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也在排队,笑道:“廖掌柜说话忒拐弯抹角。谁不知道长丰楼已是关门大吉,这会子只等着苏大人证据搜罗齐全,该下狱的下狱、该斩的斩。”
立时有人问道:“长丰楼重开不了了么?”
柳小七指道:“你们瞧廖掌柜的脸。”
廖守平微笑:“别人家的事我哪里知道。我是正经买卖人,良民。”
柳小七笑道:“这位廖良民认得苏大人的师弟。”众人哗然。廖守平顿时红了脸。柳小七忙说,“苏大人是位好官,苏老人家乃京中翰林院大儒,苏老大人的弟子亦是才子。廖掌柜必是良民无疑。良民开店,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大家放心前去吃茶,管保茶水里头没有奇怪之物。”
廖守平忙说:“非但茶水里头没有奇怪之物,楼上地下也没有奇怪之物。”
绿林众人瞧他二人眼神古怪,都不言语。良久,还是那个拍下第三间铺子的土财主拱手问道:“敢问廖掌柜,苏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廖守平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便听有个婉转女声道:“我知道。”大伙儿转头一看,苏澄摘了男子头巾,手里玩着一把乌黑锃亮、只得两个巴掌大的小火.枪,大大方方走了过来。这年头,良家女子温婉,风尘女子艳丽,没人见过这般又明亮又锐气的。一众男人皆看傻了眼。
柳小七赶忙几步蹿到她跟前抱拳道:“敢问张大官人,苏大人对绿林有何打算?”
苏澄抬目看着廖守平道:“这位廖掌柜显见是个老实人。不像是走过绿林的,也不像是做过生意的。”
廖守平忙说:“委实如此。我本是成都青羊宫中的道士。后来……还了俗。”
条案后头忙着整柳条筐的那个袁姓少年听了,笑道:“你怎么不说你因为什么还的俗?”乃撂下筐子绕出来,“廖道长天性老实。前些年他们青羊宫不是出了热闹?有刺客行刺蜀王不成、自己死了,还编排出了个段子叫‘青龙救蜀王’,惹得整个蜀国的香客都过去烧香。偏生这位廖道长平素正是看守那‘救蜀王’的元辰殿的。人家香客问他可看见了青龙,他就跟人家说没看见。香客扫兴,捐的香火钱自然少了。有些道士抱怨他不会说话、排挤他。青羊宫主持道人可巧认得贾先生,知道贾先生家里开了镖局,便让他还俗投奔贾先生做个镖师。贾先生想着,他既是个道士,不如托他来照看我们师父——我们师父是他长辈。”
苏澄看了看廖守平道:“我看廖掌柜满面风尘,不像是常年躲在道观修行的。”
廖守平道:“师父带着我们云游了几年,旧年才刚回来。”
苏澄点点头:“性情实在、有阅历。不会做生意也不熟悉绿林。”乃向众人道,“土匪可以清剿,绿林是剿除不掉的。有官府则必有绿林。然而绿林不可有序。”
柳小七在旁捧哏:“何谓有序?”
“有如律法般不可犯的规矩、有人掌握名录、有人分工合作。”苏澄瞧了一眼方才在拍卖会上意图闹事的管事,“朝廷可容土匪海盗飞贼,却不可容天师道弥勒教,”她顿了顿,“也不可容绿林册。”
柳小七“哦”了一声:“绿林生意可以接着做,只是既不能有人牵头、也不能有人收税,对吧。”
苏澄道:“想谈生意自己谈,廖掌柜听不懂也没心思去听,更不会帮着拉皮条。不得有人将散沙般的绿林人捏到一处,不得没事撒个绿林贴玩儿。”她含笑道,“横竖绿林只能是绿林。谁若欲借绿林之力行朝廷之能,朝廷自有火.枪火炮对付他。”
柳小七眨眨眼:“朝廷之能?”
苏澄随口道:“或是帮着哪位大人争权啦,或是拥着哪个王爷夺嫡啦。”
柳小七愣了:“绿林中人……没这个本事吧。”
“单个绿林人没有,抓到一起便不好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真明遂咳嗽一声,大伙儿齐刷刷去瞧他。真明道:“这小姑娘说的不错。绿林只能是绿林,不可过界。若是掺合进了朝堂,朝廷必不会袖手不管的。”
有人喃喃道:“莫非长丰楼掺合进了什么朝堂之事?”
另一个“哎呦”了一声:“前头那位谢知府不是有个外甥是皇子么?”
再一个道:“七皇子不是在宫中丢了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又一个道:“那个你也信?他说丢了就丢了?不定什么时候忽然就冒出来了。”
柳小七道:“哎呀,怪不得谢大人好端端的就把官儿丢了。”一面扭头张望。他与苏澄方才一唱一和的,又明明白白摆出一副“我与苏大人很熟”的模样,众人皆留意他的举动。见他扭头,都跟着扭头看他张望什么。只见柳小七双目正对着那个管事。管事整张脸已黑成了锅底,眼神飘然不定。
便听那小道士半大不小的声音道:“咦,郭旺大爷,您并没有寄存物件儿,怎么还没走呢?”
几个知道内情之人神色了然。那管事便是郭旺,定城侯府家生子、谢鲸身边的得力之人,特意留在南昌府照看谢家产业的。这个跟苏大人有瓜葛的小道士竟然认得他。苏韬根本不是郭旺等人所说的、极好对付的书呆子。那土财主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看来江西变天是必然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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