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郡王点点头,负手走到外书房,咳嗽一声进去。贾蓉站起来向他作了个揖:“王爷,属下是来请辞的。”
西宁郡王抬了抬手让他坐下,道:“本王方才去向王爷弹劾过贾琮了。”
贾蓉怒道:“果然是他捣的鬼!”
西宁郡王道:“本王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他那《燕京晚报》随随便便被本王查到,可见压根儿不预备瞒着人。王爷也不会当真因为这个把他怎么样,最多让冯紫英写信斥责他几句。本王若不去向王爷弹劾,王爷怕是会反过来疑心我们的。”乃叹道,“清君侧不易。”
贾蓉这才知道《燕京晚报》是贾琮干的,咬牙道:“我去砸了他的报馆!”
西宁郡王冷笑道:“砸他的报馆?他这个名儿取的便好,燕、京、晚报。‘燕京’两个字已瘙到王爷痒处了。拍马屁的手段寻常人比不上他。”
贾蓉忙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西宁郡王道:“自然不是,哄过王爷去、让他以为此事我们吃下哑巴亏罢了。”乃拍了拍贾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贾蓉呆了片刻,摇头叹道:“罢了,我本也比不得他。王爷,我不想做了。”
“嗯?”西宁郡王吃了口茶,抬目瞧着他,和蔼道,“何须灰心?你只等着,不足半年,本王必替你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贾蓉垂目道:“不是因为琮叔。是……别的缘故。”
“什么缘故?”
“我没心思做事了。”贾蓉哀然道,“蔷哥儿不理我了,当真不理我了。”
西宁郡王拍案:“没用!不过点子风流事,何须放在心上?”
贾蓉摇摇头:“我跟蔷哥儿在一处这么些年,最是知心不过的。这回不是他使小性子,当真是要与我了断。我心里明白。”
西宁郡王看他模样不似作伪,和气道:“本王也年轻过风流过,本王知道你的心情。”乃叹道,“你二人终归是叔伯兄弟,结下这等事原本名声不好。”
贾蓉哼道:“我们府上从我祖父算起名声就没好过,谁稀罕呢。”
“如今不是你们蔷哥儿稀罕么?”西宁郡王道,“不然他偏这会子要与你分生?为了他好,你只安分个一年半载的,待外头的热闹冷下去再慢慢哄回来。”
贾蓉苦笑道:“……哄是哄不回来了。”贾蔷一个字不曾提当日小轩那事儿,显见不大介意那个女人,介意的是自己的细作身份。尤其听了自家与蜀王有瓜葛之后,登时变了脸。他是吓着了。“王爷,横竖我也没多大用处,不若另请高明。”
“胡闹!”西宁郡王把脸一沉,“你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贾蓉急得站起来才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喊道:“王爷!有要紧事!”
西宁郡王示意贾蓉坐下,咳嗽一声:“进来。”
只见有个人急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攥着一个纸卷子。西宁郡王拿起了一看,浑身发颤,抬腿“当啷”一声踢翻了跟前的乌木嵌银雕花小几,茶壶茶盏碎了一地。贾蓉是个有眼力价的,见状不好赶忙告辞,也不敢再提辞职了。西宁郡王也懒得理他,只挥了挥手。这信乃是逃出生天的王仵作所写。此人藏到一个隐秘所在,大略写了些前些日子长安之事,放信鸽捎了急信进京。西宁郡王这才知道,自己手下有人坏了事。
又过了两天,秦国那位曹先生派出来的第一个报信之人才赶到京城。此人依着主子的话,将长安城里头围着贾琮的那些事细细禀告,又说起姬先生来。曹先生自然不会说自己的女儿诚心整治他外甥,只说他二人约了相会、让秦王世子府的人知道了,曹氏平安脱险、姬先生险些落入世子妃手中。又说姬先生误会了自己父女二人,跟着贾琮的人逃出长安城去。依着他后来送到曹家来的信上的寄信地址并曹先生后来的查访,姬先生应当是出了长安便与贾琮分道扬镳了。西宁郡王这会子脑仁子都疼了。他见过曹先生这个外甥,自家在秦国的底细他全都知道,万一兜售给贾琮可不是玩的。
就在当天晚上,西宁郡王接到要紧的消息——完了。他在秦王特使身边安插了人手,平素时常能得些秦国的消息。与姬先生做的生意因为实在要紧,秦王特使全是自己独自出面的,不曾告诉过半个人,连身边的心腹都不知道。直至昨日接到了秦国来的飞鸽传书,知道那些细作悉数拿下,放松了口气。晚上高兴多喝了两盅酒,向身边服侍的人漏了口风:“燕王在咱们秦国埋下的细作,悉数让你们老爷我给挖干净了哈哈哈哈……”他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西宁系的还是冯系的,横竖是燕国的。下头的人赶忙恭维了几句,他自己又说,“这点子钱花的不值!”后细作又套了几句话,得知有要紧的细作头目把自己的手下整个儿卖给了秦王特使。
那要紧的细作头目自然就是姓姬的了。西宁郡王心中暗暗存了几分侥幸,惟愿曹先生所推测是真,他外甥不曾投靠贾琮。再翻回来一想:不论贾琮知道多少,自己与他皆势不两立了。从前自己在暗他在明更好办些;虽说这会子两个人都在明,仍是自己优势多些——荣国府在京城的东西太多了,贾琮胡闹不起。
他乃冷笑一声:“欺上瞒下谁不会。要闹,不如就闹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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