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清晨,晨曦初升花家庄院前进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中,已是花团锦簇,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说她们花团锦簇,花枝招展,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她们全是百花帮的花女,年轻貌美,身穿花布窄腰轻装,背插长剑,打扮的婀娜俐落。每人发边还插一朵代表她名字的花朵,真如百花争艳,衣香摈纷。这要是换一个地方,有这么一百名姑娘在一起,一群莺莺燕燕,早就吱吱喳喳的笑谈不停。但此刻这一百名姑娘,只是静悄悄地站在阶前右侧,谁也不敢说话。无他,因为今天这一大会,将由太上亲自主持;在她们心目中,太上就像神一般,至高天上,可望而不可即,太上要亲莅主持,这是何等肃穆庄严的盛典,有谁敢窃窃私语花能解语,但不一定要说话,因此,花女们虽没有说话,依然是美丽的。有她们站在阶前,偌大一个铺着石板的大天井,就成了花园。
花家庄院的大天井,确实够得上一个「大」字,它足有十百见方,容得下上千个人在这里操军演阵。四面围着白粉高墙,就像城墙一般一百名花女,站在石阶石侧,只不过占了小小一隅而已。十来级石阶,平整宽阔。阶上大厅门前,高悬着一方朱底金字的横匾,上书「百花厅」三个大字,但大家都叫它「百花殿」,不逢盛大典礼,从不开启。但今天举行的选拔随征人员的大会,显然不在大厅内举行。只要看看石阶上,放着一把高背有靠手的锦披大交椅,就可知道那准是太上的座位了。太师椅两旁另有两把锦披椅子,那是帮主和副帮主的位子,而在左边那把椅子的下首,又另有一把锦披椅子。对这把椅子,花女们的心里,都不禁暗暗起了疑问,这会是谁的座位呢百花帮除了帮主、副帮主,总管职位虽然不低,但在太上面前,是没有座位的。别说在太上面前,就是平常由帮主主持的大会,总管也只有站的份儿。正当大家心头暗暗怀疑之际,从两扇大门口,鱼贯走进一行人来
这一行人,由两个蓝袍老者领头,后面是一式身穿绸长衫的青年汉子,共有三十二人,徐徐走到阶前左首站定,他们是百花帮三十六「护花使者」。三十六人中,为首的两个老者,称为左右护法,是「护花使者」的头儿。实际上,「护花使者」只有三十四,其中两人被芍药以“怠忽职守”的罪名杀以立威,尚未递补,如今只剩了三十二人。
快到已牌时光大厅上传出三声清脆的玉磐之声。左首两行三十二名护花使者,和右首分四行排立的花女,立时全体肃然,神情庄穆。偌大一座天井中,静得不闻一丝声息。这时,从左廊一道圆洞门外,由总管玉兰陪同,缓步走进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公子。这少年公子看去不过弱冠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目若朗星,晨曦之中,看去更是丰神如玉,隽逸不群
一百名花女,个个都是貌美如花,正当豆蔻年华的少女。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们看到这位美少年,全都不觉眼睛一亮,一百双盈盈秋波,也不约而同地全朝他膘去。不,还有左首三十四位「护花使者」,六十八双眼光,同样的朝美少年投去,但他们目光之中,却多少含有惊奇和妒嫉之色。
花女们早巳听说帮中迎来了一位贵宾,是个俊美公子,姓韦,是贵宾身份,帮主下首那把椅子,自然是为他而设的了。三十四名「护花使者」,却不知这蓝衣少年是谁他们都是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后起之秀,平日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少年,大家心中自然也免不了暗暗惊奇惊奇的是总管玉兰对这蓝衫少年客气,此时已经请他在左首那张锦披交椅上坐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手创百花帮的「太上」,在武林中地位极尊,连两位左右护法,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一流以上的人物,还只有站在阶前的份儿。这小于不知是何来历,居然堂而皇之在阶上给他设上个座位
贵宾韦小宝在椅上坐下,总管玉兰就退到右首站定。接着便见四名黄衣使女分作两对,快步由大厅走出。前面两人,手上分捧一对白玉如意,后面两人,一人捧白玉银丝拂尘,一人捧七宝镶嵌古剑。这四人走到那把交椅后面,一字排开,站定下来。大家看到这四名黄衣使女,便知太上莲驾即将出来,所有的人,俱都屏息凝神,肃立恭候。坐在阶上左首一把椅上的「贵宾」韦小宝,也适时站起身。大厅门边,已经出现了三人。中间一个身穿黑色衣裙,头戴缎包头,面垂黑纱的老妇,正是太上,她左边的百花帮主,右边的副帮主芍药搀扶而行。百花帮主今天穿一身鹅黄衣裙,胸前绣一朵海碗大的粉红金线牡丹花,当真是领袖群芳,富贵第一芍药穿的是一身梅红衣裙,胸前绣的是一朵金黄色盛开芍药,窄腰一握,别具天娇。两人随侍太上而行,等太上在中间交椅上坐定,才各自分两旁落座。
站在阶下左首的两个蓝袍老人,率领三十二名「护花使者」,起躬身道:“属下左护法冷朝宗、右护法蔡良率同全体护花使者,参见太上。”
说罢,一齐躬身为礼。
接着右首一百名花女,动作如一,一齐伏下身去,莺声燕语,同声说道:“帮下弟子叩见太上。”
太上端坐交椅之上,两道熠熠眼神,透过黑纱,映着晨曦,冷芒如电,朝阶下缓缓扫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礼,接着右手一抬,朝坐在她右侧的副帮主芍药望了一眼。副帮主芍药立即站起身来,美目流盼,娇声说道:“太上要我替大家引见一位贵宾”
她语气拖长,皓腕一拾,指了指韦小宝,继续说道:“这位是逍遥子的高弟韦小宝韦公子。”
韦小宝慌忙站起,朝阶下拱手作揖。阶下登时爆起一阵如雷掌声。显然,这一阵掌声,右首一百名花女,个个鼓得十分热烈,站在左首的「护花使者」,人数较少,掌声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应应景而已尤其领头两个蓝袍老者,目光打量着韦小宝,似乎有些不信不通和尚就是逍遥子,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没听到他的消息,这年经人会是逍遥子的传人
芍药等掌声一落,接着说道:“韦公子少年男才,博学多能。”
听到这里,大家才明白,难怪姓韦的在太上面前,居然有他的座位,于是又纷纷鼓起掌来。
太上眼看大家肃然静立,这才继续说着:“老身手创百花帮,就是要替天行道,替世人除害,因此老身决定在近日内誓师出发,亲自率领你们去剿灭飞鹰教,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
阶下又响起一片掌声。
太上额首续道:“但咱们人数太多,武功也强弱不等,这等劳师动众远征飞鹰教,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行动尤贵神速。因此老身决定选拔随征人员。”
说到这里,回头道:“芍药,你替为师宣布选拔办法。”
芍药站起身来,躬身应了声:“弟子遵命。”
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目光一拾,朝阶下朗朗说道:“本帮从现在起,设置总护花使者一名,地位略同于副帮主,下设左右护法各一名,护法八名,护花使者二十四名,以上人选,均得在护花使者中选拔之。”
站在阶前的左右护法和三十二名护花使者,虽因太上在前,不敢交头接耳说话,但每人心中,却都在暗暗盘算,自己在这场选拔之中,可以担当什么职司。
只听芍药续道:“选拔办法:第一场先由三十二名护花使者,分为二队,每队十六人,一对一,以武功决定胜负,兵刃拳掌,悉听自便,比赛以点到为止,不得蓄意伤人,胜者即为初选人选。”
她念到这里,口气一顿,续道:“第二场由人选之十六名再分作两队,双方仍以一对一,比较决定胜负,胜者八人,可升任本帮护法,经复试入选之护法,可竞选左右护法,以武功最高一人,当选总护花使者。”
接着目光掠到右首阶下,继续说道:“本帮姐妹,除十二侍者外,可由总管另选二十名花女随行,不必再比武决定。”
玉兰躬身道:“属下遵命。”
芍药接着说道:“好,现在选拔比赛第一场开始,请全体护花使者分作两队。”
三十二名护花使者本来就分两行站立,当下很决就列成了两队。芍药又道:“现在甲乙两队,面向南北对立,各自散开,成一对一,对面站定。”
三十二名护花使者依言散开,一对一站定。
芍药又道:“你们可以互相征询对方意见,使用拳掌或是兵刃,如果双方使用的拳掌或兵刃意见不能一致,大家可以互相易位。”
她此言一出,三十二名护花使者中,就起了一阵小小骚动,不少使拳脚的人,找拳脚的,使兵刃的找使兵刃的,大家互相换了对手。
芍药等他们互相找好对手,接着说到:“这一场共有十六对人,同时举行较技比赛,因此,也须有十六个证人,每对一个证人,裁判他们的胜负,以示公允,现在请韦公子、总管、十二侍者、左右护法共同担任证人,请大家站出来。”
韦小宝只好应声站起,走到阶前,玉兰和左右护法两个蓝袍老者,一同在阶前站定。接着站在百名花女前面的十二侍者: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蕾、海棠、虞美人。相继走出。芍药盈盈秋波膘着韦小宝,粲然一笑,然后抬手道:“比赛就要开始,请大家过去,每对一个证人,裁判胜负成绩。”
十六名证人,依言各自走到一对「护花使者」的中间站定。
芍药又道:“我再郑重宣布一次,参加比赛的人,在比赛中,不得使用暗器,双方以点到为止,听凭证人公平裁判,除了失手误伤,不得蓄意伤人。”
接着转身朝上躬身一礼,说道:“请示太上,竞技比赛,是否可以开始了”
太上颔首道:“要他们开始好了。”
芍药躬身领命,迅速转过身去,娇声说道:“太上有谕,竞技比赛开始,现在大家预备,使用兵刃的,撤出兵刃,再听我的口令。”
话声一落,但听阶前登时响起一片呛呛之声,三十二名护花使者,捉对站定,差不多全都掣出了兵刃。
只听芍药提高声音叫道:“一、二、三”
她三字出口,场中十六对护花使者立时刀剑并举,互相说了个「请」,三十二人就捉对厮杀起来。大天井中立时展开了场好不热闹的宝争虎斗。
韦小宝担任证人的这一对,都只有二十七八岁,使的也都是长剑,一个面貌清秀,身材瘦长,看去较为斯文,另一个身材较矮,却是虬筋外露,十分健壮。这一展开枪攻,韦小宝登时看出这两个人的剑法都有相当火候。瘦长个子剑势、身法,均十分怪异,发剑之初,就一扑而前,一出即上,左右后拖,看去似骑马非骑马,双目斜视如狼。长剑似点似削,取敌咽喉。只要看他出创阴狠,一望而知不是正派门下。他对敌的矮壮汉子的剑路,却和他外形相似,招稳力猛,使的是「剑」,每一刻都是大开大阅,造诣极深。两人瞬息工夫,便已互相抢攻了四五招。
矮壮汉子剑势开阖,带起一片韦厉剑风,几乎是剑剑进逼,势道威猛,瘦长个子身形灵活,窜来窜去,只是矮壮汉子左右流窜,一支长剑,蹈空抵隙,从侧还击。他不发剑则已,每刺出一剑,都是阴损毒辣,防不胜防,往往把矮壮汉子逼的连架带封,闪避不迭韦小宝看了一阵,发现那瘦长个子窜跃之际,始终拖着一条后腿,目光斜视,不由猛然一动,暗暗叫道:“天狼剑”
他曾听师父说过,约在三十年前,师父在塞北遇上过一个叫老狼神的怪人,摹仿狼形,独创了一手「天狼剑法」,就狂妄自大,自称天下无敌,结果被师父反手摔了一个跟斗。
师父曾说,老狼神独创的「天狼剑法」,不但剑招阴狠,身法也狡猾如狼,极尽声东击西、寻隙抵暇之能事。日后行走江湖,遇上发剑之时,目光斜视狼顾、身法左右流窜的人,须得特别留神。此人一手剑法使的分明是「天狼剑」,莫非会是老狼神的传人”
就在此时,他目光一闪,立时左手一指,中指弹出一缕指风,口中同时低喝一声:“二位请住手。”
喝声出口,但听「铮」,的声轻响,瘦长个子手中长剑,起了轻微的震动。
但两人听到公证人叫出「住手」,各自收剑后跃,瘦长个子长剑受到轻震之事,旁人自然无法看清。矮壮汉子攻势韦厉,正要得手,忽听公证人举手叫停,心中觉得奇怪,不觉举目朝韦小宝望来。韦小宝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台输了。”
矮壮汉子听的大为错愕,奇道:“会是在下输了”
他自思已经快要得手,自然不肯相信。
韦小宝心中暗暗感叹:“天狼剑法,果然阴狠已极,若非自己弹出一指,将对方剑尖震开数寸,只怕你此刻早已躺下去了。”
一面含笑道:“不错,是兄台输了。”
矮壮汉子愤然道:“在下哪一招输了”
韦小宝伸手朝他右首腰间一指,说直:“兄台,请看看你的腰下就知道了。”
矮壮汉子低头一看,果见自已要间衣衫,已被剑锋划破了寸许长一条,一时不禁闹得面红耳赤,拱手退下。
瘦长个子早已长剑入匣,潇洒地朝韦小宝拱拱手,含笑道:“兄弟公孙相,今后还请韦公子格外指教。”
韦小宝慌忙还礼道:“兄台好说。”
公孙相返身退下。
只听芍药娇声道:“韦公子请回座。”
韦小宝朝上拱了拱手,便自回到座位上落座。
这时十六对比赛的人差不多已有三分之一停下来了。其余的人,也已进入决定胜负的阶段。刀光剑影,打得十分激烈:这场比赛,不但是各人为自己争取名誉,而且也是争取今后在百花帮的地位。人生在世,哪个不是为名为利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江湖人,一身武功,就是为争名争利而练的,莽莽江湖,又有几个人懂得练武的目的,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韦小宝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武功,几乎个个不弱。芍药并没有骗他,百花帮的护花使者,居然全是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他可以从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上,看出有少林、武当、衡山、华山、峨嵋等名门正派的武学,也有崆峒、冥睐、雪山等被视为旁门异派的功夫。总之,这三十二名护花使者,居然集武林正邪各派的才俊这真使韦小宝感到无比的困惑,这些人应该个个都是出师门未久的青年,他们何以会投到百花帮来的百花帮又以何种手段,网罗了这许多年轻高手突然,他明白了,他们全是和自己一样,无意之中,被她们在饮食中下了「迷香丸」。只有服了「迷香丸」的人,看去依然神志清明,武功不失,但对百花帮却是终身称臣,永无二心。
又过了片刻工夫,所有交手的人,全已停下来了,初赛三十二人,已经分出胜负,证人纷纷退下。芍药站在阶上,指挥落败的十六名护花使者,迟到原来的位置站定,然后要初赛获胜的十六名护花使者,站到中间,面向太上而立。他们不待芍药暗示,神色虔敬,朝上躬身行礼。太上颔首道:“很好,你们继续努力。”
芍药又宣布道:“现在第二场比赛开始,请初赛获胜的十六名使者入场,仍旧和初赛一样,分作两队,两人对面站定,听候我口令。”
十六人依言迅速分作两队,走到天井中间,两人一对,对面站定。
芍药转脸朝右首说道:“现在仍须八位证人,我想就请八位侍者担任,你们中,请走出八位来。”
当下由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等八人相继走出,一直走入场中。
芍药娇声喊道:“好,大家准备了,一、二、三”
这一场,十六个人中,该有八个被淘汰下来,淘汰下来的,仍然还是护花使者,而获胜的八人,却可晋升为护法。这一战,关系着每一个人的前程,自然比初赛那一战更为激烈。芍药口令一下,十六个人立时刀剑齐举,厮杀起来,但见场中剑锋如练,刀光如雪,随着人影腾跃,兔起鹊落,各显神通。八个证人,每人紧跟随着一对交手的人,进退游走,目不暇眨,不敢丝毫放松,穿行在剑光人影之中。有如八只穿花蝴蝶一般,煞是好看。韦小宝坐在阶上,自然看得清楚。他逐一仔细观察,看出这八对厮杀的人中,有四个人的武功,较为突出。
那是从左首数过去,第一对中使「天狼剑法」的公孙相,动如狼窜,明明是立扑过去之势,但每一剑都是抵隙蹈暇,侧面攻出,使人防不胜防。他对手是武当弟子,一套「两仪剑法」,不住的划着圆圈,已是守多攻少。第二个是第二对的蛾媚弟子,一手「乱披风剑法」,挥洒自如,看去东一剑,西一剑,韦乱得毫无章法,实则整套剑法变化繁复,令人不可捉摸。他对手使的是一套「八卦剑法」,自然是八卦门的弟子,但仅仅紧守八门,已是无法适应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剑招。第三个是第四对使「衡山剑法」的青年,不时飞身扑击,韦空飞剑,连人带剑,宛如经天长虹,看去已得「衡山剑法」的神髓,他的对手,以地对空,显然已落下风。第四个是第六对使一柄折扇,使得轻灵潇洒。他对手使的是九环刀,力沉势猛,刀光霍霍。但使扇的却能在人家刀影如山、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折扇轻摇,看似避敌,实则还攻于闪避之中,身法奇妙已极。韦小宝自然看得出此人不仅身法奇妙,一身内功,也相当精湛,只要看他铁骨折扇,每次和九环刀接触之际,只是轻轻拨动,使刀汉子的九环刀,就被拨荡开去,可见一斑。
当然,其余四对交手的人,武功也个个大有奇观,不然,就不会被百花帮所罗致,但以他们的武功,如果和这四个人相较,就得略逊一筹。因此,韦小宝的目光,只是注意着这四人的行动,他已可断言,初赛获胜的十六个护花使者之中,这四个人,定可脱颖而出。他这一预料,果然没错就在此时,使「天狼剑法」的公孙相,一下子欺到他对手武当门人的右侧,逼得对方把挥出的长剑赶忙回剑划起一圈剑光,但公孙相的长剑,已在他回剑之际,刺入他的肋下证人梅花急忙喊:“停”
但是已经迟了,公孙相使的「天狼剑法」本就阴狠歹毒,一剑出手,就无法自制。
那武当门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缕鲜血,已从他肋下渗出。公孙相脸上流露出歉然神色,供拱手道:“徐兄请恕兄弟失手。”
玉兰朝边上伺立的两名花女招了招手,那两名花女立即奔了过来,扶住武当门人,替他上了刀创药。这时第六对也已到了决胜关头,那使九环刀的汉子,眼看鏖战无功,口中大喝一声,刀招一变,全力抢攻,此人刀上造诣原极深厚,这一展开快攻,不但招数迅速,而且快中带稳,一时刀光大盛,劈、所、挑、削,着着指向要害。这趟刀法,确实锐不可挡那使铁骨折扇的汉子跟着一声冷笑,折扇挥动,青衣飘飘,不退反进,迎着投入对方一片如山刀影之中,但见他身形疾转,有如巧蝶穿花,在刀光缝隙中闪来闪去,任你九环刀急如狂风骤雨,始终沾不到他一点衣角。
而他折扇却倏开倏合,怪招连出,使刀汉子一个封架不及,「啪」的一声,被折扇敲在「肩井穴」上,登时右臂一麻,九环刀当啷堕地,人也跟着连连后退。使折扇的汉子这一着,出手实在太快,致使站在边上的证人玫瑰都来不及喝「停」。使扇汉子早已折扇一收,含笑拱拱道:“承让了。”
青衣飘忽退了下去。
使刀汉子脸如喋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声不作,抬起九环刀,也自退回左首阶前。韦小宝心头暗暗忖道:“这使扇子的不知是何来历”
这时只听场中第三对证人桃花娇声喝:“停”大家举目望去,但见和使「衡山剑法」的对手,头上发髻已被剑锋削落,满脸羞惭地退去。那衡山门人也收起长剑,一揖而退。接着第二对的证人莲花也跟着叫「停」他们这一对是使「乱披风剑法」的峨嵋门人和使「八卦剑法」的八卦门弟子,双方可说棋逢敌手。「八卦剑法」原是以善守著称,剑走八门,可说面面俱到,但怎奈他的对手,是峨媚门下。峨嵋「乱披风剑法」一剑出手,就如鱼宝曼衍,变化零乱,在外人看来,剑无定招,攻无定向,极难捉摸。两人战到三十余合,八卦门弟子虽然谨守八门,但对飘洒如风,错落如雨,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乱的毫无定向的剑尖,已经难以适应等到证人莲花喊「停」之时,他肩头、衣袖等处,已有三处被对方剑锋刺破,两人互相作揖,一齐退下。就在两人退下的同时,第三对和第八对也先后分出胜负,由证人喝「停」。这时场上只剩下第五、第七两对,双方功力悉敌,还在激烈搏斗之中,全场所有目光,这时不约而同地全都投注到这四人身上。
第五对两人使的都是外门兵刃,一个使的子母双环,环外密布倒钩,施展开来,双环挟风,钩上闪起一片青光。另一个使的一对短戟,戟上色泛蓝光,分明淬过剧毒最奇的是他双手却握在戟柄中间,戟藏肘后,忽而用戟柄,当作一对短捧,忽而双腕一翻,双戟突出,招式十分怪异。韦小宝直到此时才发现他招式奇持,几乎和「天狼剑」同样的恶毒。
第七对不使兵刃,是徒手相博。一个拳指并施,尤其是他左手,骄指如戟,取的部位,记记都是人体大穴。另个使的「八象掌」,刚柔互见,开园之间别具威力。拳风掌影带起的划空嘶啸,韦厉之处,比起刀剑也毫不稍逊,举手投足,无不隐伏杀机。只要对手沾上半点,顿有杀身之危。证人紫蔽站在一夯,神情显得十分紧张。这两对人武功全在伯仲之间,因此前面六对,次第分出胜负,他们却仍在苦战不休,僵持不下。这时但听那使子母双环的大喝一声,左环倒钩一下锁住对方戟柄,右手母环挟起迅猛劲风,一招「泰山压顶」,当头砸下,使双戟的冷笑一声,身形一矮一旋,避开对方下劈之势,一下欺到使子母环的身侧,左手戟柄从对方倒钩滑出。蓝光一闪,迎胸点出。使母子双环的对他戟上淬毒,早就存有戒心,慌忙侧身一让。却没防到使双戟的左戟出手之时,右脚也同时扫出,待到警觉,要待闪避时,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一个人直被踢飞出入尺开外,摔到地上,他武功终究是不弱,跌下的人,一个虎跳,纵身跃起,双环齐举,正要朝使戟的扑来证人玉梨娇声喊道:“停。”
使双环的只得刹住身子,说道:“咱们胜负末分,姑娘干么叫停”
玉梨道:“你被他扫跌出,自然输了。”
使双环的道:“姑娘此话不公,咱们比的是兵刃,在下虽然倾跌,在招式上并未落败,何得判在下输了”
使双戟的笑道:“何兄要是不服,咱们不妨再打一场。”
使双环的道:“不错,咱们不分生死存亡,就不许罢手。”
玉梨双眉一挑,喝道:“何祥生,你在动手之时,被人一腿扫倒,还不认输么”
使双环的双目通红,冷声道:“姑娘,你是侍者,兄弟添属使者,咱们职位相等,你还不配直呼何某姓名。副帮主方才公布选拔办法,兵刃对敌,点到为止,何某要请问姑娘,叶开先的双朝,又点到何某哪里了”
他居然不服证人裁判,和玉梨顶了起来。
芍药适时喝道:“何祥生,你退下。”
使双环的这回不敢再说,悻悻的退了下去。
现在场中只剩徒手相搏的一对了,这两人眼看其他六对,全已分出胜负,只有他们依然缠斗不休,不觉抖擞精神,奋起全力抢攻。那拳指并出的汉子陡使一招绝学,上身猛然朝前一扑,就在他身形一扑之际,右拳捏了一个诀印,左手扬处,中指突然变得猩红如血,随着一声低啸,指风如电,直向他对手咽喉点去。韦小宝目睹他点出的中指鲜血欲滴,心头猛然一动,忖道:“此人练的不像是言门「朱砂指」,那是旁门中的「血影指」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间的事
那使「八象掌」的汉子,在和他动手之际,忽见对方目光之内,充满了森森杀机,心头已自警觉此时骤睹对方鲜红指影,迎面袭来,指风末到,鼻中已可闻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气味心头一凛,暗道:“我原无杀你之心,你倒先向我下手了。”
心念闪电一动,人已飘然斜闪数尺,右手一挥,霍地反击过去。他这一掌,同样起了杀心,蓄势所发,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扩及数尺,啸风盈耳,像浪潮般横卷过去。最厉害的是他掌风之中,挟着一股澈骨寒气,这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那使「血影指」的汉子一指落空,眼看对手这一掌来势汹涌,十分韦厉,一时不敢硬接,急忙横闪数步,让开掌势。掌风是让开了,但就在他闪出之际,突然身躯一震,机伶伶的一个寒襟,脚下浮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使掌汉子挥出一掌之后,也因方才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冗自放心不下,立即运气行功,暗暗调理体内的真气。证人紫薇没有叫「停」,他们两人却自动的停下手来在场之人,全都是武学行家,但谁也没有看出两人忽然停手的原因来方才大家只看到使指汉子使出鲜红刺目的「血影指」,此时又见使掌汉子双目微阖,正在运功调气,还当他已经伤在指风之下连证人紫薇也有如此想法,略为迟疑,正待宣布使指汉子获胜,幸亏她迟疑了下,还未宣布,那使指的汉子忽然身子往后一仰,「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下直看得紫微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这证人,已经不知这场胜负究竟如何,不仅是她,就是站在阶上发号施令的副帮主芍药,也面现错愕,无法说得出来。使指汉子倒下之后,就好像昏死过去,过了半晌,依然不见动静不,他本来脸如淡金,但经过这一阵工夫,却渐渐变成了紫黑使掌汉子经过一阵调息却缓缓睁开眼来,目光一瞥僵直地躺在地上同僚,脸上不禁飞掠过一丝傲然得意之色
只听端坐阶上的太上沉声叫道:“秦得广。”
使掌汉子一听太上叫唤,慌忙趋上几步,躬身道:“属下在。”
太上道:“老身已经要副帮主宣示大家,比赛中,只许点到为止,不准伤人,你怎可使出杀手,把他击成重伤”
秦得广连连躬身道:“太上垂察,属下和他动手时,格遵比试规定,始终不敢施展杀手,是他先使「血影指」,属下只好出手反击,但属下练的「寒丝掌」一经出手,就管不住自己了。”
“寒丝掌”
大家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韦小宝心中暗暗纳罕,忖道:“不知「寒丝掌」又是什么功夫自己怎会没听师父说起过”
太上轻哼一声道:“今天这选拔大会上,不准杀人,还不快去喂他解药”
「寒丝掌」还有解药
秦得广答应一声:“属下遵命。”
躬身退下,走到使「血影指」的汉子身边,伸手从怀中模出一个锦盒,取了一颗朱红药丸,纳入他口中。
「寒丝掌」顾名思义,掌风之中,必然暗藏了至阴至寒之气,难怪中掌的人身躯僵直,连脸色都冻成了紫黑。喂下解药,不过盏茶工夫,使指汉子脸上紫黑尽散,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他一眼看到秦得广,口中大吼一声,挺身跃起,振腕一指,闪电般朝秦得广当胸「心坎」点来秦得广早有准备,轻轻一闪,便自躲了开去。紫薇急忙喝道:“快快住手,胜负已分,大家不准再动手了。”
芍药也适时喝道:“冉遇春,你退下去。”
使指汉子听到副帮主的喝声,不敢违拗,只得躬身退下。
第二场选拔赛,至此全部结束。八名护法,也经过两次淘汰,而获得当选。副帮主芍药站在阶上,娇声宣布道:“第二场比赛结果,由护花使者公孙相〔使「天狼剑法」〕、丁乔〔使铁骨折扇〕、张南强〔使衡山剑法〕、宋德生〔使乱披风剑法〕、罗耕云〔使吴钩剑〕、杜乾鳞〔使一对判官笔〕、时开先〔使双戟〕、秦得广〔使寒丝掌〕等八人获胜,应予升任本帮护法。”
场中响起一阵热烈掌声,百花帮主牡丹和贵宾韦小宝也一齐鼓掌庆贺。
芍药又道:“现在请八位新任护法,站到前面来,接受太上亲自颁发护法金牌。”
当下由公孙相为首的八名新任护法,依次走到石阶前面,一字站定。总管玉兰朝厅内招了招手,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手托玉盘款步走出,送到玉兰身前。那玉盘上,铺着黄续,自然是八面「护法金牌」了。玉兰接过玉盘,神色恭敬,走到中间,太上也跟着站起身来。
芍药叫道:“公孙相。”
公孙相急忙趋上石阶,向太上躬身来。太上从玉盘中取过一面金牌,递给公孙相。公孙相双手接过,再行一礼,退回原位。接着芍药依次喝名,余下的七名新任护法,也依次受太上颁发金牌如仪,大家又鼓了一阵掌。
太上目光缓缓扫过八人,嘉许的道:“老身方才亲眼看到你们两场的比赛,各显身手,能够从三十二名中脱颖而出,并非侥幸获胜。江湖上不像官场,官场中有夤缘幸进,虽无真才实学,只要能钻能拍就可步步高升,江湖上却凭仗自己的真本领,要经得起风浪,因为这是玩命的地方,一着之失,便可输掉性命,所以没有浪得虚名、侥幸成功的人。老身这话,就是说:你们能从护花使者晋升护法,没有丝毫侥幸取巧,胜得光明磊落,这是子之争。本帮护法乃是极高荣誉职衔,今后更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维护本帮,为本帮创造更高的荣誉。”
她说到这里,大家鼓起一阵势烈的掌声,历久不绝。
八名新任护法同声说道:“属下等蒙太上恩典,誓以至诚,为本帮效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家又报以一阵掌声。
太上点点头,表示嘉许,然后蔼然道:“很好,你们且见过帮主。”
八名新任护法一齐朝百花帮主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帮主。”
百花帮主已经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娇声说道:“恭喜诸位荣升本帮护法,本座深为本帮庆幸。”
阶前又是一阵掌声。掌声中,太上回到交椅上落座,百花帮主等太上坐定,才跟着坐下。
太上却在此时,缓缓侧转身来,目光透过黑纱,落到韦小宝的身上,徐徐说道:“韦相公。”
韦小宝心头一动,暗暗心道:“来了”
一面慌忙欠身道:“太上有何见教”
太上蔼然道:“老身昨天和你提过,要敦聘韦相公为本帮护法,不知韦相公考虑好了没有”
八名新任护法,听得暗暗高兴,忖道:“这位坐在帮主下首的「贵宾」,还当他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过是本帮一个护法身份。”
太上话声方落,韦小宝只听耳边响起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韦公子快答应下来”
这是百花帮主的声音,韦小宝自然听得出来
其实不用牡丹替他着急,他已经站起身来,神色之间,显得十分恭敬,朝太上躬身一礼,说道:“属下蒙太上厚爱,敢不遵命”
这是「迷香丸」在他体内起了作用
芍药在他站起之时,一缕秋波,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心头还有些放心不下,等到听了他自称「属下」,一口答应下来,她俏眼之中,才不觉流露出安慰的笑意太上在蒙面黑纱之中,也有了得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很好,老身知道韦相公屈就本帮一名护法,是委屈了韦相公”
她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韦小宝正待坐下,听了太上的话,马上一脸惶恐,连连拱手道:“属下江湖末学,太上这般抬举,实叫属下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太上于万一。”
这些话,要是在昨天,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的,但如今他是服了「迷香丸」的人。「迷香丸」的作用,就是会使你对百花帮,对太上,忠心悦服,永无异志。
太上又点点头,表示嘉许,接着说道:“但本帮护法是客卿的身份,地位也并不算低,尤其总护花使者和左右护法,都是由护法中产生的,每一个护法,都有机会成为总护花使者和左右护法。老身一向主张用人唯才,公平竞争,你们最高能担任什么职务,那就要看你们自己有多少真才实学了。”
这话是暗示韦小宝,我只能派一个去,你有本领,就可以一跃而为总护花使者。同时也等于向八个新任护法明白表示,总护花使者和左右护法,三个职位,大家都可公平竞争,总括一句话,就是只要你有本领。太上话声一落,玉兰已经托着玉盘,过来伺候。太上伸手从玉盘中取起一面金牌,徐徐说道:“韦相公请过来接受本帮护法金牌。”
韦小宝赶忙走前几步,躬身一礼,双手接过金牌。
太上微微抬了抬手,说道:“韦相公仍请回座。”
她似乎对这位「护法」特别优待,你没看其他八名护法,却只有垂手站在阶前的份儿
韦小宝可不敢失了身份,躬躬身道:“属下既然投效本帮,担任护法职务,不敢告座”
太上没待他说完,微一摆手,蔼然一笑道:“你参加今天选拔大会,是来宾身份,纵已接受本帮护法职务,但此时仍是大会来宾,只管请坐。”
韦小宝不敢再说,只得躬身道:“属下遵命。”
正待退下,芍药笑吟吟的道:“韦公子荣添本帮护法,可喜可贺。”
韦小宝慌忙答礼道:“副帮主过奖。”
回身退到左首,百花帮主也盈盈站起,含笑道:“恭喜韦公子了。”
韦小宝不敢和她目光对视,拱手道:“今后还要帮主随时指示。”
百花帮主抬手道:“韦公子请坐。”
韦小宝欠欠身道:“属下真不敢当”
他还是坐了下去。帮主、副帮主对区区一名护法,招呼得如此亲切,真把阶下八名新任护法,个个看得眼红不止
芍药当前一站,朝左首阶前两个蓝袍老者娇声说道:“冷左护法、蔡右护法,今天这选拔大会,由太上亲临,主要是选拔总护花使者,因此左右护法一职,也得连带重选,二位在选拔之前,依例须缴回左右护法金牌。”
左护法冷朝宗躬身道:“副帮主说得极是。”
探怀取出左护法金牌,双手呈上。右护法蔡良也跟着取出右护法金牌,缴了上去。
芍药收起金牌,接着说道:“方才我已经宣布过,凡本帮护法均可竞选左、右护法和总护法使者,有意竞选总护花使者的人,可以自动报名参加,报名不限本人,在场之人,均可代为提名。”
她说到这里,口气微顿,举手掠掠鬓发,又道:“凡经提名,或报名参加竞选的人须接受其他护法的挑战,经连番获胜,武功最高一人为总护花使者,其次为左右护法。但候选人如被挑战者击败,即行失去竞选总护花使者的资格,而由挑战获胜者接替,继续接受挑战,直至无人挑战为止。但落败的人,仍可参加竞选左右护法,其办法和竞选总护法使者同。”
韦小宝心中暗忖:“听她宣布的办法,就是说,要当上总护花使者,就得接受十场挑战,而且要十场连续获胜才成。”
芍药宣布完毕,目光朝阶前掠动,接下说道:“好,竟选办法大家都听明白了,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现在就开始接受报名,有意竞选总护花使者的人,可向本座报名。”
她话声一落,只见左护法冷朝宗首先举手道:“属下冷朝宗报名参加。”
芍药点头道:“好。”
右护法蔡良也跟着举手道:“属下蔡良,也报名参加。”
芍药也点点头,说了句「好」。
冷朝宗目光阴森,嘿然冷笑道:“老蔡,你这是存心和兄弟作对了。”
蔡良眉心有一道刀疤,因此有三眼神的外号,这时听了冷朝宗的话,眉心疤隐隐发红,哼道:“冷兄这话就不对了,咱们缴还左右护法金牌,就是为参加竞选,冷兄可以报名,兄弟也可以报名,这是各凭能耐,公平竞选,有什么谁和谁作对的”
芍药站在阶上,冷喝道:“你们已经报了名,就该安静些,当着太上面前,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这话说得很重,冷朝宗、蔡良两人平日纵然自视甚高,但在这位副帮主面前,却一点也不敢放肆,各自默然退下。
芍药接着问道:“还有谁报名的”
阶前八名新任护法,都没有作声。他们这是聪明之处,须知每一个护法,纵然没有自动报名参加竞选总护花使者,但他们仍可向候选人挑战。挑战获胜,不就等于是候选人么而且在目前稍作观望,正可以先看看行情。
芍药等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人报名,她一双俏目,不由的朝左膘来,斜视韦小宝,娇声道:“韦公子呢”
韦小宝慌忙拱手道:“属下微末之技,怎敢有此奢望”
百花帮主微微一笑道:“韦公子太谦了,这是公平竞选,谁都可以参加。韦公子既然不肯自动报名,那就算我提名的好了。”
韦小宝连连欠身道:“属下不敢。”
站在右首阶前的一百名花女,听到帮主替韦小宝提名,情不自禁地纷纷鼓起掌来。在女儿国里,你生得英俊年少,总是占便宜的。「左护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听到帮主替韦小宝提名,心里已经有了老大的疙瘩,这时再听到花女居然替他鼓起掌来,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浮起冷峻的笑容。
芍药日光环扫,问道:“还有谁提名的”
阶前没有人说话,自然没有人提名了。芍药等了半晌,才宣布道:“好了,报名截止,参加竞选总护花使者的候选人,共有三名,计为冷朝宗、蔡良、韦小宝。”
花女们又纷纷鼓起掌来。
芍药接着道:“现在已是中午,大会暂告休息,大厅已经准备好酒饭,大家可以进去用膳了。”
太上首先站起身来,由百花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陪同,进入大厅,四名黄衣少女相随而行。
总管玉兰朝韦小宝指抬手道:“韦公子请。”
韦小宝道:“总管先请,在下目前是候选人身份,自该和冷、蔡二位同行。”
玉兰点点头道:“公子说的也是,那么贱妾就先走了。”
说完急步跟了进去。
「左护法」冷朝宗目光深沉,阴侧侧向韦小宝冷笑声,道:“韦公子请啊”
大步当先,朝里走去。「右护法」蔡良自然也不会让他,紧随冷朝宗往里就走。韦小宝看出两人对自己敌意甚深,但也并不在意,潇洒地一笑,就随着两人身后走去。
大厅上,正中间一席,坐的是太上、百花帮主、副帮主。左上首一席,是三位总护花使者候选人,下来是八位护法和二十四名护花使者。右上首一席,是总管和十二侍者,再下来十席,是花女们的席位。席上自然有酒,但大家都不敢多喝,一来是太上就坐在上面,二来是下午还有一场宝争虎斗的竞赛。谁也不愿把自己喝醉了,错过这机会。这顿酒饭,大家都吃得有点匆忙。饭后,帮主、副帮主伺侍太上,进入大厅左首一间布置华丽的厢房内休息。护法、护花使者,也各自散去。韦小宝和大家都不熟,一个人背负双手,站在廊上。
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叫道:“韦公子。”
韦小宝不用回头,就听出是玉兰的声音,这就含笑道:“总管辛苦了。”
玉兰媚笑道:“今天这场大会,事情是不少,但都是她们做的,我不过开开口罢了。”
眼珠左右一转,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午后是总护花使者的竞赛了,我看冷朝宗、蔡良两人对你敌意极深,你可要小心提防些。”
韦小宝点点头道:“多谢总管关照,在下看得出来。”
玉兰凤目凝注,幽幽地道:“八名新任护法,你方才已经看到过他们的武功路数了,但冷朝宗、蔡良两人,你并不熟悉,他们两人,为人阴狠,对你既存敌意,你就不可不防”
她说到这里,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冷朝宗外号九指判官,擅长指功,最厉害的一招是九指同发的「鬼箭锁喉」,据说江湖上从未有人能逃过他这一招的。蔡良出身关外长白派,擅长「无影神拳」,出拳无声,令人防不胜防”
话声倏住,原来玉蕾、玉梨两人,款步走了过来。
玉蕾和韦小宝自然熟得不能再熟,这时含笑招呼道:“韦公子,恭喜你啊,荣忝总护花使者候选人,本帮姐妹都希望你能顺利选上点。”
同时也趁人不备,悄悄地提醒韦小宝。韦小宝自然感激,只是此时不能有任何表示,只悄悄点点头。
比武很快终于开始了,两人走到距石阶三丈来远,便自停步,相距一丈,对面站定。芍药站在两人中间,问道:“两位使兵刃,还是拳脚”
冷朝宗道:“属下一向不用兵刃,韦公子要使兵刃,亦无不可。”
芍药转过脸来,一双星眸,脉脉含情望着韦小宝,问道:“你呢”
韦小宝淡淡一笑道:“冷兄既然不使兵刃,兄弟自然也徒手奉陪了。”
芍药轻轻攒了下眉,接着肃然道:“太上一再吩咐,今天的比赛,是竞赛为主,双方点到为止,谁也不准施展杀手,二位莫要忘了。”
这话表面听来,虽是说的堂皇,实则明明是限制九指判官冷朝宗,不得使展「锁喉功」九指判官冷朝宗多年老江湖,哪会听不出来深沉目光,不觉朝韦小宝望了一眼,心头暗暗忖道:“这小子凭着一张讨女人欢心的脸蛋,当真交了桃花运,不准施展杀手,倒不如拱手让他的好,这还有什么比头”
但心中想归想,口上还是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芍药道:“好,你们可以开始了。”
说完,脚下后退了几步。九指判宫冷朝宗身上依然穿着蓝袍,并未脱下,那是他自恃身份,没有把韦小宝放在眼里。韦小宝同样穿着长衫,也没有脱卸,站在场中,青衫飘忽,意态从容,真如玉树临风,十分飘逸这时观战的人,已从两边围了过来,花女们看他面含微笑,站在那里,十足是个读书相公模样,哪像是临场和人搏斗在场之人,只有王蕊在船上看到过韦小宝的身手,其余的人,莫不暗暗替他担心
九指判官冷朝宗身形瘦小,但他一双阴沉的目光,此时渐渐凝聚,宛如两道冷电,直注在韦小宝的身上,左足前跨半步,双手化掌,缓缓提到胸口,一望而知全身真气,已经聚集双掌,有如引弓待发。韦小宝并未拉开架势,还是方才那样,文绉绉地站着,丝毫没有准备。九指判官冷朝宗等了半晌,看他依然没有动静,忍不住沉声道:“韦公子准备好了么”
韦小宝含笑道:“冷兄但请赐招。”
他依然连架势都没拉开,口中漫不经意地说着芍药探深地膘了他一眼,意思自然是嗔怪他太以轻敌了些,你简直不知道冷朝宗的厉害
九指判官冷朝宗似是已被韦小宝这般轻敌激的狂怒冲心,仰天怪笑一声道:“兄弟那就有僭了。”
声细猿啼,听来刺耳之至就在他话声出口之际,身形一晃,直向韦小宝的身前欺来,动作快如雷奔,一闪间就到了韦小宝的左侧。左手横臂出掌,立掌如刀,所向肋下,冲来的身子一个轻旋,已经又旋到了韦小宝的身后,右手五指箕张,闪电般朝脊梁抓下。
这一击当真行动如风。而且虚实互相呼应。他练的原是鹰爪门的功夫,心思阴毒,出手更是毒辣,明明面对面较技,他却一下转到人家背后下手。这一抓真要给他戳上,怕不被他抓上五个窟窿芍药看他出手就下毒手,微脸不禁变了颜色。哪知冷朝宗出手虽快。韦小宝却也不慢,就在他五指尖风还未抓落之前,身形一旋,跟着朝左转了过来。左手指处,轻轻一托,就托在冷朝宗右手关节之上,一下把抓落之势,朝外推出,右手随着指,朝他当胸点去。冷朝宗没想到韦小宝应变如此之快,尤其右手被对方封出,门户大开,心头大吃一惊匆忙之间,左掌护胸,急急朝后跃迟,定睛看去,韦小宝还是站在原处,青衫飘忽,脸含微笑,好像和没动手一般。
冷朝宗心头怒恼已极,一退之后,又直欺而上,挥手一掌,迎面拍出。一掌出手,立有一股强猛潜力,随掌而生,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势道相当惊人韦小宝面上虽仍含着微笑,心里却是暗暗惊凛,忖道:“此人一身功夫,果然非同小可。”
心念转动,一提丹田真气,身子离地飘起,横向一侧飞闪出去。
九指判官冷朝宗个子瘦小,行动如风,右手拍出之际,人已跟着扑到,向前直冲的身子停也不停,一个转身,右掌化爪,横抓过来。变招之速,显然早已算准韦小宝不敢硬接自己一掌,必然横闪而出,因此他劈出的掌势虽极韦厉,仍然以爪为主。韦小宝堪堪飘闪出去,脚下还未站稳,五道尖风,已然袭到肩头,九指判官这一抓,看去除了快速绝伦之外,也并无异处。但实则在他五指一转之间,却暗藏了三个变化,不管你韦小宝用拳掌化解,或是纵身闪避,都难逃出那三招变化之内。这正是鹰爪门中一记极为厉害的擒拿手法。两旁观战的人,虽没看出一抓之中有许多变化,但看他由掌变爪,一下就抓到韦小宝肩头,不禁全都替韦小宝暗暗担心,伯他这一下难以化解得开。
这原是电光石火间事,九指判官五指如钩,快要抓落,眼看对手韦小宝还没有出手化解,只当自己这一记来势奇快,对方根本招架不了,心头正在暗暗冷笑:哪知就在他五指快要触到韦小宝长衫之际,但见韦小宝右肩一沉,忽地一个转身,明明就在面前的人,竟然消失不见。这一下,谁也没看清韦小宝是如何闪出去的,不但脱出冷朝宗的爪影,而且已经到冷朝宗的身后,花女们原在替他担心无法化解冷朝宗的鹰爪手,此日寸一见他居然闪到了对手的身后,一百双玉掌,不约而同使劲地拍将起来。
九指判官冷朝宗一抓落空,心知要糟,立即挫腰纵身,向前跃出八尺,疾快无伦地转过身来。但见韦小宝依然站在原处,青衫飘忽,脸上也依然挂着笑容。最使他难堪的是一百名花女,使劲地替韦小宝鼓掌。冷朝宗暗暗切齿:“这些臭丫头,这小子不过脸蛋长得俊些,你们就一股骚劲地替他鼓掌”
一双冷厉目光,盯注着韦小宝,嘿然干笑道:“不通大师一代高人,难道韦公子只学会他的闪避身法”
韦小宝脸上笑容,忽然敛去,说道:“冷兄要在下如何”
冷朝宗道:“咱们是竞赛总护花使者,自然要一招一式,分个胜负,像你这般躲躲闪闪,打到几时去”
韦小宝道:“要分胜负,还不容易冷兄只管使来好了。”
这话托大已极
冷朝宗怒哼一声:“好。”
左手扬处,呼的一声劈了过来,他在这一掌上,只不过用了五成力道,但一股掌力,已如暗潮汹涌,朝韦小宝身前撞到。这回韦小宝果然不再避让,右手一拾,挥掌硬接,人影一合,担闻「蓬」然一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
冷朝宗试出韦小宝内力不过如此,心头大喜,口中阴笑道:“韦公子再接兄弟一招”
人随声发,疾欺上来,右手一招「直叩天门」,迎面劈出。他方才原是试招,这一掌才是主力,掌心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团是风,潜力强猛,夹着呼啸之声,势如奔雷,威势之盛,显然和先前一掌,大不相同。韦小宝也不避让,左手指处,并非迎击,只是用手背朝前轻轻一拂这一拂,不见他丝毫用力,但却似有一股无形潜力,应手而生两旁观战的人,自然看不出他这种手背拂出的力道,只有端坐在阶上的太上,垂面黑纱之中,目光一凝,看的暗暗点头:“拂云手,看来他果然是逍遥子的传人”
说时迟,那时决,冷朝宗那一记「直叩天门」,一团韦厉掌风,势如雷奔,刚到半途,就像被无形潜力挡得一挡。他掌力何等雄浑,前冲之势,骤然在中途被阻,无处宣泄,登时成了一阵旋风,在两人中间,卷得地面上尘土飞扬,连冷朝宗身上一袭蓝袍,都被吹得波动不已。九指判官没想到对方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立时右手一拾,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了声:“好”
双掌突然平胸推出。
九指判官冷朝宗索以内力雄浑著称,这一下双掌平推,威势自然较前尤为猛恶,浪涌而出的潜力,扩及四五尺宽,飞卷过来。韦小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俊目之中,射出湛湛精光。全神贯注,双手缓缓提起,不过他不是朝前推出,而是迎着冷朝宗的掌势,上身后仰,双手后招。这一招不打紧,九指判官冷朝宗推过来的掌力,突似遇上一股极大吸力,两人中间相距足有五六尺远,但韦小宝的上身往后一仰,冷朝宗的上身却身不由己被吸得朝前俯出。
冷朝宗成名多年,见多识广,自然识得韦小宝使出来的、正是逍遥派中的「六阳擒拿手」心头猛然一震,匆忙之间,双掌立即一松,劈出的掌力,随着散去。这好比你手上的兵器,被人家接住,朝前拉去,你若在此时放弃兵刃,对方就会拉一个空。冷朝宗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是以立即放手,但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岂肯放过机会高手过招,所争的就是一丝空隙。冷朝宗就趁对方吸力落空,上身后仰之际,突然双足一点,乘着上身前俯之势,电闪扑起,一下欺到韦小宝身前,九指倏张如钩,手掌轻旋,幻起一片指影,九缕劲急指风,密如尖锥,直向韦小宝咽喉罩落。这是他一生最厉害的绝招「鬼箭锁喉」
站在两人中间的公证人芍药没防到两人正在比拼内力之际,他会突起发难,骤下杀手。心头猛地一惊,又急又怒,急急娇喝一声:“停。”
冷朝宗发难在先,等她喝声出口,自然迟了一步、就在此时,但听有人惊啊出声,紧接着但见一条人影,呼的一声,凭空飞了出去,砰然一声,跌坠一丈开外,因为这大天井中铺的是青石板,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目不暇接别说两旁观战的人,没人看得清楚,就是身临其境的公证人芍药,也同样没弄清楚飞出云的是谁。照说,九指判官施展「鬼箭锁喉」,中人倒地,当不可能摔飞出去
芍药「停」字出口,急急定睛瞧去,韦小宝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处依然青衫飘忽,神态还是那么潇洒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飞出去的会是九指判官冷朝宗这下直把芍药瞧得又惊又喜,俏眼之中,神采一亮,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这话不像是公证人说的那是因为她太关心他了两边观战的人,这回也看清楚了,大家不由得纷纷鼓起掌来,掌声当然是花女们鼓得最起劲。
九指判官冷朝宗连自己也弄不清如何会被人家摔出去的,因为这一下实在太快了,直到背脊碰上石板,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倒在地上,而且摔得头昏眼花,背上隐隐作痛。若非他内功精湛,光是这一下,就可把他老骨头挥断冷朝宗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脚跟一点,一个人就飞跃而起,最使他恼火的就是掌声:“老子摔交,你们都高兴了”
他老羞成怒,双目厉芒飞闪,朝指韦小宝喝道:“好小子,冷某和你拼了”
喝声出口,人已双手箕张,纵身扑起。
芍药一双星目,隐射杀气,娇叱道:“冷朝宗,你给我站住”
冷朝宗扑起的人,硬行刹住,躬身道:“副帮主,咱们胜负末分”
“住口”
芍药声音冷得像冰,叱道:“你被韦公子摔飞出去,还不认输么”
冷朝宗道:“副帮主明鉴,动手过招,摔上一跋,也是常有之事,岂可速然断为落败”
芍药气极,叱道:“冷朝宗,本座判你落败,你可是不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