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桂嘀咕道:“那是我亲叔公谢谢。”
董愚接着说:“你也左不过一个绿林女贼。如此低的身份,给你一个世子妃已是一步登天。纵然你不愿意、他非要强娶,能奈他何?”贾桂猛然拉快了呼吸。
柳小七在旁叹道:“看来这几天练得一点用都没有,还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性子。”
贾桂撅嘴:“你喊人家世子妃来能有什么用。”
“留给你啊。”柳小七懒懒的道,“看你有什么能耐。”
贾桂皱了皱鼻子道:“我再有能耐,那世子妃没能耐,也是白搭。”话虽如此,她仍托着腮帮子琢磨怎么应付。
次日辰时六刻,秦王妃派来提亲的女官与世子妃同时来了。柳小七在外头迎接那女官,打发了柳明漪引着世子妃上后头去见贾桂。
世子妃虽满脸涂抹了脂粉,仍遮掩不住双目呆如死灰。踉踉跄跄跟着柳明漪走进后院,只见贾桂坐在一株大晚桂树下,穿着一身绯红的绣金蟒狐腋锦袍、披着石青刻丝面白狐皮的鹤氅,跟前搁着一壶二盏,正拨弄落在案头的桂花。见了她过来乃招手道:“这边,请坐。”世子妃如木头人一般蹭了过来,愣愣的坐在贾桂对面。
贾桂看了看她,替自己斟了盏茶捧在手里,道:“敢不敢杀了世子。”
世子妃茫然半晌,猛然抬头:“什么?!”
贾桂若无其事道:“问你敢不敢杀世子。”世子妃愣了。贾桂淡然一笑,“他死了我就自由了,你也不用背着弃妇之名。要不要试试?赌一把。万一成了呢?你不是有儿子吗?世子死了,你儿子身为嫡长子,自然就成了秦国的世孙。倘若秦王受不住这个打击一病不起,登位的就是你儿子,你就成了秦国太后。到时候整个秦国都是你的,谁也盖不住你。那些勾引世子的妖艳贱货,你可以统统送到庙里去当尼姑去。把她们勾引世子的乌黑秀发统统剃光,一颗颗沉鱼落雁的脸蛋子统统变成光溜溜的鸡蛋!让她们再也碰不得琴棋书画,唯有青灯古佛。让她们上午扛着大扫帚扫地、下午举着小斧头劈柴、晚上顶着旧僧帽念经,这辈子见不到男人。只有当了太后你才能有权力这么做。不然,只能看着那些身份低微的贱人日夜爬在你头上。你受得了这份气么?”乃将盏中之茶一饮而尽。
世子妃让她说得睁圆了两只眼,呼吸又急又快。良久,摇头似拨浪鼓:“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贾桂瞟了她一眼,“杀个人而已。”
世子妃声音发颤:“那是世子……”
贾桂冷哼道:“世子又如何?还不是作践嫡妻、强抢民女,与禽兽何异。”世子妃使劲儿摇头。贾桂又斟了一盏茶,“我只问你可甘心?恨不恨?世子妃娘娘,你可想好了。我,他是娶不到的。你,眼看就要下堂了。你既下堂、他又娶不到我,会如何?指定从你们府上挑个养了儿子的妖艳贱货扶正呗你儿子立时就不是嫡子了。娘娘,纵然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儿子想想。”
世子妃眼神一亮:“他娶不到你?”
贾桂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子:“依着我们绿林的规矩,他高攀不上我。”
世子妃大喜:“那这亲事岂不是作罢?”
贾桂看了她半日,看得世子妃手足无措。贾桂奇道:“你究竟是怎么做了这么久的世子妃还没被人撸下来的?你们府里的女子那么无能么?如今是你们世子想强、抢、民、女!我是白眉赤眼被抢的那个!我不愿意有个屁用。横竖最后必然成不了。只是还没到‘最后’呢,你这个世子妃早已下堂。”乃从怀内取出一包东西来推到世子妃跟前。
世子妃打了个冷颤,指着那小纸包:“这是什么?”
“毒药。”贾桂笑眯眯道,“就是潘金莲弄死武大郎的那玩意。娘娘回头替世子炖个汤,把这个下在里头,让他做个饱死鬼。”
世子妃立时缩回两只手在案子下头互相捏紧。贾桂只看看她不说话。世子妃抬目偷偷看了贾桂一眼,贾桂淡然吃茶,也不催她、也不收回毒药纸包。也不知捱了多久,世子妃咬咬牙,颤着身子伸出手去,缓缓抓住那纸包子捏在手里。又捏了半日,终是缓缓收回手、缩在袖中。贾桂点头:“这就对了。”乃亲替两只茶盅子都筛上了茶,放一只在世子妃跟前、自己举起另一只,“以茶代酒,敬咱们两个!祝我成功脱身,祝世子妃早日当上太后。”
世子妃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定了定神,猛然举起茶盏子来仰脖子饮尽。贾桂喊了声“好”,也饮尽自己的,扭手腕子亮了盏底:“各取所需,合作无间!”世子妃眼中蓦然亮了起来,身子也拔高了、头也抬了,看着都有了力气。
世子妃与贾桂谈完了,那头女官与柳小七也吵完了。柳小七黑着脸拱手曰“不送”,遂当真不曾送女官出门半步,让她们自己走的。
她二人一径回到秦王府,秦王与秦王妃、世子等皆候着呢。女官上前先行大礼,细细回禀今日经过。待她说完了,世子妃双膝跪倒垂泪道:“王爷、王妃、世子,这个女人心如蛇蝎,实在碰不得!世子若是娶了她,只怕性命朝夕不保!”
秦王妃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世子妃遂从怀中取出那个纸包来双手奉上。秦王妃与秦王互视几眼,问道,“这是什么?”
世子妃垂头道:“毒药。那王氏给的,撺掇媳妇儿下在给世子的汤水里。”
秦王妃拍案:“大胆!”
世子妃哭道:“臣妾胆子都让她唬破了……她还说,她若当了世子妃,就把府上的女子全都送去做尼姑!沉鱼落雁的脸蛋子统统变成光溜溜的鸡蛋……”
“扑哧!”世子在旁笑出声来。又忙摆了摆手,“听着好笑。你接着说。”世子妃遂把贾桂扯的那段“整治妖艳贱货”一字不差细说了一遍。世子又笑。
秦王笑道:“这个王氏好小的心眼子,你当真想娶?”
世子也笑道:“好生有趣。她既出身绿林,打打杀杀的自小见惯了,如此做派并不稀奇。真做了儿臣的女人就舍不得朝儿臣下手了。况她只想着把旁的女子送去出家,可见并不是个狠心的。吕雉将戚夫人做成‘人彘’才是毒妇呢。儿臣并未看错,这王姑娘必是他们里头要紧人物之女,充作大小姐养的,并未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虽嘴上刻薄,心里却是纯善的。”乃望着秦王道,“父王放心,这般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极好调理。凭她这会子如何桀骜不驯,不出半年便能调理乖顺。”
秦王思忖片刻道:“只是你三伯……”
世子含笑道:“不急。先救三伯。”
他们父子两个便忘了世子妃跪在下头。此女早已茫然,双手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