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你可知道冯紫英近日才查什么?”
贾环一愣:“哈?冯大哥?”韩奇只盯着他瞧。贾环显见踌躇了老半日才说,“该不会是我们琴娘那件事吧。”
“什么琴娘?”
“四年前我们怡红院死了个琴娘,前些日子才查出来,有人杀了她是为了夺她的当年新作的一首曲子献给燕王的二儿子。”贾环道。
韩奇脸色变了:“你们琴娘的曲子?”
贾环点头道:“那曲子也不是琴娘所作,实在是首绿林中的曲子,我们也是欺负在京里头逛花楼的多半都是纨绔公子、没听过。因为此事与燕王之子相干,我不想沾惹上王爷家的事,尤其不想沾惹上他的儿子,便丢给冯大哥去了。他查了些日子,说是有人想行刺二殿下、栽赃给我们家。对方极厉害,每当他们查到什么人头上,那人便被灭口,已经灭了好几个了,中有一个还是我们家学里的先生。”
韩奇连连嗐声跌足,半晌,摇了摇头,乃告辞出去。及到无人之处,长叹一声。
他遂回到府里将贾环所言回禀了他祖父,叹道:“整个计策都乱了,并惹出了许多不相干之人,皆因那女人一念之私、想占怡红院的曲子。”
韩老太爷道:“如此说来,那个魏生是已死了?”
韩奇道:“依着贾环所言,已被灭口,只不知谁下的手。”
韩老太爷思忖半日,道:“如今看来,大约是另有其人想行刺司徒岧嫁祸给贾环,却因为误打误撞的与咱们的计策搅在一处,以致并未成事。遂将水搅浑,杀了咱们的两个水东引。”过了会子又说,“怎么会查到你二叔头上去。”
韩奇道:“二叔常年在太原府为官,与京中并无瓜葛。倒是当年我们查他那个门子,竟凭空失踪了。”
韩老太爷道:“莫小瞧那门子,当年大皇子在太原的人里头,只怕此人最厉害,在那王家之上。王家不过是帮着他敛财的走狗罢了。”
韩奇想了想道:“祖父,孙儿瞧着当不是鲁王。鲁王与荣国府既无交情也无仇怨,况他自己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鲁国。他杀燕王之子作甚?二殿下又不是世子,死了也得不着好处。嫁祸给荣国府就更犯不着了。”
韩老太爷也点头赞成,又琢磨了半日,委实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遂摇头道:“我老了,脑子已不好使了。你去荣国府问问,他们家可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韩奇道:“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府里便靠着三贾。贾维斯是个老实孩子;环儿虽这些年学坏了,倒还不至于得罪人;琮儿性子最躁,偏他无故不惹事,除非有人先惹了他。”
韩老太爷道:“贾琮人不在京城,倒也罢了。倒是贾环。他们计策若成,不论他多有才德,但凡燕王有一刻糊涂,他必人头落地。纵事后平反也是来不及的。”
“那琮儿非要燕王偿命不可……哎呀!”韩奇拍案道,“琮儿的性子!”
韩老太爷哼道:“他小小年岁就敢在南安王府门口当着霍晟并许多那府里兵卒的面打老太妃,这是个什么胆子?比斗还大些。倘若他们那计事成,贾琮又不在京中,来日拼尽一身本事必杀燕王报仇。那可是个哪吒!并司徒岧那头的人传信来,贾维斯年纪轻轻擅用兵法,当得武曲下界。你再瞧瞧贾宝玉的文章。”
韩奇击掌道:“倘若将贾宝玉算上,得了荣国府这几个姓贾的简直大事可成。”
“不错,他们府里有几分《隋唐演义》中瓦岗山的意思。莫忘了平安州高历与两广王子腾。再有,这些王爷里头,三贾虽与燕王往来不多,林海却同他有多年情谊。若算上冯紫英秦三姑……贾琮重情不重义,是个愣头青。”韩老太爷冷笑道,“虽不知谁家出了此计,实在是好计。”
韩奇又摇头:“都是那贱人起了私心……也是孙儿不查。当日我听那曲子便觉得不像是花楼女子能做的,竟信了她。”
韩老太爷又想了想:“倘若冯紫英来迫你,你便说你二叔当日是归了大皇子门下。”
“只怕他不信。”
韩老太爷笑道:“你二叔做事谨慎,咱们实在也没查出个什么来。你只想想,倘若他不是大皇子门下,如何忍得了他在自己治下胡作非为?你并告诉他,那个门子实在是大皇子派去的监视他的。他若不知道门子是谁你便细说给他听,他若不信让他去问贾环。”
韩奇道:“只是缘故呢?”
韩老太爷阖目道:“我老人家哪里知道什么缘故?横竖鲁国乱的紧,刘侗又莽,保不齐得了什么人的撺掇也未可知。至于是谁撺掇的,他冯紫英自有本事,让他查去,总能查出个什么人来。横竖大伙儿都祸水东引。”
韩奇低头轻笑,口里应“是”。
次日他黑着脸告诉冯紫英当年韩光暗投了大皇子,他被杀的缘故却是与太原王家积怨过深、内杠而死。因疑心他们恐是查到了太原知府衙门那门子,特提起那人。
冯紫英将信将疑,回头与秦三姑一商量,秦三姑道:“鲁国那头好撺掇倒是真的。只是鲁王与刘侗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事事赶在我们前头灭口。”
遂又去问贾环那个门子。贾环想了半日才想起那个门子来,道:“我只知道当日我们觉得他气度不凡却甘心当个门子,颇为怪异。”
冯紫英问道:“他是谁的人?”
贾环摇头:“因为与我们家无关,没查过。只是韩光大人死后韩大哥来我们家问过,琮儿提醒过他那个门子不大对。”
秦三姑思忖道:“既这么着,那个门子倒未必是鲁王的人。”
他们尚且没查出个二六五来,偏燕王妃又闹了起来。原来司徒岧带去城外的人里头有好几个高手皆是要紧的护卫,如今悉数让秦三姑带走了。司徒磐只说自己使了许多人防备,燕王妃皆不放心,只催着快些查明,将忠心的放回去仍护卫司徒岧。秦三姑哪里敢虽随意放人回去?不肯答应。
这一日王妃又去司徒磐处劝说了半日,说得司徒磐竟有几分活络了。恰在此时,有人急忙忙闯进来喊道:“王爷,二殿下遇刺受伤!”
王妃“哇”的一声哭了:“都是你那些一事无成的下属,白白查了这么许久半分用处皆无。”
正遇上冯紫英秦三姑二人赶了进来,可巧听了个正着。因他二人委实白忙了这么许久,俱愧然垂头不语。王妃一腔怨恨无处发,因冯紫英是个男子不便动他,便抬手打了秦三姑两个耳刮子。秦三姑不敢动弹,闭目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