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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山。
“翠屏夕照”是这儿一带的美景,山势龙幡虎踞,一脉连成七十五座山峰,中峰如菩萨端坐,众小峰四围拱峙,分支环抱,晖映深碧,不可拟状。
翠屏山自山腰起,很多洞穴,穴穴连连,洞洞相通,洞穴深遂暗黑,传有人在里面拾得奇珍异宝,价可连城,也有人一入不返,尸骨全无,总之什么异人、怪物、神秘、鬼魅的传说,在这里都有。
冷血知道有这样的一座山,也知道有这些洞窟,但却不熟悉地形。
熟悉这儿一草一木的倒是在这儿自小玩到大的唐肯,高风亮也相当熟悉。
他们到翠屏山的时候,是在清晨,旭日未耀的时候。
他们在山下过了一夜,严守防范,不敢摸黑出发,免遭所趁。
到了翠屏山,旭日在群山托起一道隐隐的红光,似瞬间就要沸腾起来,灰蓝的沉云也渐转镶金紫的边儿。
唐肯指了一指地下一个大裂缝。
“从这儿跳下去,洞洞相连,穴穴相通,是到青山镇最快的捷径。”
唐肯率先跳了下去,冷血紧跟他后面,接下来便是丁裳衣,押后是高风亮。
岩穴起先非常狭窄,也十分陡削,黑漆不见五指,唐肯与高风亮一前一后燃了火把,但每走几步,便要往下一沉,时深达丈余,尖石凌岩,甚不易落脚。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转了几处洞壁,所处渐宽,空气清凉恰人。洞里有千奇百怪的苟石,有各种的形状,吃火光一照,晶莹翠丽,气象万千。
洞位虽越渐宽敞,却十分幽静,连彼此心跳声都可以听闻。
唐肯忽然仰面。
众人都怔了一怔,不知他要做什么。唐肯却大大的“哈啾”一声,打了个仰天喷嚏。
这一声“哈啾”,便不绝的在洞里回响着,像这里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声音未完,那里又有人再打一个喷嚏一般。
众人不觉芜尔。丁裳衣笑啐道:“就听你打喷嚏。”
四人又静静走了一段较崎岖的路程,冷血忽道:“高局主。”
高风亮道:“什么事?”
冷血道:“你们押饷失劫的事,能不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知道?”
高风亮长叹一声,丁裳衣笑道:“你就说说罢,总比光听人打哈啾好听。”
高风亮苦笑道:“我这故事只怕比他的喷嚏更不好听。”
“青田县这一带,神威镖局算薄有名气,座落的地方虽小,但通常江湖朋友都很给面于,到青田镇去赏我们饭吃……。”高风亮宏厚的声音在洞里幽幽震荡。
冷血截道:“高局主毋用过谦。当年,高处石高老太爷创神威镖局的时候,诸葛先生就对石凤旋石大人说过,这镖局气派不凡,局里上下,亲同手足,戮心合力,不分彼此,而且还设有‘义镖’,保镖所得,全捐给穷苦人家,还收容贫家子弟,参与保镖,学习功夫,奠定他日谋生的基础;”冷血顿了一顿道。“所以,诸葛先生跟石大人说,神威镖局一清镖行面目,若能支撑个二三十年,必有大成,别树一帜。”
高风亮忙道:“石大人在任的时候,对敝局,一直非常关照,那时候,什么事体也没发生过……”
冷血接道:“石风旋石大人为奸臣陷害,几致灭族,诸葛先生几经代为周旋,并劝谕石大人引咎暂避,免遭好人所害……石大人于是被贬徐州,不料在途中,仍遭贼人杀害!”说到这里,不觉也义愤填膺。
高风亮叹道:“石大人是社稷栋梁,清廉耿直,却为奸臣暗算……听说杀死石大人的,竞是诸葛神侯府邸的高手,不知——?”
冷血恨声道:“他们其中一人确是诸葛先生的师侄,外号人称“青梅竹”,……不过,他们受好相傅宗书播弄,弃祖忘宗,迫害忠良,为虎作伥,贪权恣势,绝不是诸葛神侯府的人!”
高风亮也不甚明白朝廷上的斗争,哦了一声,便说下去:“我爹爹得石大人庇护,一直都非常顺利,神威镖局的门面也一天比一天扩充……后来爹过世了,把镖局交给了我,我也幸不辱命,总算摆出来算是个场面,从三家分局,扩建了九处分局,不料,石大人失势惨死后,一切都变了样……”
冷血道:“令尊当年是石大人手下红人,为乡里百姓行了不少善功,做了不少善事,而今李鳄泪李大人得势,他决不会重用你们的。”
高同亮惨笑道:“本来大丈夫行当于世,为所当为,他重不重用,又有何干系?只是他故意挑剔,说我们组织民党,必有野心图谋,诸多留难,屡作复查,我不胜其烦,只好把九大分局,缩减成四处。后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两处分局押镖失手,逾月未起回镖银,也给县衙查封了……只剩下一处分局以及青田总局。”
唐肯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高风亮忽道:“冷兄,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冷血道:“我想,如果诸葛先生在此,一定会劝你一句话。”
高风亮道:“请直言。”
冷血道:“青田镖局独力苦撑,志节不易,甚为可敬,不过,应该是解散的时候了。”
高风亮长叹道:“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明哲保身,退待时机,在混混浊世之中以一副廓清卫道执公的旗帜出现,那是最笨不过的事。”
冷血道:“翻开历史,屡见不鲜。”
高风亮道:“我也不是不知。但神威镖局百数十口,人人靠刀口吃饭,实在不能说结束就结束,所以就……就发生了北旱砂坝的事!”
“噗”的一声,冷血和唐肯不小心都踩入水畦里,唐肯叫:“小心,地上有水坑。”冷血道:“请说下去。”
高风亮道:“冷兄知道这儿一带课税加倍的事?”
冷血头道:“听说这一带近日风调雨顺,盛产丰收,民裕丰收,所以才加倍征收课税……”
高风亮“呸”了一声:“这体面风光的话都是那些狗官取悦上级说的,哪有——”随即省起,忙道:“我不是骂你!”又忿然道,“哪有什么丰收!哪有什么民泰!沟子口那干股匪作乱不论,年初黄河记滥,把淤泥冲积河床,红土坎附近又起林火,加上淡边地的瘟疫,真可谓天灾人祸……”陡又省觉,加插一句:“我不是‘呸’你,我是‘呸’那些鱼肉乡民的贪官!”
唐肯也憋不住,道:“说什么皇恩浩荡,体恤民情,倍加课税,进奉朝廷,那也罢了……还加了什么盐税、米税、车马税、还有什么人头税……家里多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还要付出七八担米的年税,一年添上三件衣服,也要加税,这算什么玩意嘛!”
冷血铁青了脸,在火光闪耀里冷沉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高风亮瞄了瞄冷血,接道:“今年在青田三县总共征收了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由我们押解到京师——”
冷血忽打断道:“这些税饷……一向都由你们押解的吗?
高风亮答:“当然不是,这一向是官衙的事,但自前年起,县衙表示因为京城征军,所以分派不出人手,委任我们代押,酬劳倒……倒不算轻。”他长叹一声又道:“前两次都平安无事,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家父的英名,镖局的威名,都在我手下丧尽!”
冷血拍拍他肩膀,道:“你把案发始未经过说一说。”
“……那天,天气奇热,已是申未,但仍酷热非常,兄弟们只望快些经过北旱砂坝,快些走过那一带踩在地上像烫在锅上一般的白砂丘……突然间,几个后土丘冲出数十蒙面大汉,掩杀过来。”
冷血问:“都蒙面?”
高风亮首:“都蒙着面。我大声喝问,叫对方亮出字号,但他们全不理会,不由分说,上来就杀,为首的两个人,武功高绝,所向披靡,很多兄弟就是惨死在这两人手下……”说到这里,悲愤不已。
冷血忽道:“这两人是用的是什么兵器?”
高风亮想了想,道:“这两人,一个空手,一个冲到我们这儿,劈手抢得什么兵器都成为他的武器……我看这两人是有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和身份,我跟其中一人交手三次,自知武功远不及他,甚至连对方招式家数也瞧不出来,真是惭愧。”
冷血道:“既然对方故意要隐瞒,那看不出来也很平常;只是,这人不用自身绝学而能与高局主交手中占上风,武功实在不可思议,只不知另一人——?”
高风亮声音犹带着震讶,“那人武功更高,在混战中,只见他高低起伏,空手抢入我阵里,好几位镖师都惨呼倒下,每杀一人,用手一抹鼻子,实在神出鬼没。”
唐肯激愤地道:“那不是人,是个魔鬼,杀人的魔鬼:”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冷血微喟道:“在这种情形下,你们实在不该再牺牲下去,各自逃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