肯放弃那块地?我们就这么走了,神不知鬼不觉,你知不知道?!”

说完这些话她便觉得怕了,他一直对她隐藏的很好,她整日养在深闺,不该知道他在外面的生意往来。她知道自己在发抖,手里紧紧捏着他的衣襟,而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去扯她的手,蛮横又霸道,将她从身后甩掉。

她并不容易甩掉,固执的攀着他的腰,任他怎么样拉扯,只是不肯撒手。

“君西……”她的声音是哑的,叫他名字的味道是苦的,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的孩子,乞求原谅一样。她又叫他:“君西……”

他终于跟她拉扯得不耐烦了,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拖到跟前来。他把她压到门上,一手撑着墙,一手扣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脸扳起来,面对着他。

“周心悦。”他声音明明平静,胸膛却微微起伏,似乎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我已经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亲口说出来。”他胸膛起伏的更加明显,终于如同逆鳞被触碰的龙君,咬牙切齿的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亲口告诉我?!”

她不寒而栗,而他的脸色布满阴霾,逼得很近,她几乎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唯有声音如泣:“君西……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是红的,扣着她下巴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恨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他的话缓慢而携刻着十足的恨意:“周心悦,我早就知道你在我背后做什么,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可以这么过去了,你不说出来,我可以装一辈子不知道,至少在我心里,我们没有一天真正为敌。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他的手似乎都要掐上她的脖子,一字一句:“你一定要这样残忍,让我亲口听到你承认。”

她已经绝望了,他们一生做过这么多业障,爱情近的时候,以为幸福伸手可以得到,结婚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人来得及珍惜。后来,他们的爱情不得不错过,因为格不住生死之界,父亲再也不复醒来,她不能再爱,背负起责任,更是无法再爱。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缘起缘灭,终堕无间。她彻底抖落了执念,却抖落不出底线,魔和佛并没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们之间只不过隔着太多的不可以。

他捏得她很痛,手上缠绕的纱布研磨着她,可是她没有挣脱,怔忪的看着他,心都懊悔的死去,只有一句,低低的,仿佛低到尘埃里,她说:“对不起。”

那是一句真正的“对不起”,迟到了太久,为她所做的一切,说上一句对不起。

他和她之间是一笔烂账,到底谁欠谁的“对不起”更多一些,已经算不出来了,他倒是想起,是他不该惹上她。他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那样瓷娃娃一般的美丽,美目眨眨,周围的人都在起哄,而他竟然没有一丝邪念,只是觉得好女孩不该来这里。他送她回家,可是见到小北那一刻,他想起什么呢,发疯一样的嫉妒,让什么都变得不单纯,他到底怎么爱上的她,他却反而记不清了。有她的日子那样幸福,从新年的清晨醒来,他以为他即将得到更大的幸福,可等他真正面对幸福的时候,什么都变色了。他开始抛弃她,恶意的嫌弃她,是他亲手掐断自己的幸福,连他都觉得痛彻心扉。

其实最应该说对不起的,是他自己。

后来他总以为还有机会偿还她,可是一次一次,直到最后上了绝路,他仍觉得,是他对不起她。后来她走了,留给他一滩血肉模糊,多少个夜晚他都从噩梦中醒来,挣扎着,喘息着,汗水湿透衣衫,身边那一席之地,却是冰冷的。他想她想得发疯,所有人都劝他,可他依然固执的捉她拴在身边,任她折磨自己,任自己折磨她,那样痛苦,是受身无间永不死的阿鼻地狱,他百炼成渣,可她在身边,身边那片地方,总归又重新变成暖的。

他纠结了太多时候,用了太多办法,在她睡着的时候轻轻的搂着她,在她背对着他的时候注视她,在她背叛他的时候,一次次告诉自己,相信她。他无数次在她上班的时候,让司机开着车,就在小店的对面,透过车窗,默默地看她,可她都不在意,后来连他都忍不住,把手伸出去,甚至带了那么刻意的味道,她就是铁了心,装作看不到他,要将他一恨到底。

周洪山是她的死穴,是他亲手将那个死穴的活路封杀,再也摸不到生门,他不恨她,就连老珂报上来的那些事情,气得他呕血,他都不恨她,还只是还骗着自己,不愿意相信,她这样恨他,想要亲手了结他。

如今她承认了,无论有意无意,无论他是否还在骗着自己,她都承认,她对不起他。

他终于松了手,将她拉到一旁,伸出手来,打开门,最后还是他开口,说:“记得后天我们去做手术,好好休息。”

他离开她的房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劫一空,一丝一毫都不给他留下。脚跟发软,他倒在床上,横在那里,连呼吸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他缓缓闭上眼,难过的想,真死了,就好了。

他一直昏睡到太阳高照才醒来,浑身上下依然无力,有些关节还隐隐作痛,明明睡了一觉,却像是对身体无济于事一般。他站起来只觉得头晕,走了两步,摸索着喝了一杯水,才明白过来,自己发烧了。

起床、洗漱、更衣,最后下楼的时候看到周心悦在花房里分株,悄无声息的打算走,没想到她却听到声音出来,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只在他上车离去的时候,说:“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在外,更要自己小心。”

他懂得她这句话的分量,只是含笑头,以作答应。

到了公司,本想着先去睡一觉,醒了再去医院看涵涵,没行到魏正已经把沈静北的事办好,拿着资料来请示他:“七哥,查清楚了,一份是真的,一份是假的,你要哪一个?”

67章

岑君西先看了真的。真的那份他听邵颖说过,原来是沈嘉尚和杨炎合伙的事,只不过真的被查出来,岑君西拿在手上,却又看不懂了。这份资料都指向沈静北,仅凭此来看,似乎跟沈嘉尚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沈静北利用职务之便,暗地里倒腾地皮从中取利,和邵颖说的实质并无不同,只是主角换了一下罢了。

他一时想不通里面有什么猫腻,如果是沈嘉尚认为市委书记的职务不够城建副市长变通,那么借沈静北的名义来做这些事,也未尝不可。

岑君西又看另一份,假的那份做得更是像模像样,嫁祸沈静北贪污受贿,明明是伪证,但是魏正设计的套路娴熟,照片、证人居然都有,证据确凿,十成十的如假包换,魏正这种事办得真是漂亮。

魏正又问他:“七哥,留哪个?”

周衍照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手上那两份文件,魏正却无端觉得气氛凝重起来。

昨晚岑君西在浴室里洗澡,还在放水就接到杨炎的电话。杨炎大概刚出警察局,才把手底下那群小的捞出来,于是站在大街上就破口大骂,发誓要让岑君西血债血还,还说让他仔细看护好了老婆,留神一尸两命。岑君西原本并不生气,还没听他说完就挂断了,只在心里添了一笔忧虑,但是马上又接到沈嘉尚的一个电话,还是骂他的,指责他在医院设了人,不允许别人探望沈子涵,还训斥他口舌招尤,与杨炎为敌坏其合作,最后竟然以父亲的口吻命令他离开孩子,带着周心悦离开中国。

岑君西一时没忍住怒火,就把手机摔了出去,砸到墙上,摔了个粉碎。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多事之秋,周围一切都显得突然紧张起来,总感觉有些事来的莫名其妙,万般思路理不出头绪。岑君西觉得烦,又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自己走之前,朝不虑夕的事还有很多,是走不痛快了。

岑君西还在思索两份资料,关荀突然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来,惹得岑君西皱起眉头,可是关荀却急急的说:“七哥,涵哥醒了。”

他只觉得嗡的一声,人还没站起来,身体就抢先向外走了。

昏迷了接近两个星期,涵涵终于在重症监护房里醒过来,江仲迟亲自做的全身检查,确定是醒过来了,这才打电话告知的岑君西。去医院的路上,岑君西怕涵涵又睡过去,嫌车开的慢,走到一半把司机揪下车,一脚油门速度直线飙升,在市区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像是狩猎疾驰的豹子,风驰电掣的直冲着医院奔去,最后以一声急刹车的尖啸,硬生生的在住院楼前停住。

他脚还没落地就想往前走,磕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仍旧是大步流星的往医院冲。涵涵是真的醒了,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头上的刀口也基本愈合,最痛苦难耐的时日都在昏迷中渡过了,正如江仲迟所说“醒过来就万事大吉。”

岑君西确定他没事了便去看他,涵涵陷在绵软的被子里,周围都是逗他开心的护士,可小帅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似乎是对所处的环境难以接受,显得无精打采的。岑君西走过去,有护士笑眯眯的问涵涵:“咦,涵哥看看谁来了?”

终于看见熟人了,小帅哥的长睫毛抖了抖,表情悲苦,咧咧嘴便作势要哭:“阿七骗人!没有小糖豆!阿七骗人!骗人!”

听说他醒来,岑君西都准备捐佛还愿了,现在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又吵吵闹闹,整颗心都要酥掉,慢慢地走过去,一颗心都砰砰跳,伸出手,很小心的把他的小手捧在掌心,柔声说:“是阿七的错,阿七给涵涵赔礼道歉。”

小帅哥头上还缠着绷带,里三层外三层的,倒有像戴了包头巾的印度小男孩,让人见了忍不住发笑,他还不依不饶:“不要道歉!要好吃的,要BBQ!”

小护士“噗”的一声笑起来,岑君西颇有耐心地哄他:“有,许多好吃的,等涵涵养好了病,天天BBQ。”

小帅哥这才安静了一,岑君西便陪伴他,又讲故事又做表演,逗得涵涵咯咯笑,痛苦减少了许多。岑君西人都快累趴下了,涵涵却一也不觉得累,一直到了中午,小帅哥才说:“阿七,我很饿。”

刚刚醒来,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当然不敢随便吃东西,岑君西找营养师做了一小碗粥,亲自端着,用小汤匙一勺一勺喂他吃。岑君西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笨手笨脚,十分不熟练,糊的小帅哥满嘴都是,于是又手忙脚乱的替他擦。

才吃了半碗小帅哥就不吃了,突然叫他:“阿七!”叫完便对他呲牙咧嘴的,露出一排小米牙来。

岑君西连忙问他:“怎么了?”

涵涵咧着嘴,口齿都不清,含含糊糊的说:“牙齿,痛!”

岑君西现在是惊弓之鸟,孩子一喊痛,不管是哪里,他都非得让江仲迟来一看究竟。于是护士医生大动干戈,来看了一大圈,最后的结论是,涵涵要退牙了。

小孩子忧心忡忡,苦苦的皱着小脸:“没有牙齿了……怎么吃BBQ……”

岑君西从来就没有想到小孩子还有退牙这一说,只是隐约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退牙的,吃饭的时候都能硌掉,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还怕妈妈骂他不小心,于是偷偷的扔了都不敢说。

他在那一刻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想到今后都要陪伴他度过每一秒,看他上学,读初中、高中,上大学,然后成家、立业……是不可思议,这样难以置信的,有一种做父亲的自豪感。

吃了饭就要打针,看着护士进来,小帅哥彻底不干了,哇哇大叫起来:“阿七!打针!不要打针!”

“乖,涵涵打了针,就可以早回家了。”

小孩子最怕疼,一见到护士把针头都□,吓得在床上扭来扭去:“不要打针!”

岑君西无奈,只好拿出招数来哄他:“涵涵打完针,阿七就给涵涵冰淇淋吃。”

“不要冰淇淋!”小帅哥知道自己难逃一劫,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打针!不要冰淇淋!”

“就一针,就一针好不好?阿七陪涵涵打,涵涵打,阿七也打,好不好?”

“不好!”毕竟是大病初愈,涵涵扑腾了两下便没劲了,哭的一头大汗,病瘦了的额头上小血管都凸出来,看得岑君西触目惊心,只有赶紧安慰他:“涵涵别哭,先不打针,涵涵告诉我,想要什么,要了什么涵涵就肯打针了?”

小帅哥小声啜泣,抽抽嗒嗒的,岑君西又哄又劝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嘟嘟囔囔的说:“要妈妈……”

岑君西欣然应允,才要示意护士上前,涵涵又抽搭起来,揪住岑君西的袖子,泫然欲泣:“要爸爸和爷爷,我想奶奶!”

岑君西本能的拒绝他:“不可能。”

孩子“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这次哭的不停不休,连换气都不会了,闭气闭的浑身哆嗦,只是大哭:“要爸爸!想爸爸!”还嚎啕着冲他吼:“爸爸!”

岑君西从没被人这样威胁过,气的厉害,可是涵涵从小不是他养的,才到他手上没有多久,就生了这样一场大病,现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实在觉得心疼。

他正在犹豫,涵涵呛着了,顿时咳嗽起来,越咳越凶,一张小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头上的刀口也跟着疼,于是孩子哭得更凶,蜷成了一只小虾米,小身体一抖一抖,把床单弄得皱成一团。护士吓坏了,一时间各种急救的仪器又都打开,护士压着涵涵打针。

护士打的针是安定,打了针涵涵就开始犯蔫,总算不咳嗽也不扑腾了,昏昏欲睡,只是一双大眼睛还泪眼迷蒙的,渐渐也眯起来,还在低低抽泣:“要爸爸……”

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直到孩子安静下去,他才两条腿一软,脱力的陷在一旁的沙发里。他刚才是真的怕了,看到涵涵蜷缩起来的那一刻,他都以为涵涵又不行了。那时候他就想,如果涵涵就这么又要去了,他一定以死谢罪,到天堂去陪他。

他抬起头,孩子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没干,因为哭得太狠,即使睡着了,间隔一会儿也要抽噎一下,是闭住了气,急忙缓不过来。他看着孩子还有些发红的脸颊,那是一种病态的绯红色,并不健康。他渐渐有冷汗盈额,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他还觉得难受。

可种各样的难受,排山倒海汹涌而来,他手指扣着沙发,唯有痛恨沈静北。他知道涵涵心里只有一个爸爸,只要张口叫爸爸,他知道孩子一准叫的是谁。所以他恨透了沈静北。他能给的全都给了,能做的全都做了,哪怕用了最卑劣的手段,连他都不齿的方式,拼尽了全部力气去爱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一丁垂怜他,哪怕只是一丝动容。

他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来,推门走出去。出门之后他走得很急,关荀跟上来,为他按好电梯,而他出了医院门竟然毫不做搭理,飞快的走向车,速度之快连在花园里抽烟的司机都反应不及,他已经将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坐进去,抢在关荀拦住车前,将车笔直的开出去,一路朝前冲,混入车流滚滚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有原因的!!本科第二学位这一周设计论文!!刚刚交上!忙的焦头烂额!!今天起恢复更新,给大家说抱歉了!!

68章

他径直开车冲出医院,把车驶进了这城市的主干道。这城市的午后,车并没有多到寸步难行的程度,但仍然是一辆跟着一辆,他一路看向前,过了几个路口终于遇到红灯,他停下来等着,思维稍有集中,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跟在一辆车后面,而他也才明白过来,没有司机,开车的是他自己。他踩下离合,下辅道与那辆车分道扬镳,等驶进另一个路口,才发现,竟然拐进了许多年都不曾允许自己到过的地方。

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就会看到路边一片老旧的复式小楼,一幢挨着一幢,围在院墙里,院墙外面有爬墙虎延展开去,风一吹,像是一片树林,更像是层层绿色的波浪。他想起当年,踩着院墙的凸起的砖块骑到墙头上去偷看,墙头的土质早就风化,用手一抠就会扑簌簌掉下一大片齑粉,每次下来都要用跳的,再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转身走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记得来的时候多是晚上,万家灯火的时刻,隔着落地窗,小北已经脱了校服,面对父母而坐,手捧着饭碗却在讲着什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灯光温暖,小北那件白毛衣被映得很漂亮,从远处看去,像是极明媚的橙黄色,暖暖的,让人向往。

他开一部捷豹XJ,这些天为了躲避追踪,特意换的新座驾,上百万的豪车,起步就可以将油门一踩到底,可车子却走得极慢,仪表盘摇摇欲坠,只有他眉宇间有几分不稳之色,像是孩童,不愿留恋老地方,可真要离开时,却已舍不得了。

他顺着车道,向前开,侧面的车窗如同取景框,连续不断的采景、聚焦,不断有画面退去,旧式的小洋楼,红瓦绿树的大院,长满爬墙虎的砖墙……一一从眼前退去,最终连他爬过无数次的墙头都退去,一退去。

大到向前绵延,前路永远无尽,他想再掉转过头重走一遍,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那样做。他顺着这条马路一直行驶下去,最后拐弯,眼前忽然变得开阔,车头直面大海。涨潮了,海面上依旧是平静,白帆,映入他的眼帘,如同星象,慢慢的向远方移动,愈渐缩小成一个。他开着车漫无目的,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像那船一样,不过是随波逐流,游离在这一条道路上,都不知道转了多久,久到他都数不过来,有多少次路过市政府的机关大楼。

后来他终于开进市政府的地下停车场,选定泊车位将车停好,径直无视警卫的拦截,钢笔一挥,随手在簿子上签名当预约,转身就坐电梯上楼。

自从坐上城建副市长的位子,每天公事繁冗复杂,沈静北开完了会,照例是秘书将新的安排告知于他,诸多事情要亲力亲为,有时候忙到很晚都与床仍旧无缘。沈静北觉得十分困顿,刚抓起内线电话想要一杯咖啡,却又瞥到桌上父亲送的午子仙毫,于是便放下电话,打起一些精神来,自己洗茶泡茶。

他将茶洗过,刚刚冲泡上,忽然外面传来秘书阻拦的声音,他皱眉要出去看,门却开了,岑君西走进来,走得很稳,两手抄着裤兜,走进来之后便迎着光线看向他。

秘书连忙支支吾吾的解释,他抬手制止,秘书识趣的不再说话,走出去,从外面将门关好。秘书走了之后,他看着不轻易到访的兄长,纵使对方浑身散发着戾气,他也对着沙发让了一让,彬彬有礼的招待他:“哥,请坐。”

岑君西只是冷笑:“你把地皮都签给外人了,还有脸请我坐?”

兴师问罪他早已在意料之中,他也无话可说,是岑君西先抱走他的孩子,次次都不准许他去见,他已经失去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在其他方面夺回来?他不急,如同他上门要孩子而岑君西慢条斯理一样,他只是泡上一壶好茶,缓缓倾进公道杯中,问他:“要不要喝茶?”

“我不喝茶。有句话我问你,你听好了。”岑君西嫌恶的看着他,如同这世界最憎恶一件肮脏物件,下一步就像是要将茶盘掀翻,将每一只杯都要在脚底踩碎。他上前,依旧恶声恶语:“我肯让你去见涵涵,但是那块地皮必须要收回来,签给我。”

“签出去的合同如同泼出去的水。”他端起一盅香茶在鼻前轻嗅过,摇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短暂的沉默,没有人说话,他看着他,他亦看着他,停顿了数十秒,岑君西突然上前,充满恶意的狠推他一巴掌,他几乎坐不住,险些掉到沙发下,而岑君西上前一把捞住他的衣领,他不由自主的被他牵起来,而岑君西猛一松手,他不由自主的站不稳,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差绊倒在茶几上。

岑君西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带着冷笑扔到他身旁,他去看,才发现是几张纸,已经被叠了起来,不大不小的一块。岑君西冷笑:“看看这个,用这种办法,会不会好一?”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现在才写出这么一来,实在是困得不行!明天工作回来就码字,继续补齐!对不起大家啦!!

69章

周心悦中午没有睡觉。她以前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不管多忙,发生天大的事,都得睡一觉,起来脑子才能转得过弯来,可是现在怀孕了,岑君西什么都不准许她做,涵涵这些天又不知道去向,她在家呆着,除了睡觉就是胡思乱想,简直要闷出人命来。

好不容易过了午后,实在是坐不住了,她只好跑去求老珂,想到以前那家小店去看看。老珂一开始不同意,回答她:“最近是非常时期,外面不安全,请小姐安安分分在家里养胎。”

周心悦听了大为光火,气得差把花房的株苗都给拔光了,后来直接打电话给岑君西,想申请出门,没想到没有人接,只好打给关荀,关荀好像是在马路上,周围都是车水马龙的声音,她问岑君西为什么不接电话,关荀不慌不忙的告诉她,七哥在忙,她只好告诉关荀,她要出门。

听说她强行要出门,关荀犹豫了一会儿,让老珂接的电话,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老珂挂上电话的时候神情凝重。

她怔了一下,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老珂顿了一顿,说:“小姐要去哪儿,必须保证,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这个当然好说,她只是想出去看看,在家里真的要闷死了。

外面比家里冷得多,她穿了很厚的大衣,朱晓一一见面,差都要抱不过她来,然后气咻咻的嫌弃她:“色字头上一把刀!每天刚过好日子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我还以为你都要生了!”

她反倒有理,故意气她:“你想找我啊,也得问问我们家君西同不同意啊?”

朱晓一果然气得要命,故作夸张的敲敲门牙:“哟,君西啊,我的牙都要酸下来了。”她又切了一声:“怎么大家最近都是好事将近,二哥和霏霏也要复婚了。”

周心悦笑:“听你这个意思,吃醋了?那你最近呢?”

朱晓一先是摇头,后来又抿起嘴来笑。

周心悦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追着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讲快讲,趁我不在你又勾引谁了?”

朱晓一说:“没有勾引,是我要结婚了。”

周心悦“吓”了一声,而后又扑哧一声笑起来:“看不出来啊,你们居然是我们里面最快的一对!”

朱晓一紧绷着面皮,矢口否认:“没有!”

周心悦一脸不以为然,只是以为她害羞,还打趣她:“咦,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还不是跟你家‘峥嵘’要那个了?”她窃笑着,故意将“峥嵘”两个字拖长音,伸出两个拇指,一起向下按。

朱晓一只是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却说:“新郎是长安。”

朱晓一的未婚夫易长安与他们并不熟,是个巡逻交警,很少的时候能在车旁见到,而他多半是在开罚单,专往违规的豪车上贴。

过了一会儿,周心悦才说:“对不起。”

朱晓一反倒很平静,似乎放松的笑起来:“没关系,爱一个人不单单是要爱他,爱一个人还是要让他比自己更幸福、更快乐。我希望峥嵘过得好,我也希望长安过得好,心悦,我们会幸福的吧?”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努力的微笑:“会的,你会幸福。”她又加上一句:“比我们都幸福。”

与闺蜜叙旧,下午时间过得很快,临街傍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沈静北的,电话一直在响,她看了看,调了静音不肯接,结果打电话的人誓不罢休,最后朱晓一看不下去接了起来,沈静北在电话那头几乎咆哮:“周心悦!我哥心脏骤停!你快来!”

电话那头已不是人声,他吼得声音那样大,她坐在另一头,都听清楚了。

沈静北是跟着救护车一起跑出来的,一直看到岑君西被抬进急救室内,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击垮,全身都软绵绵的,坐在廊椅上,连手机掉在地上都无法捡起来。

他竟然不是沈嘉尚亲生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比岑君西命好了很多,纵使岑君西夺走他的最爱,他也觉得,自己比岑君西命好了很多,可结果竟然是这样。

他没有那个好运气,好运气原来一直都是岑君西的。

急诊大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终于抬起头来,关荀问他:“七哥怎么了?”

他只是抬手指了指急诊室。

就在刚才,岑君西倒下去,他打了急救电话,等医生赶来的时候,岑君西已经呼吸停止,连心室都静止。

他一直看着医生和护士忙前奔后,做心脏起搏,做电击除颤,他们又冷静又慌乱,嗡嗡的在他办公室里指挥着操作着,办公室门口渐渐围了其他科室的同事,议论纷纷,嘈杂如同公共场合。他逼着自己,要冷静,他害怕自己会在哪一刻支持不住,牵扯那些医生的精力,对他再围过来。

等周心悦赶到的时候,岑君西刚刚抢救结束,从急诊转去了住院部,关荀把他送进高级病区,又安排了很多人看守,因为外面风声实在不好,杨炎虎视眈眈,他们等到岑君西的情况基本稳定,才将他转院送去江仲迟的医院。

他一直在输液,因为刚刚退了烧,眼皮很沉重,睁不开,后来脑子晕晕的,总感觉身边有人在哭,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那声音嘤嘤泣泣,他不由得在这声音里面做梦,一开始以为是邵颖,母亲在儿子的床前细心的呵护,的确让人向往。后来又以为是涵涵,涵涵最能哭,一哭起来哄都哄不住,他只好自己蹲下来,把孩子捞在怀里,小心拖住孩子的小屁股,满走廊走着哄:“爸爸在,爸爸在,涵涵不哭了……”

可涵涵还是止不住的哭,小孩子才醒过来,这么哭,还要不要小命了?他心烦不已,终于忍受不住,拼尽全劲儿,把眼睛睁开,梦呓的说:“不许哭……”

身边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他双眼发涩,渐渐才有了焦距,对上天花板,才知道自己躺在医院,而身边的人既不是邵颖也不是涵涵,原来只是周心悦。

她终于不哭了,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大小,瞪着他。

他只有一声叹息。

她还在揪着纸巾拭泪,他抬起没输液的手按了按额头,问她:“什么时间了?”

一句话又把她问得眼泪汪汪,他才知道,原来都睡过去两天了。他大惊,竟然直接从床上起来,害得她又是声泪俱下:“钱不挣了行吗,可不可以把身体先养好了?”她一时绷不住,又哭得很凶:“你都从来没告诉我,那颗子弹没取出来,留了一堆后遗症,现在都已经转成心脏病了,你又不肯养病,还乱用止疼药!”

他被她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靠在床头,习惯性的摸口袋,发现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又去拉床头柜的抽屉,除了打火机,什么都没找到,周心悦一边揪面巾纸一边吼他:“不准抽烟!”

他被她吼得愣了一秒钟,然后靠在床头上,玩着打火机说:“不抽就不抽。”

卡在剑突里的那枚子弹一直是他身体的定时炸弹,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料到会来的这么早。他原本想一直瞒着周心悦,等到出国就不再劳神,身体也会渐渐养好,可是还没出国,就已经发病了。而且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因为他刚才只是动了一动,就又心痛气短起来。

他坐了一会儿,只是蹙了蹙眉头,周心悦就草木皆兵,要叫医生,却被他拦下了。她没有办法,只好打开氧气让他吸。他又在床上重新躺下,吸了一会儿氧,她等他好受一了,脸色也好看很多,才开口跟他说:“我去看过涵涵了,他挺好的。我去看过他,就决定过来一心一意的照顾你。君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就算你再不想说,也不要再找那些这样那样的借口,去自己承担。你受不住,也担不起来。”

他躺着,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笑了一笑,答应她:“好。”

她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敷衍。

但她很认真,手捂在肚子上,告诉他:“我想了很久,也想清楚了,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了一下头,停了一会儿,又了头。

她出门到涵涵的病房去,过了一会儿抱着小家伙一起过来,还有老八,没想到这两天连欧立宁都跑来了。

她把涵涵放到床上,认真的问涵涵:“这两天,八叔都教你什么了?”

涵涵可怜巴巴的揪着手指头,看看周心悦又看看欧立宁。

欧立宁立刻把袖子挽起来,握紧拳头,在他跟前晃了一晃:“嘿,小不要脸,别告诉我你又变卦了!”

岑君西只觉得云山雾罩,但是见着孩子,压根没有心情想别的,把孩子拉到跟前来仔细端详。小家伙绷带都已经拆了,只有后脑勺的刀疤上还贴着一方纱布,他认真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涵涵上嘴唇鼓起来一,倒有像兔子嘴巴似的,肿起来了。他抬手,微凉的指肚轻轻摩挲过,涵涵就突然疼得直咧嘴,露出缺了一颗门将的牙齿。

岑君西突然嘴角拉成一线,眉心微拧,声音凛冽起来,“门牙给敲掉了?”

涵涵的桃花眼顷刻委委屈屈的包了眼泪,周心悦心虚的上前拍拍他的小脑袋。

岑君西眉头已经锁的很深了,厉声质问欧立宁:“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放假了!!相信我!!我会勤奋起来的!!

70章

岑君西这一回病得轰轰烈烈,他十四岁就跟着梁博羽,初识梁博羽的时候连个子都没蹿起来,瘦瘦小小的,还带着比他更小的张宝茹,后来哥几个里面为人又好,尤其是他扛罪坐牢之后,就成了最让人挂念的一个。所以他这一病,哥几个全都来了。以前吃喝都在一块,现在生意都做大了,哥几个难得全都凑在一起,见岑君西还睡着,就在医院附近的会所聚餐吃饭,欧立宁本来提议打牌等岑君西,但是公事太忙,又没人有心情,于是也就散了。

梁博羽吩咐欧立宁回来做陪床,欧立宁一口答应,就在床前一直打游戏,虽然百无聊赖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后来周心悦看望过涵涵就回来,她站在床前,倒叫他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一样,于是连忙嚷嚷着去看大侄子了。

没想到涵涵正在跟沈静北亲热,一口一个“爸爸抱”,那个热乎劲儿,甭提有多让人上火了。他二话没说,踹开门就把孩子抱走了,一直抱到岑君西的房间,愣是逼着孩子对着岑君西叫爸爸。

那时候岑君西刚刚撤掉氧气,紧闭着双眼,脸色也发青,涵涵吓得直发抖,怎么样也不肯开口叫,等沈静北也进来,涵涵“哇”的一声便大哭,对着沈静北伸出胳膊直喊“爸爸”。周心悦一时生气,狠狠戳了孩子一指头,倒把一颗已经松动了的门牙给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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