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拱手道:“天下最可敬的便是你们这些低调有本事的职业人。”小仵作不禁笑眯了眼,又说了几句“不敢当”的话。贾琮面上也与他对着笑,脊背早已渗出大片冷汗来。
他已经把话说完了、陈大人没话可说,只得咳嗽两声:“贾先生所言委实有几分道理,且待他们再查查。”
贾琮赶忙站起来作揖:“大人辛苦了。”他既给足了面子,陈大人自然就坡下驴,打个哈哈告辞了。贾琮是最小辈,遂亲自送他出了高家的大门;看他上轿之时满面狐疑。
才刚回到厅堂,欧成迎上来便问:“姜老四你看着当真没危险么?”
贾琮道:“当真没危险,案子查清楚就能回来。不然,背着个杀人犯的嫌疑也不方便。”
贾太君问道:“琮儿,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贾琮笑道:“姑祖母恕罪,刚才都是我信口雌黄、硬掰的。那陈大人平素不大管这些事,我那些漏洞他听不出来;小仵作与捕快大叔怕是不知道我什么身份、让我吓住了。从陈大人方才的神色看,他们委实有人想暗害姜老四的性命,救他出来是对的。”
欧成眼睛一亮:“救他出来?”
贾琮道:“方才我们都猜此事是秦王挑衅高家。老兵骨头硬,未必肯屈打成招,极易遭灭口。从捕快所言来看,救人的当是瑞锦。”
贾太君大喜:“好孩子!不想竟然是她!”
贾琮道:“欧叔叔都说了姜老四极要紧的。别的都可慢慢来,唯有保住他性命最先。”
欧成喜得向贾琮行了个礼:“多谢陈姑娘。”
贾琮笑眯眯摆手道:“自己人不用客气。”
又过了不足半个时辰,陈瑞锦回来了。姜老四果然是她救走的,如今暂且安顿在郊外一处僻静之所。贾太君看她已喜欢得了不得,夸了半日;欧成也一再道谢。贾琮寻好几个借口方将她拉回客院去了。
先细说了今日经过。听到老仵作因中暑没来,陈瑞锦皱眉道:“眼下这天气还没到那份上吧。”
贾琮摸了把冷汗道:“正是!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事,有些可怕。”
陈瑞锦问道:“何事?”
贾琮道:“那个老仵作八成不是真的中暑,是临时寻个借口不来高府。”
陈瑞锦思忖道:“你觉得他是不想见你?”
贾琮点点头:“中暑这个借口太蹩脚了,大约事出紧急、他完全没防备,随便寻了借口。只有我是出乎意料在高家的。他徒弟说他姓王,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安谷县从邻县请来的王仵作。”贾琮遂将当年他们来长安给贾太君拜寿、路过平安州安谷县惹出命案、王仵作前来验尸、自己随口扯了句“大明万历青花恐龙”、回京后因此事猜出太上皇背着司徒磐另弄了一套探子说了一遍;说完又出了一身冷汗。“我疑心当年那个王仵作就是今儿避开不见我的王仵作,回头得设法偷看他一回。此人那会子必是朝廷密探无疑。倘若他是冯紫英的人,他又不知道我知道他的身份,何须躲着我?”
陈瑞锦皱眉:“你猜他为何要躲着你?”
贾琮苦笑道:“和他假装中暑一样。我出现在高家有些突兀,他没有准备,不敢贸然过来、恐怕惹我留意或是惹陈大人留意。我想,除去冯紫英以外,司徒磐还有第二个探子体系;王仵作便是那第二个探子体系的人。因知道我要来长安,他上司命他暗中查点什么。”他顿了顿,“冯紫英信的过我,是因为他投靠燕王乃是我本人亲自相劝的。司徒磐信我,一则他打小就认得我、极自信他清楚我的性子,二则……探子是天下最花钱的行当。司徒磐既然多年前就想吃下北美洲,战备是最花钱的。故而他花在别处的钱肯定要少些。要养着两套探子,必是冯紫英为主、王仵作所在的那块为辅。冯紫英不查我,另外那条线的探子缺资金支持、只怕也没查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
陈瑞锦看着他道:“你疑心王仵作所在的那套探子里头,有人去查了台湾府?”
贾琮点头道:“只是台湾府要紧的部门都藏得极好,试行各种新策又给司徒磐写了报告——虽然他没怎么用。王仵作的同僚即使能查到蛛丝马迹也拿不到证据,空口白牙的想在司徒磐跟前告我的黑状实在太难了。再说还有冯大哥呢。同行是冤家,王仵作的上司与冯紫英简直是天然的冤家。”
陈瑞锦想了半日,道:“有理,说不定眼下咱们身处危石之下并不自知。司徒磐若当真另有一套探子,这趟务必顺藤摸瓜、查个清楚。”
贾琮摸了摸心口:“当年信口说了个‘青花恐龙’,搞不好救了我自己不止一命。”
陈瑞锦道:“你先别急,说不定不是呢?”
贾琮叹道:“不是就太好了!”
陈瑞锦当即转身出去查了一番。寻到王仵作不难。她暗中瞧了半日,模样儿委实像贾琮所述的那人。回到高家又拿炭笔画了其容貌。贾琮看罢立时说:“就是他!”苦笑道,“侥幸也没了。”
陈瑞锦道:“既然王仵作怕见你,可知他们并没有什么把握。”
贾琮扑过去顺手搂住她:“啊啊啊……好危险啊我需要安慰……”还拿脑袋蹭了蹭人家的脖子。
陈瑞锦低眉瞧了瞧贾琮脊背,含笑拍了两下,小声嗔道:“少耍无赖。”
“哎呀我都多久没耍个无赖了,好容易得了借口,让人家耍会子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