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庞贝帝国和斐烈帝国,绝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持续下去。一向跟索兰皇室矛盾极深的教廷,也同样为之警惕。而在内,唐纳德大权独掌一手遮天十余年,岂容一个半大小子挑衅权威。
内外一拍即合,一时间,爱德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举步维艰。无论在哪一个领域,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牵制,暗中做对。原的大好局面,就这样被明里暗里的无数绳索缠绕着,拖入泥沼。
而更危险的是,对方不但在各个领域发动阻截和攻击,甚至想要从上将爱德华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作为圣索兰帝国的皇储,爱德华并不是唯一的人选。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而在他的下面,也还还有两个弟弟。
爱德华的哥哥早夭,不到七岁就病死了。而按年龄排下来,除了两个姐姐之外,男孩中就爱德华最大,因此,才得了皇储的位置。
可皇储,并不一定就能登上帝位。远的不说,就说邻国斐列,彼得大帝也是在杀了当时的斐列皇储,也就是他的亲哥哥之后,才登上了宝座。而在皇家血脉更繁杂,斗争更激烈的庞贝帝国和更远一的罗曼皇朝时期,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就连开国雄主索兰大公,都只是索兰贵族的代言人,更何况一个区区皇子。如果他触碰到了贵族们的利益,杀掉他,换一个更好控制的皇储,也并非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
爱德华,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
在那一段被血色染红的历史中,帝都风云变幻,暗流汹涌。针对爱德华的刺杀,袭击,污蔑和挑衅,一波接一波。其狠其烈,就连皇权斗争最黑暗的罗曼皇朝时期,也远远不及。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一个挡在爱德华身前的年轻人,而徒劳无功。
这个人,就是罗杰。
他曾经化解了至少五次能让爱德华丧命的死局,曾经血战长街,击退三批最尖的杀手,也曾经孤身一人,闯入护卫严密的海边古堡,将幕后控制者之一斩杀,将头颅,挂在了皇权山下的广场上,震慑群雄。
他并不是爱德华的贴身护卫,不听从皇室的调遣,也不受皇室管辖。更多的时候,他都在花园温暖的阳光下睡觉,在舞会中和女人,在狩猎场策马飞奔,在酒馆里跟人拼酒
但人们只要知道他和爱德华是朋友就行了。任何针对爱德华的刺杀,都会迎来罗杰毫不留情的报复。
他或许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或许不是最机智,最狡猾的那一个,甚至算不上对索兰皇室最忠诚的那一个。但他,绝对是所有试图杀掉爱德华的人眼中最危险的那一个。
只要他还存在,那么,任何人想要对付爱德华。都要三思而后行。
罗杰在帝都留下的传说很多,就是讲上七天七夜也讲不完。如果不是遇见萨拉的话,或许,他早已经成了帝都的传奇。
认识萨拉的那一年,罗杰二十四岁。
关于萨拉,鲁克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温婉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聪慧最坚强的女人。
当初,罗杰把萨拉带回法林顿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他居然会娶一个法林顿之外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父亲,居然还是宰相唐纳德的心腹。
刻板而传统的罗兰大公,暴怒的明确反对了这场婚事。为此。他甚至不惜将罗杰软禁起来。
可是,所有的反对,也敌不过罗杰和萨拉的爱情。
他们结婚了。在一个魔族没有兵临城下的日子里,站在法林顿城墙上,留下了这张珍贵的画像。
不久之后,罗杰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魔族攻势中战死,而萨拉。那时候已经怀上了罗伊。
罗兰大公爵,并不喜欢萨拉。
就算是她跟罗杰结了婚,并生下了汉山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改变。
他对萨拉。总是冷冰冰的,不假辞色。如果远远看见萨拉,他要么转身就走,要么就绕经别的路。就连想看自己的孙子。他也会让仆人避开萨拉,把罗伊抱过去。
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父亲。罗杰战死之后,他连一滴泪也没流过。但是,在萨拉为了引开追兵,而凋零于冰霜河畔的时候,罗兰大公坐在空空荡荡的公爵府,看着儿子和儿媳妇的照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然后……
“然后怎么样?”罗伊凝视着鲁克。
鲁克摇了摇头,任凭罗伊如何追问,始终闭口不言。
那是一段让他至今想起来,都心动神摇的历史。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人掩盖。可是,消息可以封锁,血迹可以清洗,裂纹可以修补,但那记忆的烙印,怎么能抹去?
直到今天,也一定有很多人,常常因为那段往事,而从噩梦中惊醒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把一切都告诉罗伊的时候。
鲁克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那张酷似父亲罗杰和祖父罗兰的脸,心里有的,就只是骄傲。
当那些人以为,汉山家族就此成为历史的时候,谁会想到,那个中了毒龙之涎,经脉尽毁,甚至差一命呜呼的男孩;那个失去了父母的保护,流浪于荒郊野外,过着连贫民窟孩子都不如的汉山家族继承人,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出色的少年。
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汉山家族的血脉,这血脉,没有因为百年人魔大战而断绝,也没有因为三百年的血战而断绝, 怎么可能断送在一帮奴才,几个宵小的手中?
未来,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会成长为他祖父和他父亲那样的男人。如同大陆东方的汉山一般巍峨。
……
没能从鲁克口中得到答案,罗伊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今天,他得到的已经够多,够满足了。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那些不知道的,关于父亲,母亲和祖父的一切,可以等着自己慢慢去追寻。
这个帝国的历史上,有着他们太多的足迹。只要自己走下去,就一定能够看见。
“那么,说说你吧,鲁克大叔,”罗伊好奇地道,“你是怎么来到卢利安的?”
“你母亲去世之后,法林顿发生了很多事情,”鲁克回忆道,“我们一边要同魔族作战,一边又要……”
他看了看罗伊,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派了很多兄弟出来寻找你的下落,不仅仅是卢利安,还有其他的行省,城市。甚至在斐烈和庞贝帝国,都有我们的人。”
“是我爷爷派你们来的吗?”罗伊问道。
一直以来,对于祖父的冷酷。他都有些耿耿于怀。在各种各样的传说中,十五年前的冰霜长河惨案发生之后,法林顿罗兰大公的反应,都被形容为冷漠无情,什么都没有做。
他和他的法林顿骑士团,依旧在断天山脉和魔族作战。就像一个机器。除了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
如果不是刚才从鲁克大叔口中,得知在母亲被害,自己失踪之后。祖父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罗伊连这个问题都不会问。
鲁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也不是。”
这个答案。让罗伊有些困惑。
看着他的眼睛,鲁克道,“关于你祖父的事情,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罗伊了头。
鲁克接着道:“一开始,我们四处寻找。能去的地方,能问的人,我们都找过了。但你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你的下落。”
罗伊微微一笑。
五岁之前,威廉爷爷带着自己,几乎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许多地方。就是最资深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就连教廷的搜捕都躲过了,更何况这些对寻人并不在行的法林顿骑士?
而在那之后,自己要么在精灵的湖边城,要么就在矮人的地下城。一直到十岁,才真正回归人类社会。即便鲁克也曾经去过波拉贝尔。跟自己也不是同一时间。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后来,我们就改变了策略。一些人进了任务堂,一些人进了商会,还有些人,甚至进了不知堂。”鲁克道,“我们知道,单凭我们自己很难找到你。因此,我们必须借助别的力量。”
罗伊了头。对于从未踏足世俗的法林顿骑士们来说,这或许已经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可惜,我们还是一无所获。”鲁克苦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发誓,不找到你,我们就没脸回家。因此,这些年来,找到你,回家,已经成了我们所有人朝思暮想的两件事。”
说着,他欣慰地看着罗伊,感慨道,“整整十三年了。原我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却没想到,你还活着。”
看着鲁克慈祥而释然的目光,罗伊心里一阵感动。
他知道法林顿的传统。
在法林顿骑士团中,每一个战士,都是从满月那一天起,就离开母亲的怀抱,送往军营集中抚养。他们从小在冰天雪地中接受最艰苦的训练,生活中,除了战斗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三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法林顿人愿意离开自己所坚守的土地。那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人生,已经和那高高的要塞,那耸入云霄的断天山脉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因此,罗伊无法想象,为了寻找自己,这个老人是怎么孤零零的离开法林顿要塞,离开自己的袍泽兄弟,怎么来到这里,隐姓埋名,一呆就是漫长的十三年。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的后背佝偻着,沉默寡言。似乎除了每天面对那些鉴定物品之外,他就没有别的人生。
你很难想象当年他在魔族中战斗的模样。也很难想象,让他放弃那热血沸腾,纵横驰骋的战斗生涯,将自己的荣耀和长剑埋于泥土,甘心情愿的为打探一个小孩的消息而在南方蹉跎十三年,是何等的难受。
“现在,”罗伊道,“你可以回家了。”
“是啊,”鲁克望着远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念,“我可以回家了。不光是我,还有其他一起出来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了。不过……”
他扭过头,对罗伊道,“……那得等到你回法林顿的那一天。”
“回去?”
罗伊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想明白如何去面对那位冷漠的祖父之前,他没想过要回法林顿。况且,让他放弃汤姆,放弃艾蕾希娅,放弃母亲,放弃这一切恩怨情仇,去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他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罗伊在想什么,鲁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你以后就能明白。不过,无论你想不想回去,也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会遵从你的决定。”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而在此之前,我将作为你的管家,跟随你左右。我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