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街上岛咖啡屋,深灰色的西服套裙,淡紫色的丝质围巾,与在网上聊天时相比,四十岁的心怡沉稳端庄,她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犹如站在大学讲台上。
与心怡在网上交流了三个多月,断断续续的网聊,我得知了她断断续续的故事,在那个冷冷的暖冬,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留下的是无限伤痛,还有一丝留恋。
之趾: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心怡:别这么说,说谢谢的应当是我。半年了,我总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又苦于没有太知心的朋友,而这种痛苦是不能让爱人来分担的,你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我们既熟悉又陌生,不必担心让你知道我的隐私。另外,这个经历埋在心里,偶尔还会刺痛我,把它说出来我会得到解脱,也是不想让别人再犯我这样的错。
之趾:感觉你是谨慎、自律的人,想不到你会……
心怡:你错了,人们都善于伪装自己,女人更是如此,于是就有了荡妇,有了淑女,表面上看是保守的女人,心里同样燃烧着一团火,女人对感情和性的渴望区别只在于不同的在于表达方式,有了充足的水分、适宜的温度和足够的氧气,种子想不发芽都不行呀,对不对?就拿我来说,我这些年一直过着平淡的日子,并且心静如水,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平静无味地继续下去,直到走进坟墓。也许是宿命,让我在快要四十岁的时候掉进情感旋涡,爱得昏天暗地,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遍体鳞伤。
我喜欢看琼瑶的小说,愿意与女主角同喜同悲,常常梦见浪漫的爱情故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与我的白马王子为了一件小事幸福地争吵,再幸福地言归于好,可偏偏我的恋爱、结婚、生子,像植物开花结果一样顺理成章毫无悬念,山盟海誓、花前月下永远是停留在了小说和电影里。我会微笑着看在公共汽车上大胆亲昵的情侣,像欣赏一幅画,然后努力搜索那些让我心动的瞬间而神色黯然,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甜蜜,也没有伤痛。我多次问过自己,这是幸运,还是缺憾?
之趾:不爱你丈夫吗?
心怡:用“爱”这个字是奢侈的,在家里,亲情早已取代了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激情,我与爱人都在兢兢业业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比我大两岁,对美有无尽的追求和向往。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保姆,在我眼里,他是一个朋友,一个生活中的合作伙伴。我承认他在家里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鬼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有好朋友暗示我,要我看好爱人,我不以为然,我奇怪,他衣领上的口红为什么没让我产生丝毫醋意,他整夜未归为什么我不会给他打个电话,我愿意或者说是渴望他经常出差,我喜欢与孩子两个人在家,这样可以少做很多家务,比如可以两天擦一次地板,每天晚上只洗两双袜子,还可以自己睡一张大床。
之趾:所以遭遇了趴在墙头等红杏的人?
心怡:不是这样,如果不是那次交换,我是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走出这一步的。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爱人两眼盯着电脑,心不在焉地说想玩一次换妻游戏,我的好奇多于惊讶,一段时间,他天天登陆夫妻交友网站,一宿一宿地泡在网上,还不知从哪弄来个摄像头,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他慌慌张张把对着我的摄像头移开,我想他一定是对换妻产生了兴趣,但我懒得问他。
我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而这种感觉又转瞬即逝,我抗拒的声音耳语船微弱,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在爱人的坚持下,我说去看看也行,反正也不搭啥。我的反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怔怔的,嘴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我也被自己的回答吓得脸红心跳,我怎么可能这样下贱呢。
我不是迷恋性爱的女人,这些年来我在夫妻生活上多数是在尽义务,就像洗衣做饭,那些欲仙欲死的感觉都是文学作品里夸张的描写,虽然心吞苦果,总是羞于向爱人提及。也许是沉闷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吧,我渴望打开窗子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我喜欢看反映婚外情的电视剧、小说什么的,还有一夜情。我每天翻开报纸最先看的是征婚广告,还恶作剧地打过应征电话,我想,像我这条件的如果离了婚,能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呢,放下电话,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卑鄙下流,是不是其他的女人也像我一样,躲在角落里干了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
我也想过在生活中找个蓝颜知已,甚至找个情人,可是我生活和工作中接触的人十分有限,另外,在很多地方,有情人被认为是一件荣耀的事,男人们聚会都会骄傲地把情人带在身边。但在学校里,搞婚外恋是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弄不好可能没有办法在单位待下去了。我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对不对?当然了,凭我的直觉,身边的有的人也没有闲着,只是不像上学谈恋爱那样拿出来让大家分享快乐,她们之间,谈论更多的是丈夫、孩子,每个人都似乎是好妻子,好母亲。
之趾:这么简单就换了?
心怡:第一眼在视频里看到他时,我想起了刘明,我上高中时班上的体育委员,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总是一幅战斗脸,让人想起《追捕》里的杜丘,我常常坐在教室时,透过玻璃窖痴痴地看着蓝球从他的手中抛出,划了个弧线,准确地落入蓝筐,在心里为他叫好。在公共汽车上,他就站在我的前面,拥紧的车厢里,我的身体贴到了他背上,我感到自己在发抖,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都是无比美好。在高中三年时间里,我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向他表白的勇气,你看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我当时就是那里的女主角。
当然,这个人不是刘明,他叫大军,是北京一家公司派到这里开拓东北市场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北京居住,他的妻子是中学教师,只有在学校放假时,一家人才会来沈阳团聚。
大军做了多年业务,与陌生人打交道是他的长项,直到与大军独处一个房间,我才多少有些紧张,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猜想接下去可以出现什么样的场景,面前的男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他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是幸福快乐,还是痛基,我有恐惧,也有期待。
大军把手伸进衣兜,等他再把手拿出来的时候,一块精制的时装表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我不知所措,他温柔地看着我,“收下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小的伎俩足以让我感动,一切距离瞬间都消失了。大军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他用胳膊紧紧地拥住了我,他的动作温存、细腻。
我面前的是一个体贴风趣的男人,他的脸对着我的脸,他的手拉着我的手,他开始拥抱着我,亲吻我,很大胆的,吻我的胫,咬我的耳朵,温柔男人是陷阱,这话应验了。这是我第一次得到来自于爱人以外男人的抚爱,在我体内沉睡了几十年的本能瞬间被唤醒了,他把我带到我从未到过的地方,我不知他是在享受我还是我在享受他,我似乎在一连串的波浪上。
与他们分手时,我有些恋恋不舍,大军的眼睛里藏着一块巨大的磁铁,我想躲开,又被无情地吸了过去。 晚上我躺在床上,还想着与大军在一起每一个细节,还回味着他身上的淡淡的烟草味。如果大军是我的爱人,我该有多幸福呀,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你怎么了,这只是一个游戏,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意外地接到了大军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这个电话我好像我已期待很久就,是一个月,一年,或是更长时间。他问我: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我想了半天,这才发现我的一只耳环不见。“想起来了,我,我的耳环。”我口吃起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呢,头天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自己的手机可能欠费了,要我给他打个电话。他一定是有意这样做的吧,一种幸福的感觉掠过心头,就像女孩子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求爱纸条,我原以为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心早就死了,看到我的学生们在课堂上一对对地坐在后边,只有羡慕的份,没想到,我还有少女的情怀。
大军的车很快出现在楼下,我接过耳环,脸上一阵发烧,为了不让他看到我的尴尬相,我说了声谢谢后马上转身要走。他一下拉住我的胳膊:“有空吗,我们到咖啡厅坐坐吧。”这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在心里回答。这只耳环是我爱人结婚时候送给我的,也是这些年来送给我的唯一的物品,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道德感、责任心、忠贞观,我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