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眼睛一瞪:少啰嗦!
小唐皱着眉道:可是您看,这么些个人在,哪儿说得上话呀!还是走吧!
顺治苦思对策,突然灵机一动,喜道:有法子了!跟我来!
董鄂哪里知道有人偷偷地窥视自己,她对周围的欢笑声置若罔闻,一人在溪边独坐沉思。
溪面上,不时有枯红的枫叶漂来,董鄂惊奇地发现,枯叶突然多了起来。有几片漂得较近,她凝目一瞧,叶上仿佛写有字迹。她愕然不解,看着枯叶逐流而去。这时,有一片巴掌大的枯叶正好漂过她身边,被石头挡住。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俯下身捡起,定睛一看,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像是《诗经》里的一首。她不禁轻声读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读完这首诗她心中一动,缓缓转头,朝上游望去,不见人影。她低头看看手中的枯叶,犹豫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沿着溪岸朝上游走去。
董鄂走了一段,停下来。溪水潺潺,林阴森森,满地枫红,清幽无人。她望了望,正想转身离去,一回头,却见顺治倚着古树的修长的背影。
董鄂朝顺治走了几步,听见脚下枯叶的碎裂声,遂又停步不前,怕惊动顺治。正犹豫时,顺治转过身来,董鄂一见惊讶道:是你?富宁?
顺治朝她走来,假作惊喜道:格格?真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你!真是奇缘!
董鄂闻言,心慌低头,看见手中的枯叶,半晌,方问道:这……是你写的?
顺治头感慨道:喔,是啊。方才我心中一时感触,所以录下了《诗经》中的这一段。后来,又觉得孤寂寥落,便放它逐水而去,盼能稍减愁思。
董鄂惊讶地:你跟一般旗下少年真是太不同了。他们……光是听过《诗经》的,恐怕就已经寥寥可数,何况是读过。
顺治叹道:因我久慕中原文化,所以跟他们都不太合得来……
董鄂忍不住打断道:我也是!
她转念一想又道:当然,他们也有理,毕竟我满洲尚武不尚文,祖宗是以骑射武功得天下。
顺治摇头道:不,如今早已时过境迁!面对中原这万里江山,不理解中原数千载文明,如何化育中原无数百姓?咱们不能再墨守成规、画地自限,老挂着在关外时骑射武功那一套;要融入这文化里,根植这土壤中,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记得我启蒙时,首先就学写“天下太平”四字;咱们不是来烧杀掳掠的,而是来想法子,让人民都能安居乐业的。格格,你说是吗?
董鄂惊讶又感动,半晌方道:我阿玛……人挺开明,他说摄政王那一辈,老观念是改不过来了,只盼着下一辈了。我衷心期望皇上的想法,也同你的一样,那么“天下太平”这四字,就有实现的一天了!
顺治微笑道:相信我,皇上的想法,会同我的一样!
董鄂鼓励道:富宁,你有这样的见识,还有幸拜洪先生为师,将来一定是旗下出类拔萃的人才,如果有机会,可要好好儿辅佐皇上!
顺治笑道:格格,你的见识才让人惊讶呢!如果有机会,可要好好儿辅佐皇上!
董鄂嗔笑:我又不是男子,哪儿来的机会!
顺治饶富深意地:不是男子,也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董鄂领悟,脸一红,低下头,半晌方道:恐怕没有机会。我……是不愿意进宫的。
顺治心中一惊,忙问:为什么?
董鄂沉吟道:既然我不想荣华富贵,何必在那是非之地,烦恼一辈子?我只想……
董鄂羞涩不语,顺治接话道:只想跟一个情投意合的知心人,琴棋诗酒,淡泊度日?
董鄂地羞涩低语: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顺治感叹道:唉#涵不想呢?只盼能有这种福气!
两人沉默不语,心意却脉脉互通。
这时,远远传来侍女着急的呼唤声:格格!你在哪儿啊?格格?
董鄂面色微变,急忙起身,匆匆道:糟了!谈得都忘了时候!我早该走的,你也快去吧!
董鄂正要走,顺治不顾一切地拉祝糊,恳求道:格格!分别之前,至少……亲手摘片红叶给我!请你至少……为我这么做!
董鄂神情错愕,顺治灼热恳切的眼神,令她心慌犹豫,但侍女的呼唤声仿佛越来越近了,董鄂无奈,只好摘一片红叶塞给他,低声道:给你!快放手!
董鄂挣脱而去,顺治望着她的背影,犹自唤道:格格!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董鄂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树林间,没人回答他。
顺治眺望许久,怅然若失,低头看看手中的红叶,珍重地将之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