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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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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现在住的是荷兰女王在海牙的住所——豪斯登堡宫殿。”

“宫殿?你说什么,我们现在住在荷兰女王的宫殿里。”

他弯起唇角,轻轻梳理她的长发,“准确说来,这里是获得女王陛下恩准,按照她在荷兰海牙的住所的完整建筑风貌设计的一模一样的宫殿。想不想参观一下?这里有很多十七十八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油画,陶瓷,雕塑。这周围的河道、桥梁、森林、花卉、园艺,都完全按照荷兰的田园风格来设计建造,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街上的手工作坊店,有不少有趣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怀中人儿的表情。

听到有世界著名的油画时,她的目光变亮,问,“那么屋上都开着好多天窗的大房子,都是荷兰人建的么?”

“那叫辛格窗。从窗外可以看到一个很高的红色高塔,德姆特伦高塔,他是这一片荷兰村的标志性建筑,也是荷兰商馆的所在地。荷兰是欧美国家里,第一个与我东晁建立商贸往来的十分友好的国家,他们的东印度公司在十七世纪几乎遍布全球,成为全球最大的海上贸易商队,当时全球有两万艘商船,他们就拥有一万五千艘,比当时的英、法、西班牙三国加起来还多,被称为海上运输队。”

“真的吗,他们有那么多商船,真了不起。”

“的确非常令人敬佩,荷兰与我东晁关系一直相当友好密切,他们的通商船带来西欧最先进的科技和思想,为我们这一个世纪维新和改革提供了很多帮助。除此外,还有一个国家,与我们同样保持着近千年的文化交流和海上贸易……”

他故意停顿,等待,女孩却没有像过往那样得意洋洋地显摆自己的知识见闻。

直到他说出,“亚国。早在明朝时期,那位大宰相建造的大商船,远洋而来时,甚至让当时的荷兰人都非常惊奇亚国的造船技术,他们带来的那些精美的瓷器,正是我东晁瓷器工艺的启蒙者,而东晁的瓷器经荷兰商船流传到西欧世界后掀起极大的轰动,现在荷兰女王的宫殿里都有不少我们的瓷器。”

女孩的表情终于变得生动起来,“哼,你们的瓷器才没有我们亚国的瓷器好,你们都东西都是从我们亚国学来的,连和服,木屐,都是。”

他哼笑,“可是,悠悠,你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徒弟赶过了师傅?我东晁现在西欧社会都被承认为亚洲第一的强国。”

她鼓起脸,瞪大眼,十分不满却一时又说不出个确实的理由。最后,哼哼一声,扭过身子拉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笑出声,倾身过去,“悠悠,你知道像你这般当驼鸟,闭关锁国,怎么能赶得上敌人不断进步强大的脚步。要真想打败自己的对手,就更要学会了解敌人的真实实力。亚国有句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懂么?”

被底的小家伙只是动了动,没有吭声。

他叹息一声,轻轻将人拥入怀中,关了灯。

之前十一郎报告了那天送行的情况,她要好的同乡朋友都离开了,她会如此沮丧,也是情理之中吧!

……

隔日起床后,轻悠的精神已经大好。早餐吃到了据说是地道的南京灌汤包,心情更好,一连吃了近十个,被某人喝止才打住。

“去挑身衣服,穿好就出门。”

“出门做什么?”奇怪,这男人居然不上班了。听仆人说他昨天都带着官员去视察的。

“不出门的话,你想跟我做什么?”

目光一射过来,她立即缩脖子奔进房里,嘀咕着“不要脸,大色狼。就知道欺负女生!哼,选什么衣服,全是些花枝招展像孔雀似的戏服……”,却突然失了声。

他跟进去,就看到女孩站在衣架前发呆,旁边的女仆正殷情地介绍着。

“小姐,这件洋装听说是今年法国巴黎和英国伦敦最新流行的天鹅绒蕾丝刺绣,上流的小姐们都非常喜欢。”但看到男主人进来后,女仆僵了僵,立即改口,“咳,那个,小姐您感冒刚好,这洋装太轻薄了,不如还是穿咱们的和服,这用绢丝制成的轻巧透气,穿上身一也不热。”

可是女孩的目光仍痴痴地盯着那件雪白的蕾丝及膝洋裙,移不开眼,小手紧紧揪着睡衣的带子,大眼里都是孩子般渴慕的神色。

“就穿这件。”

男人几步上前,取过衣架上的裙子扔进女孩怀里。

当轻悠换好裙子出来时,对着大大的落地西洋镜,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穿上了家中姐妹和林雪忆都渴望却不可及的洋裙。

这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又轻又薄,又柔又软,穿在身上凉悠悠的,很舒服的感觉。轻轻一转身,层层白纱起伏荡漾,宛如海浪,又似天鹅羽翼,洁白优雅。领口袖口和裙摆下缀的蕾丝花边,又平添几分俏皮可爱,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仿佛连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穿着同式黑色西装的男人靠近来,她不禁紧张起来。

“我,真的可以穿出去?”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满意的神彩,又让女仆拿了一个头结来,亲手揽起她浓密黝黑的发丝,扎了一个公主头,说了句“很好”,便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对于那么简短的一句评论,她红了脸,心砰砰直跳,连上了车都不敢再直视男人,也忘了早前的所有疑问。

汽车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沿途鲜花丛簇,小河蜿蜒,森林茂密,往来行人有金发碧眼的洋人,还有头着鲜果花篮的东晁妇人,清晨明丽的风光里,整个小镇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美得像曾经听过的欧洲童话故事。

当车停下时,轻悠还有些意犹未尽,心底不可谓不羡慕这里的富足祥和。

未想这抬头间,就看到一个从小熟到烂的名词,讶然出声:

“孔子庙!”

金黄色的琉璃瓦,锗红色的雕花柱,飞龙卧凤悬金铃的屋檐下,悬挂着一块黑漆大木扁,上面三个笔力遒劲的镂金大字,让她心底窜过一阵火热。

还有什么比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看到自己故乡拥有浓厚传统的文化代表,更让人心情澎湃的呢!

“欢迎来到华人村,这里是华人村最具精神代表的孔子庙。听说,你们亚国人最崇拜的大教育家、大思想家,就是这位孔子,你们的国人还尊称他为……”

上前介绍的和服女子突然忘词,尴尬地红了脸。

“圣人。”

轻悠接口,愉悦随着女子自然流露的亲切友善,慢慢扩散。

“谢谢,我叫百合子,夫姓长藤。夫人就免了,你就叫我百合子吧!”

“您好,百合子,我叫轩辕轻悠。呃,很高兴认识您,叫我轻悠就好。”

“轻悠?这个名字真美。”百合子笑着,眼角掠过女孩身后的男子,“配你这身漂亮的洋装,轻盈优雅,真是美极了。”

“百合子,您,您过奖了。”

轻悠从未被女人这样赞美过,立即红了脸,踌躇地伸出了右手,百合子轻轻握上,回给她一个友好的笑容。

织田亚夫上前道,“这里是新建好不久的华人村,百合子很了解这里,今天由她当向导。”

“百合子,辛苦你了。”轻悠谢道。

“哪里,能为亚夫哥哥和这么可爱的轻悠服务,是百合子的荣幸呢!”

百合子打趣地笑道,她亲切的态度,温顺的性子,良好的教养,都让人如沐春风,很快就和轻悠聊得十分投机,牵手相游。

织田亚夫走在后方,看着女孩裂嘴欢笑的模样,眉宇舒展。

果然,给她介绍些同龄的女孩子为伴,就不会动不动思乡,情绪低落了。本来他不想她跟百合子多来往,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题外话------

明朝那个宰相大家都知道不?就是郑和。郑和七次下西洋(17世纪),走访了很多国家,非常强大。不管是带上的货物,还是所造的大船,都令世界惊讶不矣。据说当时走访最远到达过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即是今天的沙特那一片波斯湾。

咳,最近把日本崛起看完鸟,俺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穿越吧,真想逃开当下这个时代,咱们回头去振兴中华。难怪现在这么流行穿越文!

正文 54.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们这座孔子庙的历史相当悠久,据乡佬推测大约建于明治26年(19世纪末期)。在你们前清王朝驻长崎领事馆的建议下,由当时的三大华侨乡帮组织平均分担出资,建立的唯一一座跨地缘关系为全华侨所有的庙宇。”

百合子亲切而详实的介绍,让人很容易投入。

“平日来祭拜的人很多,多数都是华人村里的侨民。他们中有不少虽已和当地的东晁人联姻,仍然保有十分浓厚的亚国生活习俗和传统。”

百合子一边说着,一边和路人招呼,似乎都是十分熟稔的人。同那晚初见时所着较为正式隆重的玄色紫樱和服不同,今日她穿着一套白底锗红色条纹格子斜袖边底缀樱花的锦面和服,丽日晴空下,浅浅笑容,亲和力十足,亦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同出云公主那种艳冠群芳、盛气凛人的美不同,百合子美得沉静优雅,气质温婉怡人,越多相处,越容易让人不知不觉沉缅在这种温柔的情怀中,不可自拨了。

轻悠心里悄悄感慨,果然是出自一个家族,哥哥妹妹都是美人儿。不过,相对那个冷脸面瘫的哥哥来说,百合子这个妹妹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不得不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兄妹,差异怎么那么大。

当然,这也只是一念之差,她转瞬就被庙里的景物吸引去了。

“呀,这是……”

刚踏进一道大门,放眼整个中庭,竖立了一座座真人大小高度的白玉石雕像,一个个皆着古代汉服样式,或拱手作揖,或掩卷沉思,或比划争论,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俏。

百合子笑答,“听说孔夫子一生教书育人,其下弟子三千。三千中誉满后世的便有十哲七十二贤人。这里用青白石雕刻的等身人像,便是七十二贤人。”

轻悠欢呼一声,忍不住跑进了石像群,绕着一尊尊石,口中喃喃有词,面上惊喜溢显,仿佛扑进花丛的蝴蝶,身姿翩然。

“这个作揖的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颜回。嗯,那个一脸骂相的应该是孔子最喜欢的门生子路……啊,这个拿着算盘和书卷的……”

“端木赐,字子贡。他是孔子七十二贤中最有作为者,曾经商于曹、鲁两国,富至千金。”

男人的话,让轻悠心下不屑,挑眉道,“一个商人罢了,何以称‘最’。不是你在这胡说八道吧!”

男人负手而立,仰视先贤,面色肃穆未有说笑之意,“子贡善言巧辞,是春秋时期了不起的外交家和商人,被后世奉为‘儒商鼻祖’,孔子亦赞其为‘瑚琏之器’。他不仅是孔子门徒中的首富,还为鲁、卫二国求为相辅,周旋列国,交际手腕一流,为解除战祸、通商富民做出巨大的贡献。就连后世司马迁的史记上,对他的评价亦是极高,说他学绩优异,文化修养丰厚,政治外交才能卓越,理财经商能力高超。”

百合子附和,“亚夫哥哥,您最崇拜的就是子贡先生吧!”

轻悠睨着越说越是一脸自傲神色的男人,脱口而出,“织田亚夫,你这是在借子贡先贤,赞美自己么!”

他一挑眉,“本王学富五车,言语优异,又首开东晁商贸之先河,引西法,学汉文,何以不及子贡先生。”

她瘪嘴一哼,“我只知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你……”

他竟然一时语塞,接不上话。娇丽的人儿旋身就走,雪白裙边如波浪般起伏,掀起了一番波涛,又翩翩然飞走,真是让人又恼又无奈又更放不下。

百合子噗嗤一声笑起来,说,“亚夫哥哥,您终于碰到克星了。”

织田亚夫没有回应,薄唇紧抿,负手跟上。

百合子看着两人紧随的身影,唇角高扬,眸色忽黯。

……

“咦,我怎么有听到读书声?”

大成殿中,孔子遍身金箔的大像庄严坐立,檀香缭缭中,忽闻朗朗读书声,一下便让人恍惚回到千年前的那段诗文歌赋、百家争鸣的春秋时代。

百合子抬手指了东侧,“那里是六年前建起的华侨学校,专门教授华侨子弟汉学,举凡孔子的《论语》、《大学》,还有老子的《道德经》。时中学校,即取自‘大哉孔子圣之时,中庸之道应崇’里的时、中。”

(真正的“时中”学校建立后,培养了大批的华侨子弟,为弘扬祖国文化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日本华侨学校教育史上占有重要位置。)

轻悠眼眸一亮,立即绕过大殿后门,急急寻去。织田亚夫未有颜色,仍是耐心跟随。

果然,穿过一扇竖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竖扁的红漆铜环门后,一间纯亚国特色的私塾出现在眼前,高高支起的方格纸窗里,竟是着汉服的先生席坐于团铺垫上,下方一众小小学子均不过七八来岁,正跟着先生摇头晃耳地背颂着诗词,他们的面前全搁放着长条卷角的桌案,桌案上摆放笔墨纸砚。

如此熟悉的场景瞬间让轻悠心潮澎湃,不由随口而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百合子轻声应和,“性乃迁。我听说这《三字经》是亚国入学儿童的启蒙课,幼时紫樱姑……妈妈第一次教我们习汉诗,也是教的这个。你们亚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他们虽然早已跟故乡断了关系,但是,这种建家乡的庙堂以祭拜、教幼子以乡言乡语的思乡之情却总是无法断绝,我想他们骨子里仍是怀念自己的家乡,若非国家祸乱,也不至于……”

轻悠垂下眼,低喃,“是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爹娘都在亚国,可是我却有几个月未曾给予音讯……”

“游必有方。”

突然,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蹦进耳中,手就被牢牢攥住,她回头,迎上他漆黑森亮的眼眸。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是孔子的原句,虽你远游在外,可你有确切的去处,居所便利,衣食无忧,更没人敢伤害你。”

她皱起眉头,口气冷淡,“就算华服美宅,这也不是我的家!”

用力甩开那只大掌,跑出了私塾。

百合子看看怔愣原地的男人,却不敢怠慢,立即追上了女孩的脚步。

他真的变了呵!

不,准确说来,其实是那个女孩改变了他。

他自从紫樱殿下去逝后,就彻底厌恶女人,待她和出云也是冷疏有礼,从不逾矩。别的贵族子弟早已遍尝女子温柔,他却不屑从之。对于寻常女人,更是不加慈色。

何以会如此任一个小女子大喝自己名讳,连皇帝陛下也不敢如此不敬;何以被人当面驳斥,不怒不愤还极力隐忍,甚至刻意讨好;现在更当面被辱,若照以往早就不留性命,现在竟然原地失神,露出那样完全不符他身份的矛盾、纠结,所有的冰冷疏离、淡漠高傲,都在女孩面前形同虚设!

……

百合子追出来时,轻悠正对着石狮不远处的几块龙蝠石碑打转儿,看那表情似乎风雨已过,瞧她过来,立即高兴地招手,眉眼间似有掩不住的惊喜,就像突然寻到宝的孩子。

“百合子,你知道这碑的来历么?”

百合子认真瞧了瞧,指着其中一块陈色较新的说,“这块我知道,这是乡佬前不久才竖在这里,上面的碑纹好像是某个北宋大书法家的‘颂孔诗’,另外这两块儿,年代太久远,就不清楚了。怎么,有问题?”

轻悠摇头,小脸都快帖上石碑了,“不不,我瞧这石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所以想知道出处。百合子,您不知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可是大大的古迹呢……”

古迹?!

百合子不以为然,不过就一块破石碑罢了,上面的字迹不是标准的楷书,转峰飘逸,难识正体,多数字都不认得。她无法理解,死物何以比过活人能让人如此专注。

然而,沉浸在书法碑文世界里的女孩根本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勿自沉缅其中。

织田亚夫过来时,就看到小女人几乎和爬山虎有得一拼,整个人儿都快帖上石碑了。由于一块石碑竖在石龟之上,她毫不顾形象地爬了上去,微风撩起裙边,未觉隐有不妥之处。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扯了下来,“看就看,爬那么高做什么,还有没有女孩样儿。”

“我哪里没有女孩样儿了,你胡说……”

百合子拉了拉她的手,抬眼示意,就见下方行过的人有指指,眼色虚迷,但这方男人一瞪眼过去,立即就被吓跑了。

她才发现这方地势较高,阶下的人视角俯底,及膝的洋裙就有些兜不住椿光外泄了,立即尴尬地攥紧了裙子,可又对石碑上的碑文恋恋不舍。

“那个,我想……”

“不学礼,无以立。”

她瞠目,“我,我哪有。刚刚根本就是意外。”

“适可而止,无贪心也!”

她张大嘴,半天哆嗦一句,“你这小题大做,不知所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跺脚,“都怪你,你突然就带着人家飞来,我的包包都没带来。”突然,她一眼瞄到站在后方绷着脸的十一郎,跳过去拉人就问,“十一郎,你都打包了那么多行礼,我的包包呢?”

十一郎在主人的眼神威压下,很忠诚地摇了摇头。

她回头,男人挑眉,那种掌握一切的傲气刺得她拳头紧握很想扁人。

冷哼,“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他裂嘴,“悠悠,你连孔子的名言都没学通透,胡乱张冠李戴。想摹这些赞孔诗词,还是等学精了再来罢,不要侮辱了你们亚国的大圣人。”

她又急又气涨红了脸,“织田亚夫,你,你……”

可你了半天也没蹦出个有力的反驳词,突然眼光就瞥见了刚刚下课出来的小学生们,顿时灵光咋显,得意地笑了,“谁说我没工具就不能成事儿了,咱就就地取材给你看看,什么叫因地治、夷!”

女孩转身就跑回了私垫,织田亚夫自然已经品出那被偷换了词儿的成语是在骂谁。不得不说,这小傻瓜被激急了还是有些急智的。

轻悠在私塾里找到了墨和纸,教书的先生听说她想拓碑,也相当热心地帮忙,还拿出了上好的宣纸,又让学生们帮忙打清水,备齐了工具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姐姐,什么是拓印呀?”小孩子们对新鲜事物总是非常好奇,一个个仰着红通通的小脸,争先恐后的帮忙,问题也特别多。

轻悠一边解释,一边调墨润笔。

织田亚夫看着被包围其中的女孩,娇小的身子差被小鬼们淹没了,这方几乎从来未有人特别注意的石碑一角迎来了难得万众瞩目的机会。

忍无可忍,他上前夺过她手上还未展开的宣纸,低喝,“让开。”

“喂,你干什么,我都拍好水了。”

男人展臂一下就将纸帖上了石碑,动作迅速。

“扑子。”

“哦。”

拍打纸面的力道不轻不重,熟练得让人惊讶。很快就刷好墨,开始下一块碑,利落得让孩子们连声赞叹,不大会儿就把所有石碑拓完了。

工具塞还她手时,又敲了她一记脑门儿,那睥睨的脸色别提有多碍眼了,“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着儿!”

她一下乐了,回道,“择其善者而行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知道看人出洋相的坏心眼儿,最好远之、远之也!”

夺过他手上的拓印,就跑到太阳下晒干,又带着一群小鬼跟着一起捧着墨印嘟嘴直吹气儿助干。

织田亚夫只觉得好笑,今次出游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随她去了。

离开时,轻悠很是心满意足,不时地瞅着手上的拓印。

“看出另两幅是出自谁人手笔,有何特色渊源了?”

男人一开口,她就紧张了,“这幅百合子说是北宋的,上面留有印章,正是有”宋书四大家“之称的米芾。这一幅我知道,是唐代名画家吴道子的‘孔子赞’。最后这幅石碑年代较为久远,后面印章有些模糊剖落,不过字迹大气刚勇,雄阔开旷,又不失婉转细腻,只是不知道落款处的这个字……”

她歪着脑袋横来竖看,努力搜刮着脑海里的知识,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唐玄宗的颂孔诗。孔子庙建好之前,就已经留存于长崎百年。这是我师傅在海边村落散步时,无意中发现的唐时碑刻。经他考究,应该是唐朝时期,由唐人带来的。”

“真的吗?那这个不会是唐玄宗的真迹摹刻出来的吧?”

“传说中杨贵妃落脚的山口县,从这坐船过去也就一小时不到的路。你觉得呢?那里现在还有贵妃庙,听说香火鼎盛。”

越说越玄奇,轻悠喃喃叹息自己竟然又在异国他乡捞到个千年古董真迹,激动兴奋莫名,哪里还有刚才的思乡之苦。

“真有贵妃庙么?”

百合子头解释,轻悠越听越有趣,就说想要去瞧瞧了,哪知这当口突然传出一声咕噜噜的空鸣,所有人都惊讶地停下脚步,瞪着她,她尴尬得将字卷儿掩在面前,惹得一片噗嗤笑声。

织田亚夫口气不冷不淡道,“本王记得孔圣人还有一句名言。”

百合子不禁惊讶出声,“亚夫哥哥,你,你不会又要说是……”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众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轻悠大叫,“人家只是肚子饿了,哪里有难养啊!你才小人,逮着机会就嘲笑女士,没一儿绅士风度。不学礼,无以立。”

“悠悠,你又乱用名言。不学礼,无以立的意思是讲……”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我现在要吃饭!”

“果然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也!”

一片笑声中,女孩抱着宝贝墨画冲上了车,走在后方的男人傲气依旧,却不掩眼底柔光如练,眉宇笑意盈盈。

百合子惊讶地呆住了,她和那个男人生活了近十年,也从未见他露出这般温柔轻松的笑容,甚至她和出云都一度以为,他生就一副阴沉冷漠的脾气,根本就不懂笑为何物。

今日一聚,已经彻底颠覆她以往的所有认知。

……

到达早已预订好的荷兰饭店前,在车上,百合子便殷情地介绍起荷兰的特色美食,也说得轻悠蠢蠢心动。

下车后,还未进饭店大门,轻悠一眼瞧见了门口推着小车叫卖的街边美食。

百合子见状,立即介绍道,“那是荷兰挺有名的乡间美食——生吃鲱鱼。鲱鱼,味道非常鲜美。我刚来长崎那会儿,天天都要吃上好几条呢!光一都说我是猫妖变的。轻悠,试试吧!来了荷兰村,不吃鲱鱼,就等于白来了。”

虽知是生食,不过上面抹的红色洋葱和黄色沙拉,看起来十分诱人,与轻悠熟悉的那种冷冰冰的寿司感觉大不相同,有些跃跃欲试,把手上的画卷都递给了十一郎。

“不行。用拿了钱的手,又做食物,不卫生又肮脏。这种东西,不吃也罢。今天我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玫瑰糕,还有糍粑。进去!”

“不要,我就要试试那个!”这一被激,更是一往无前了。

“不准。”

“呸!”

“轩辕轻悠,我不会付帐。”

“百合子尽地主之谊,请我吃一条鱼吧!”

轻悠看也没看男人,挽着百合子就朝那小食摊跑去了,回头还给他个大鬼脸,得意不矣。

织田亚夫咬牙暗哼,“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十一郎咳嗽一声,忍不住肩直抖。心说,其实那难养的小人与女子,也全都是殿下您给生生惯出来宠出来的呀!

到最后,女人还是爬到了男人头上。

“唔,这个味儿……呕——”

哪知道才吞下去一半,蛋黄沙拉在辛辣的洋葱汁味儿下变得腥涩不矣,那刺激的气息就像一把锁喉的剑瞬间掐断了呼吸,她再忍不住躬身就呕了出来,可惜洋葱的味道非比寻常的大,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吐得她昏天黑地,一头栽进男人怀里,耳朵就被彻底轰炸了。

“笨蛋,叫你不要吃你偏要,现在……还愣着干什么,去弄儿温水过来……***,滚开,一群没用的东西!”

男人大吼大骂着,一惯的良好仪态完全不见,抱着女孩就冲进了饭店,不顾形象地喝斥着饭店里的人。

百合子吓得愣在原地,心潮久久无法安静。

他爱她!

那个男人爱着那个女孩,他竟然会爱人,那还是一个不管外貌、身形、仪态,甚至连学识都不及她一半,完完全全比不上出云的女人。

凭什么?!

……

入夜,漆黑的屋檐下,无人却有声。

“那是孕吐的反应么?”

“我想应该是。按公主的要求,恐怕不行。我那晚去时,宫殿里伺候的仆人都是亲王宫里带去的,不是宫殿原配的侍者,无法收买。”

“哼,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被收买的,只看这买主出不出得起砝码了。”

“……”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她带着孽种再回京都,惊扰到公主殿下。”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今天已经有些眉目了。”

“小姐,您最好加紧步伐。”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不想到最后只是替人做嫁,却失漏累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亚国有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哼!这还用不着你一个宫婢来教。”

“婢下越矩了,还请小姐原谅。希望小姐您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一旦事成,小姐很快便能远离这穷乡僻壤,位入华族籍谱,济身京都夫人之列,游走于名流沙龙,有享不尽的荣华,更有可以随意招呼来去的俊美男儿。”

------题外话------

巧言令色,鲜矣仁!——指花言巧语的人,多半残暴不仁。(大家明白轻悠的意思了吧!很是一针见血哟。)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不学礼,无以立。

适可而止,无贪心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以上均为孔子名言!

正文 55.那种情感会毁灭一切(告白后)

“呕呕……”

老天,那东西是催吐剂嘛,为什么她又停不下来,比刚到那天好像还更严重了。

轻悠这厢吐得稀哩哗啦,把早上吃掉的美味灌汤包给彻底交待在大饭店的高级马桶里了。

那边厢,织田亚夫急怒交加,一边喝斥着请大夫,在看了眼卫生间里吐得血色尽失几欲昏厥的小人儿时,更是怒火狂飙,忍不住迁怒了,当即喝令将长崎市长叫来听训。

见事态越闹越大的饭店经理,急忙请来了正在此处用餐的荷兰商馆的馆长。

“亲王殿下,请稍安勿躁!或许这位小姐身体本来就有些隐情,不若等大夫来诊治过后,再下定论,也免伤了大家和气。”

“隐情?你的意思是我的女人本来就有问题,活该她吃了那该死的肮脏鲱鱼就被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馆长惊讶得声音都哆嗦了,“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气怒中的男人却逮着这一,狠狠掐了下去,锐利得直击问题核心,其敏锐的思维和高超的谈判手腕丝毫没有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受影响,反而变得更加尖锐,咄咄逼人:

“既然如此,你做为荷兰馆长,竟然允许那些未通过我国卫生审核的小摊贩,随意在代表着经过严格卫生检察的大饭店前肆意叫卖,你们这是在自毁饭店招牌,还是想蓄意伤害我东晃国民的人身健康?”

“亲王殿下,您怎么可以如此曲解我的意思。”

“馆长先生,难道你连承认这根本就是您对荷兰商人在本地行为的督导不周的失职吗?是不是还要我再让人查列几例事实,您才愿意承认?”

顿时,馆长竟然被驳得哑口无言。

围观的人不得不暗自唏嘘,怀疑这位亲王殿下难道是借题发挥,故意针对他们荷兰商馆。一时间,本来想要上前帮衬的人都悄悄退缩了回来

直到长崎市长前来,场面才稍稍得到缓解。不过在有心人眼里,这却是此次长崎突击视察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起。

……

当外面争论得一片火热时,屋内的情况已经得到些许扭转。

轻悠终于吐光了所有东西,力气尽失地摊在了红丝绒沙发上,任百合子喂着调好的蜂蜜。

“轻悠,真是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你之前有感冒过,我就不会劝你吃那种生冷的东西了。”

“百合子,这不能全怪你。不知者无罪嘛!要怪,就怪那个臭男人,都是他害我的。”

轻悠骂得有气无力,听来倒更像是一种撒娇耍赖了。

百合子目光闪了下问,“为什么说都怪亚夫哥哥?”

轻悠这才反应过来,当着人家妹妹说哥哥坏话,实在是非常失礼又糟糕的事儿,立即有些不好意思,“咳,这个,说来话长。”

百合子轻笑,“轻悠,亚夫哥哥打小性子就比较沉,早熟。有时候他明明是为人好,可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容易招人误会。”

“早熟?!我怎么觉得他很幼稚啊?之前大半夜的,人家正睡得舒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人挖起来,就扔上了飞机。听说那架飞机是你们东晁第一次自主研发出来的高性能战斗机,他试飞时兴奋得就像头野狼。完全不顾及人家女孩子是否能承受飞行,满天地打转儿,一会又爬高又俯冲,你不知道天上有多冷啊……以前还以为天上有美丽的天庭呢!冻死我了,这就感冒了。”

这很容易就被人勾引出一堆的牢骚和报怨来,且有涛涛不绝之势,“他倒好,他感冒没吃药一下就好了。人家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又……”

又呕了一小口,忙喝了水漱口,满脸的怨气衬着巴掌大的小脸更是阴云密布,可怜巴巴。

恰时,门来传来敲门声。

百合子打开门后,织田亚夫脸色一片沉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提着药箱的大夫,还是那位叫安德森的洋大夫。

市长大人还在后方讨好安慰,“殿下,安德森先生医术一流,他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洋大夫了。”

织男亚夫回头瞪了眼洋大夫,洋大夫却视视若无睹,注意力已经转到了沙发上可怜的小人儿。他眉峰一皱,抬手“砰”地用力关上大门。

市长大人脸色寒颤地捂住了鼻子,心里直叫屈。亲王殿下那带来的可真是位娇客儿啊,只是吃了条鱼,呃,还根本没吞下去,就闹出这么大一台子。未来要是不小心又嗑着碰着哪儿,那他们还不得提头来见。

亚国人果然没说错,这女人啊,就是红颜祸水。

……

大夫在检察完后,温和地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多排出了一些糖份盐份和水份,这两天用餐时避免食用刺激性食物。当然,一定要忌生冷。不可以再贪嘴儿咯!”

轻悠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小脸,乖乖地应了“是”。

织田亚夫冷哼,“这就叫自食恶果!”

她一听,立即昂起头,怒瞪过去,“你才是罪魁祸首呢!人家要不是没坐你那个破飞机,也不会感冒,如果没感冒,也不会动不动就吐得要死要活。都是你害我的!”

“自己不思过,还怪罪别人。这就是你们亚国人的优良传统吗?”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就是你。织田亚夫,你混蛋。”

旁边两人想劝,哪知还没出声儿,一个杯子砸过去,哐啷哗啦后,男人脸色大变伸手就要逮人教训,脸色惨白白的小女人突然哇啦一声大哭起来,那泪水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直往外蹦。

一时间,其他人都怔住了。

安德森大夫本来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被这陈仗吓得将话吞了回去。

“你哭什么?”

“呜呜,你欺负人,欺负人,呜呜……”

“明明就是你自己强将着要吃那……”

“啊呜,你还说你还说……呜呜……”

“……”

织田亚夫终于无语望天花板,一脸愤懑难发,下颌紧绷,牙齿隐隐错响。最后,额头青影一跳,竟然就转身离开,房门被甩得震天价响。

百合子盯着紧闭的大门,心也似被什么狠狠一撞,有什么无法压抑的情绪瞬间倾潮而出。

轻悠捂着脸嘤嘤哭泣,不知为何心底的委屈突然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安德森本着良好的绅士教养,温柔体贴地劝慰着可怜的病人。谁也没注意到身旁那温婉亲和的东晁美妇人,眼底黯色愈加浓重。

“可怜的姑娘,别难过了。回头我就帮你教训教训那个可恶的沙文主义大沙猪!你好好休息,再过两天,你的血样检察报告就出来了,即时来咱们医院做个全身检察。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德森大夫留下药,便挎着药箱出了房门。

立即迎上一脸沉黑的织田亚夫,男人眼中掩不住的担忧和心疼还是让洋大夫颇有几分同情,不过鉴于已经给小美人许下的承诺,当即严肃地批驳起男人。

“先生,您的行为相当令人不耻。”

“你说什么?”

“照顾女士是男士的责任和义务,因为她们天生就比男人柔弱,更需要呵护。”

“够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

“我是以一个医者的职业道德对你提出控诉,你的大男人主义,若不适可而止,只会让心爱的人离你越来越远。”

“你……”

“就算你要利用强权将我逐出长崎,我也不会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请您好自为知吧,亲王殿下!女人的心,不是用强权霸道就得获得。”

说完,亲王殿下在一干人等如市长馆长饭店经理的佩服眼神中,转身就走。

“等等。”

未料,被训了一顿的亲王殿下竟然变了脸。

“这前说要给她做全身检察?”

“两天后。早上必须空腹,多喝水。”

“我知道了。”

洋大夫突然一笑,朝亲王殿下行了个绅士礼,离开了。

亲王殿下站在原地,仍是一脸阴沉,但那浑身怒涨的气势明显收敛了许多。

对于这一个突然的转变,众人心下都惊异了。

嗅觉敏锐的人诸如市长先生和馆长大人,都同时意识到,这屋里的娇客儿不可轻忽。

这时,走廊上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望过去,心下微惊。

来人直接走到织田亚夫面前,伸出了右手,“亲王殿下,在下刚刚从国内回来。听闻殿下驾临,不胜荣幸。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让殿下您如何不快?可否告之一二。”

“大使先生……”

来人正是荷兰领士馆的大正使。

众人暗忖,此事竟然连大使都惊动了,那若处理不好可就会影响到两国邦交啊!

虽然不愿意承认,如今在列强群入东晁的情况下,英国美国德国的实力都胜过他们荷兰,若非这位亲王殿下对他们荷兰格外的亲睐友好,他们荷兰也很难在东晁立足,更莫说跟那几大强国瓜分一块蛋糕了。

……

屋里

轻悠情绪已经稳定,望着夕阳西沉的窗外,苍白的小脸笼罩在红色的晚霞中,显得落寞又孤寂。

百合子轻叹,“轻悠,你知道吗?我和亚夫哥哥相处十多年,从来没有谁敢当着面喝斥他的全名。也没有人能在激怒他之后,还能好好地活着。你是第一个。我看得出来,亚夫哥哥他很重视你,他……”

轻悠撇嘴,“他也很重视他的工作,他的土佐斗犬。”

“不,那不一样。”百合子口气急切起来,“他以前,从来未对哪个女孩子如此在意过。就算是出云公主与他从小青梅竹马,在行止上也仅止于兄妹,从未逾越。”

“出云公主和你,都是他的妹妹,他的亲人。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个奴隶罢了。他的占有欲,无非是对所有物的掌握和不容拒绝。”

“可你不能否认,你是至今以来唯一一个让他失控,却仍不忍伤害的女子。若真说是奴隶的话,他刚才不会那么紧张,甚至怕自己控制不住而仅仅是甩门离开。”百合子调开了目光,“轻悠,或者你和亚夫哥哥相处的时间还短,并不清楚他……他对待那些失职的人,违抗他旨意的人,以及他的敌人时,他的手段有多么果绝、狠辣,甚至是残暴至极。如果你见过……”

轻悠霍然抬头,对上百合子的目光,那里闪烁着激烈的矛盾:

“不,我都见过,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不能相信。百合子,你不明白!”

“轻悠,亚夫哥哥他爱着你啊!”

百合子突然握住了轻悠的手,轻悠却像触电似地立即挣脱了,双眼大睁,苍白的面容满是纠结和无法承受的恐惧:

“我不信!百合子,你跟他生活那么久,你该知道,他的脾气有多糟糕,他总是阴晴不定,城府又极深,不仅让人捉摸不透,更让人害怕。”

“他曾经当着一群男人的面对我用强,惩罚我逃跑就折断我的手脚,一次又一次凌虐我的……可是他却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自裁一刀威胁皇帝陛下,为了让我进食他几乎耗尽他的力量……我总是无法确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谋划着什么,计算着什么,他许下的承诺可以在转眼就背弃,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在头天对我温柔耳语,那么讨好我宠着我呵护我,他那么英俊健美,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该是女孩子心目中最佳的夫婿人选……可转眼他就能狠狠辗着我的伤口,威胁我,有好几次我几乎都要忍受不了……想到死……而转眼之后,他竟然又能若无其事地跟我调笑……”

“他那反复无常的性格和变幻莫测的脾气,让我胆战心惊……我无法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人,他毫无人性,更没有良心,他可以随手就杀掉一个忠心跟随他却只是失职了一小次的侍卫,残暴无情得令人发指。”

“他说他喜欢我,可我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真实性。他的感情疯狂炽烈得就像龙卷风更像火山熔浆,随时可以毁灭一切。那根本不是我可以掌握和接受的,我常常不安,恐惧,做噩梦,我很怕很怕……”

“如果再来一次,我无法想像……”

女孩的声音颤抖,抓着她的手掌心都是一片冷汗,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痛苦难受,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那些可怕的折磨和痛苦,大眼里全是恐惧和不安。

百合子握紧了女孩的手,目光盈动,怜惜地看着女孩说,“轻悠,我想,也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本是京都的小姐,且还生养在皇宫中,最不济也可许配给公卿或华族子弟为正室,却……却不得不远嫁到长崎这样的小城港。我们女人,不管是身为小姐公主,或是身为平民,都逃不开男人的掌握,命如浮萍……”

“百合子……”

轻悠声音忽一哽咽,百合子伸出手臂,两人紧紧相拥,低声啜泣,这样的温暖能驱散心里的孤独寒冷,寻找到一丝心灵的慰籍。这是到东晁那么久以来,轻悠第一次将心里的话全盘托出,百合子的温婉亲切,让她在不知觉中撤除了心防,毫无保留。

之前,她还可以跟同患难的向兰溪叙叙苦,可最终却害向兰溪痛失双手。林雪忆已经跟她走得太远。陈孟蝶和莫晓熏虽理解她,到底立场有限,大概也不可能理解她对织田亚夫那些矛盾纠葛的心理。百合子却不同,她是织田亚夫的妹妹,够了解他,同时也是女人,有着相似的身不由己。

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渲泄。

哭过之后,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百合子,谢谢你听我发牢骚。”

“轻悠,咱们是好姐妹们,说说心理话也是应该的。别这么见外!我一直都做亚夫哥哥和野田哥哥他们的妹妹,还从来没当过姐姐呢。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大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呵,也许吧!”

轻悠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词,心理很明白发泄情绪很简单,真要解决问题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候,房门又被打开,织田亚夫看起来额头青影减少了,他抖开腕间的一件漂亮的黑色长披风,将轻悠打包,说要回豪斯登堡宫殿。那里带来的亚国厨师已经帮他们准备了晚餐,今晚这顿荷兰美食是告吹了。

出了饭店,百合子的丈夫长藤光一来接百合子了。他们互相介绍,轻悠才知道长藤光一是长崎港的舰队队长兼海检处处长,负责维护近海海域的治安工作,以及保障本国渔民的安全,对于往来的本国船支和各国商船的货物都有检察权。(即相当于现代海关)

长藤光一的职位不低,且属于半军职性质,平日工作非常繁忙,今天才刚刚护送走一批外国商船出海归来。听说妻子和尊贵的大伯在这里用餐,就急急赶了过来。

长藤光一见了百合子,十分激动,爱怜之情溢于颜表。

这时候,轻悠才知道百合子竟然已经怀有身孕三个多月,由于肚腹还小,穿着和服也不大看得出来,一时有些自责于自己白天竟然拉着百合子东跑西跳。

“轻悠,改日到我家来玩吧!我家小粟子很喜欢画画,她一定会非常崇拜轻悠阿姨的。”

轻悠愉快地应下。

但织田亚夫却未做任何回应,抱着她坐进车中,脸色沉肃,薄唇紧抿。

轻悠对其视若无睹,对着车窗外挥手做再见。

就在他们离开的这一刻,小坡下行来一队人马,跑在最前方的人一眼就瞧见了织田亚夫高大俊挺的身影,立即追了上去,可汽车很快开走,百合子夫妻的身影也很快消失。

那人跑回队伍中抓着朋友手就吆喝,“雅矢,阿澈,我看到亚夫了。就在那儿……”

“阿康,在哪儿?”

“那那儿,唉,开太快,已经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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