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萧萧的夜风,由破旧的窗根纸间吹进来,发出噗噜、噗嗜的声音!
蒲天河翻身坐起来,一阵阵的寒风,由他脸上吹过来,使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揭被下床,竹床发出“吱吱,吱吱”连续的响声,在这小破屋里,不禁令他感到一种凄凉。
眼前这一切的遭遇,就好像是一场梦,他真有些“不知所从”了。
推开了窗户,院外也是一片凄凉。虫声噪成了一片,随着寒风,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花香,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他转回身来,把自己身上整理了一下,由床垫下,掣出了那口长剑,系好背后,然后身形一纵,自窗口飘身而出。
这“白龙阁”内,除了啾啾的虫声之外,竟连一个人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蒲天河剑眉微颦,他打量了一下左右的情势,足下一,“嗖”一声已拔身在附近一角阁檐之上,目光所见,四下是如此的静,只是附近别院里亮有几盏灯光,整个白雪山庄,看起来是黑沉沉的。
他暗忖了忖,心想那丁大元的住室在哪一间呢?
想着,他正要再次腾身纵上另一处屋面;就在这时,他目光却发现了一灯光!
在黑森森的右院角落里,那灯光一闪而灭。
可是蒲天河却清楚地看见了,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他身子向前一俯,已如同箭矢似地射了出去,三数个起落之后,他已来到了灯光附近。
在松树丛间,他发现了一个竹棚,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忖道:“是了!”
想着他伸出手,试着向外摸了摸,手们处,果然在松树枝枢内,有一片钢丝网墙,由于隐藏得好,如非细心人,绝不易看出。
他留心地抬头细看了看,这才看出一丝丝极细钢丝,横拦在空中,这些钢丝并非是系在柱子上,而是绕在松树的直干上,由于松枝较多,不要说是夜晚,就是白昼,也不易看出来。
蒲天河曾随父亲对于“夜视”这一门,下过极深的功夫。
可是,到底他出道的时间太短,经验不够。
江湖上这种“铜铃阵”,他竟然是不知道,竟然以普通的铁丝网视之,只见他身形蓦地一翻,已如同狸猫似地翻上了数丈!
可是他的足尖才一沾着了第一根钢丝之上,就听见“叮!叮”一阵极清脆的铃声。
静夜里的这种声音,可真是令人吃惊了。
蒲天河吓得身子一个倒仰,用倒卷竹帘的轻身功夫,身子蓦地向那座竹棚之上落去。
他身轻似燕,整个身子向竹棚上一落,不过是发出了“沙”地一声细响。
就在这时,只听见竹棚内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窗盖一扬,一条人影,快如星驰,只一闪,已来到了院中。
蒲天河在棚上细一打量这个人,见是一个三十上下的伟岸青年,浓目大眼,甚是魁梧。
他出得身来,又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什么人?再不现身,丁某可就要不客气了!”
说着身形微微向下一矮,正要窜身上棚。
蒲天河见状,只得紧咬着牙,一错双掌,心中打算着只要他敢上来,自己也就说不得,要骤下毒手了。
谁知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娇笑道:“大师兄,这么厉害干嘛呀!”
说着,就见松树前现出了一个长身玉立、一身雪白衣衫的少女来。
这少女现出身来,只见她玉手一扬,就听“呱呱”两声鸟叫,自她手上飞出了一只大鹰。
这只大鹰身子向着铃网上一落,那钢网上立刻又响出了一阵叮叮响声,甚是清脆,这个魁梧青年,见状微微一呆,遂赔笑道:“原来是小妹,你这只鹰可把我吓了一跳呢!”
说着就了头,道:“小妹深夜来访,有事么?”
白衣少女鼻中微微哼了一声,道:“谁来找你呀!因你这白龙阁的水仙花开得好,一时兴起,想来摘它几朵,不想正要离开,这只畜生却惊动了你!”
说着她扬了扬手,果见她手上拿着几支水仙。
可是她那双明媚的眸子,却有意无意地向着竹棚上瞟了一眼,唇角浅浅一笑。
蒲天河心中不禁一动,吃了个哑吧亏却是声张不得!
他只觉得事情是太巧了,如非这姑娘及时而出,自己身形必定败露无异,也许自己不见得就怕了丁大元此人,可是眼前自己落身子白雪山庄,敌众我寡,吃亏是一定的了。
想到此,不禁暗暗庆幸不已,心中未尝有此怀疑,因为方才明明是自己触动了铜铃,怎地这少女却推说在那只大鹰身上了呢?
莫非是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而有意对自己掩护不成?
这么想着,他心中不禁又是一动。
想到此,他偷偷一打量这个人,只见她细眉杏眼,衣质华丽,她说话时,微微含笑,目光下,那一口玉齿,宛若珍珠美玉,闪闪亮亮,宛如是月下仙子一般!
蒲天河真有些惊异了,怎么这两夜所见的三个少女,都是这么的美?
由此女说话的声音,以及轮廓上判来,此女既不是那小白杨于璇,也不像那个蒙面姑娘,更何况她既然口称丁大元为师兄,更非是庄外之人了。
那么,她又为什么为自己掩护呢?
蒲天河想到此,真正是大大地迷惑了。
这些思虑,想起来,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却见丁大元哈哈一笑道:“小妹你还是稚气未脱,为了尖怃花儿,还值得跑这么远?如果你喜欢水仙,明天叫人为你送几盆去也就是了,何必深更半夜自己来?”
白衣少女浅浅一笑道:“听说你这里雇了一个花匠,明天你就叫他送两盆过来,我园子里的花,还要劳他的驾,要他修剪修剪呢!”
丁大元一笑道:“小妹你耳朵真尖,我这里什么事你都知道!”
那少女转过身来,微笑道:“那么我走了!”
说着玉手一扬,那铃网上的巨鹰,“呱”一声尖鸣,倏地振翅飞下,落在了她的肩头之上。
她杏目微微向着棚上一扫,五手轻轻向着鹰背上一拍,欲笑又嗔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莫非你不知道大师兄的千手菩提的厉害么?真要是被他打上了一粒,你这条小命呀,可就完了,我也是救不了你!”
棚上的蒲天河不由脸色一红,他到此仍然还不知道,这姑娘指的是谁,却只得闷在肚中不语,
丁大元微微一笑道:“小妹你真会说笑,愚兄不送你了!”
白衣少女也笑道:“你还是练你的功夫吧,别忘了明天送花来!”
丁大元头应道:“一定!一定!”
就见那白衣少女,一只手轻轻把长裙提起,身形微耸,已自落身在一颗松树梢头。
那树梢微微向下一弯,旋即弹起,这姑娘就像是一枚弹子似的,“嗖”一声,被弹了出去,三数个起落之后,已然无影无踪!
竹棚上的蒲天河看到此,由不住暗中叹息了一声。
在以往他心目中,对于女人,多多少少有些个小看之意,可是连日来,自己耳儒目染,所接触过的几个少女,几乎没有一个是弱者。就拿小白杨于璇以及蒙面少女,甚至眼前这个白衣女人三人来说,这其中又有哪一个是弱者,只怕比起自己也不逊色吧?
想到此,他不由暗道了声惭愧!
那少女去后,丁大元那锐利的双瞳,在四周扫了一遍,面上微微带出一层冷笑。
蒲天河似乎发现,这丁大元有一双过高的颧骨,唇上并留着短短的胡子。
他上身微微向后一扬,如同是窜波的金鲤,只听见“嗖”一声,已反身窜入棚内。
蒲天河稍定了定心,才试提一口真气,整个身子贴在棚面,向前游行了数尺。
这几日来,他体内似乎起了极大的变化,蒲大松所贯注于他身内的精力,已和他本人融于一体,举掌投拳,威力无匹!
这时他试着如此施展开来,活像是一只大守宫,但见他身影摇动之间,已行出了丈许以外!
他爬身在棚角边上,用手指,轻轻分开一缝,就目向内一望,棚内一切全在目中。
只见是一个占地约在十丈见方的空场子,场内全铺以厚厚的一层黄沙。
蒲天河试看那沙的厚度,最少也在一尺以上,全场十丈见方的地方,全力黄沙铺满,怪异的是沙面是为什么东西砌过,看起来平如止水,其上竟连一些足痕都没有!
蒲天河这时才注意到,那丁大元正疾行于浮沙之上,他身形奇快,看来如同是狂风之下的一个纸人儿一般。
只见他身形时起时落,时上时下,每每落下之时,只凭着足尖一,沙面上不过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圈圈,似如此,他试行了一周之后,最后他双手平着猛地一伸,像燕子似地平纵而出。
就在沙场左右两边,各树着一个高脚的凳子。
丁大元身子轻轻向下一落,落在一张凳于上。
蒲天河见他这时一张脸似乎很红,而且微微都见了汗,他坐在凳子上喘息了一阵之后,才见他用一支笔,试数着沙地上的足印子,然后记在了纸上。
这种情形,看在蒲天河眼中,不由暗自吃惊。
他知道这丁大元是在练一种至高的气功,这种凌气而行的步法,武林中名之为“太虚幻步”,是一种极难练的功夫!
因为施功人,必须具有极深的轻功造诣,才能初步开始着手。
这种功夫,练习之时,全在乎一口气之间,中途不能换气,而且这一口气,要平均地分配在丹田四肢,起伏于黄庭祖窍之间。
这几个步骤,如果一个弄错了次序,或是分配不均,就不能见功。
非但如此,一个处置不妥,练功本人就可能岔了气眼,以致于终身残废!
所以练这种功夫的时候,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要绝对的保持安静,不能为一噪音干扰!
蒲天河看到此,才算明白过来,这正是为什么丁大元把练武时间,要选择在深夜,为什么在棚边设下铃网?而不许任何人干扰!
老魔手下一丁二柳小白杨,四大弟子盛名,蒲天河是久仰了。
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居四大弟子之首的丁大元,竟然会有如此的一身功夫。
他本来颇负自信的内心,在看过丁大元这种功夫之后,也禁不任有些动摇了……这时就见丁大元坐在凳子上,歇息了一阵之后,再次站起了身子。
他由墙上取下一个“丁”字形的木牌,小心地在沙面上推着,方才为他足尖所踏过的地方,都为这木牌重新弄平了。
大棚内,原本只有两盏大灯,这时丁大元忽地飘身而下。
他仍然是提着一口真气,凌虚而行。
就见他用一支火把,来回地在场内烧着,不一刻棚内光华大盛。
蒲天河才注意到,这竹棚之下,竟自悬有近百盏烛台,每一烛台之上,都有一截红蜡……
这时丁大元把这百盏红烛着,棚内骤然多了满空金星,衬以地上的黄沙,甚是好看。
蒲天河心中一动,暗付:“这厮莫非还有什么花样要玩不成?”
思念之中,那丁大元已把百盏烛台全数燃。
他鼻息之间,发出了极大的呼声,等到他扑上了坐凳,又自喘息了一阵,头上又见汗珠。
可以想像出,这是一种多么吃力的功夫!
蒲天河看到这里,知道他对这种“太虚幻步”的功夫,不过是刚刚入门,否则不至于如此。
他掏出了一方汗中,擦着头上的汗渍,足足歇了有半盏茶之久。
蒲天河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腾身离开的当儿,就见丁大元再次飘身而下。
他仍然是提着一口真力,猛扑到墙角,自一个兵器架上取下一个皮囊。
看到这里,蒲天河也就知道,这丁大元是要练习暗器的打法了。
就见他身形不停地飞快在场内纵着,蒲天河留心看他每一落下之时,前胸都向前微微一弯,足下不免向上一提,这才沾地。
这种步法,是一种很特别的步子,可是蒲天河知道,这其中有一些偷懒的成份在内。
因为方才他是空手,现在他身上多了一个暗器袋子,无形中,就加重了一些重量!
而在他施展这种“太虚幻步”的轻功时,这一重量,显然也令他感到很吃力。
就在第二圈的时候,丁大元已把这暗器的皮囊紧紧系好腰上。
他身子较诸先前加快了许多,只是他口鼻间的出息之声,较诸先前也更大了。
忽然他左膝向前一屈,右手五指,由左腋之下穿了过去,猛地向后一甩!
就听见“嗤”地一声,由他五指之间,蓦地飞出了两线金光!
遂闻得“咝咝”两声细响。
棚下正中的一只吊灯,应声而灭。
丁大元身子猛地一个滚翻,这一次却是左手绕着向右面发出去,作“品”字形的,飞出了三金星,靠右边的三盏灯座又发出了“噬”地一声,三灯一齐应手而灭!
丁大元身子一连跄出了四五步,足下的沙子,由不住踢得飞起了尺许,沙面上留下了很深的足印子。
他跄出了好几步,才慢慢又把身子保持住平稳,可是已由不住见了汗。
蒲天河可以看见,他身上的那一袭紧身黑衣,已为汗水所湿透了。
这期间,丁大元又陆续摆出了“抬头望月”和“左右穿棱”两种招式,分别发出了四五两组暗器,东西两边,应手熄灭了九盏灯。
他这种暗器的打法,使得蒲天河十分吃惊。
这时他才想起方才那白衣少女所说的“千手菩提”,看来这丁大元也真是当之无愧!
忽见他一声断喝,蒲天河心中一怔,正要拔身而起,却见那丁大无猛地一个倒仰之势。
就听得“铮”一声大响,自他双掌间,像是一窝蜂似的,暮地飞出了百十道金光。
棚内烛光顿时一黑,紧接着又是一明。
蒲天河才注意到,那原本还剩下八十余盏烛光,竟几乎全都熄灭,仅仅余了五六盏,在空中荡来荡去。
丁大元这一手“满天花雨”的打法,虽说是功力深绵,到底还不见火候,否则是不应该再留下这其它数盏灯光的!
蒲天河就听见棚面上劈劈剥剥一阵乱响,竟有十数枚铁菩提,穿棚而出,划空而去。
他如非当初有防在先,置身棚角,还真不敢担保不会为这些暗器伤在了身上。
如此一来,他也就没有意思再看下去了。
不过,由此,他却也看出丁大元武功的大概。
他的功夫相当的惊人,可以说是自己一个极大的劲敌,蒲天河由此也就对他存下了戒心。
他这时身子陡然腾起来,向着一棵巨树上落去。
谁知他身子方自向下一落,就见竹门一启,丁大元也走了出来。
蒲天河赶忙隐身不动,遂见丁大元一面擦着头上的汗,径自向后面内宅行去!
蒲天河暗自观察,不敢过于心急,目送他远去后,才转回自己住处。
当他推开了那扇破门的时候,却见门缝间,飘下了一张纸条儿,其上似写有字迹!
他不由心中蓦地一惊。
当时忙拾起那张纸条,把灯光拨亮了,就目一观,他由不住呆了一呆。
只见是一张浅绿色的素笺,其上写着一笔挺秀气但有力的草书,只有十几个字:
只可智取,不便力敌。
少惹风流债!
蒲天河心中不由一动,真有些气笑不得,这张纸条又是谁写的呢?
如果说是小白杨于璇,又不可能,因为她捉拿自己尚恐不及,又怎会暗示自己机要。
再想那个蒙面少女,虽较可能,可是她不是已经回去了么?再说她又怎么进来的?
尤其是看见了那“少惹风流债”这几个字,使他更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他确实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总之,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坏意,这一似可断定。
当下他就把它藏好身上,关上了门窗,把背后的剑解下来,倒身在竹床之上。
这一句“少惹风流债”,使他想到了连日来所邂逅的几个姑娘,自己倒真应该注意才是。
他又想到了丁大元,这个人的确不可轻视,自己当今功力虽是可观,如果真要和他动起手来,可就不能确定一定能够胜得了他!
因此这“只可智取,不便力敌”的话,就有很深的含意在其中了。
他左思右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他一觉醒转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在叩着门道:“喂!喂!钱来旺起来了!”
蒲天河先是一怔,可是随即心中一转,立即明白了是在叫自己,当下忙答应了一声,把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胖胖的老头,身上系着白裙,见了他龇牙一笑道:“你是新来的花把式吧!你可真能睡,怎么昨晚上做了夜工是怎么着?”
蒲天河含糊地笑了笑道:“第一天,不大习惯!老兄你是府上什么人呀?”
这胖子嘿嘿一笑道:“我姓周,是管大厨房的,我跟你妹子小娟熟,她关照过我,要我照顾你。来,吃饭去吧!”
蒲天河含笑了头,随他走出。
姓周的又说:“你以后叫我周胖子就行了,我还给你找了几套衣服,你对付着穿穿看!”
蒲天河连声道了谢,遂为周胖子带入到厨房进食。周胖子又取出了几套粗布青衣给他,并且告诉他说:“你的事很轻松,只要把花给整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要是闲下来,你就来帮我作杂活,我还能贴你银子!”
蒲天河头道:“我有空就帮你的忙,钱却不敢要,在这里钱有什么用?”
周胖子哈哈笑道:“你算看得开,不过这地方两年一放,你要是愿意走,也没有人勉强你!”
说着话,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妈走进来道:“开饭啦,大奶奶等着吃呢!”
胖子笑着站起来,把备好的一碟烫面饺,一碟千层松糕,另外还有一小碗桂花汤团,放在红木托盘里,交给那个老妈妈,道:“快拿去吧,覃妈!”
这个覃妈一副懒相的接过了盘子,向着蒲天河望了望道:“你就是新来的花匠吗?”
蒲天河了头道:“是的!”
覃妈就眯起一对小眼睛笑了笑道:“噢……长相还真不错,外面都在谈你,说你是四姑姑那边使唤丫鬟小娟的哥哥,方才大爷还说要见见你呢!”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不好!莫非他已看出了我的底细不成?”
想着就含笑道:“大爷有什么事么?”
覃妈摇头道:“没什么事,听说是要你给小姐那边送花去!”
说着上房有人在叫覃妈,这个老妈妈吐了一下舌头,赶忙端起盘子就走了。
周胖子呵呵一笑,在蒲天河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小伙子听见没有?你算是出了名了,不过,年轻人走桃花运可不是好事,你要注意啦!”
蒲天河一笑道:“没有的事!”
说着他就走出厨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不想身子才进,就见覃妈走过来,招呼道:“喂!钱兄弟,大爷叫你呢!”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就关上了门,换了一套粗布衣裳,自己看看,倒真有几分像是一个穷小子的模样。
他出得门,见覃妈笑眯着他道:“你跟我来,大爷在书房里!”
她领着蒲天河一直穿过前厅,来到了书房,房门垂着厚厚的一层暖帘,二人来到了门前,覃妈揭起帘子道:“花把式来了!”
里面一人哼道:“叫他进来!”
覃妈回身指了一下里面,她自己就退了下去,蒲天河揭帘而入,就见丁大元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用笔在练着字,神情甚是悠闲!
他穿着一袭宝石蓝色的短袄,头上戴着一便帽,正直悬着手腕在写字。
蒲天河本不愿奉承人,可是此刻身份;却不得不有所迁就,他当时硬着头皮叫了声:“大爷,唤我么?”
丁大元鼻中哼了一声,并不立刻回过身来,直等他写完了一行大字之后,才搁下笔杆,双手合着搓了一下,慢慢转过了身来。
蒲天河近看这丁大元,厚额凸腮,肤色微黑,骨格十分奇特。
他一双太阳穴微微凸起,双目炯炯有神。
只要内行人,一眼也就可以看出来,此人身上是怀有特殊功夫的。
他乍然看见了蒲天河,不由怔了一怔,一双浓眉微微一皱道:“你就是新来的花匠?”
蒲天河了头,丁大元上下打量了他甚久,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蒲天河喃喃道:“我姓钱叫钱来旺,二十五岁了。”
丁大元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道:“是谁介绍你来的?”
蒲天河喃喃道:“钱小娟是我妹子,是她介绍我来的。”
丁大元口中“晤”了一声,了头,又问道:“你练过武没有?”
蒲天河咳了一声道:“不瞒大爷,早先在老家,跟一个镖行里的师父练过一两年,谈不上什么功夫。”
丁大元一双瞳子,在他上下转了一转,冷冷道:“恐怕不止一二年吧?”
蒲天河一笑道:“大爷真会开玩笑,我还能有什么真功夫?”
丁大元鼻中哼了一声,遂言归正传道:“我最喜欢花,你既然过去是开花儿市的,那就再好不过了,靠墙那一溜冬青树的叶子都该剪了,你明天好好把它理一理。”
蒲天河答了一声:“是!”
丁大元又了头道:“昨天蒋小姐来要几盆水仙,指定要你给她送去,你马上就过去吧!”
蒲天河又答了一声:“是!”
丁大元就揭开了门帘子,率先走出,蒲天河方一踏出门外,忽见那丁大元猛然一个转身,双手竟自向着自己双肩上按来。
蒲天河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忽然他又明白了。
丁大元双手向下一按,拍了个正着,就见蒲天河口中“啊唷”一声,噗通!就坐了下来。
他仰着脸,佯作吃惊道:“大……大爷饶……饶命!”
丁大元“噗哧”一笑道:“你这还叫练过武呀!我是随便跟你闹着玩的,起来走吧!”
蒲天河赶忙爬起来,跑了出去。
就听得那丁大元在他背后,呵呵大笑不已。
这首次一关,总算平安度过,蒲天河不禁有些恼怒,虽说是自己的伪装,瞒过了他,可是却也感到有些不是味儿。
他回到了园中,找了四盆半开的水仙,心中忖道:“那蒋姑娘,又何必要叫我亲自送去呢?”
于是,他不禁又想到昨夜她所说的话,更不由心中有些蹊跷。
无论如何,自己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他用一根绳子,把四盆花系在了一起,又带了几样剪花的工具,直向白龙阁外走了出去。
不想,才出得白龙阁,迎面就见那个小娟,同着两三个小姑娘笑着走来,老远的看见他,就叫道,“大哥,大哥!”
蒲天河只得答应了一声,小娟忙跑过来,道:“你这是上哪去呀?”
说着又向她几个伙伴介绍道:“这就是我哥哥钱来旺!”
又向着蒲天河一眨眼,道:“这是我几个姐妹,她们都吵着要我带她们来瞧瞧你!”
几个小丫鬟都用手绢捂着嘴哧哧地笑,蒲天河也不理她们,就道:“大爷叫我给小姐送花,我也弄不清是什么地方?是哪一个小姐?”
小娟一笑,白着他道:“你可真是!老庄主就只有一个小姐,还能有几个呀!来,我带你去!”
其中一个叫杏花的丫鬟,一跳道:“这就对了,我们小姐方才还在说呢,怪送花的怎么还不来,原来是指的你呀!来吧,你跟我走就是了。”
小娟就笑道:“对了,看我都忘了!”
说着就对蒲天河道:“这杏花姐姐,就是小姐的跟班儿,你就跟她去吧!”
蒲天河道了声谢,提起了花盆,杏花边跳边跑的在头前领路,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广大的庄院,来到了一片竹林子!
蒲天河这才注意到,原来白雪山庄竟是如此大的地方,亭台楼谢,山石树花,无不全有。
二人来到了竹林前,杏花就停下来,回过身来道:“你累了吧,歇一会吧!”
蒲天河连道:“不用!不用!”
杏花就用手推开了一扇竹门,眼前现出了一道婉蜒的鹅卵石小道,道路两侧,种着两条麦冬草,青葱葱的甚是可爱!
就在小石道的尽头,耸立着一幢全系花岗石所砌成的小楼,绕楼栽种着数棵老松。
这地方看起来,却又比白龙阁雅得多了。
这时在楼前石阶上,立着一个二十上下,一身雪白衣裙的标致姑娘。
这姑娘高高的身材,秀发披肩,腰上扎着一根红绦,只见她面似粉玉,唇如朱砂,一双蛾眉微微地向上扫着,看来确是一个美人胚子。
这时她正调弄着架子上一只巨鹰,那只大鹰连连扇着翅膀,口中发出一连串“呱呱”的叫声。
蒲天河一眼已认出了,这姑娘就是昨夜暗中所见之人,那只大老鹰,也正是昨晚上所见的那一只!
这姑娘见二人来到,含笑走下了石阶,道:“是丁大爷叫你送来的吧!你放下来。”
蒲天河答应着,把花盆放下,这位蒋姑娘姗姗走过来,低头闻了闻,吩咐身边的杏花道:“你把丁大爷送来的这四盆花,放到楼上平台上去!”
杏花答应着,捧花而去。
这位蒋小姐,含着一种神秘的微笑,看了蒲天河一眼,道:“你这是何苦来?”
蒲天河一怔,喃喃道:“小姐你说什么?”
蒋小姐杏目向他一瞟,半笑半嗔道:“算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个什么劲?你这鬼把戏,还瞒得了我么?”
蒲天河不由面色一红,这话真不知是从何说起。
在他没有明白这姑娘的底细之前,他怎能坦白承认一切,当下只得装糊涂到底,道:“大爷说小姐的园子有花要修理,请小姐吩咐!”
蒋小姐闻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有些个气笑不得,正要说话。
这时杏花走过来拿花,这位蒋小姐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带了东西来没有?”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道:“带来了,请小姐吩咐!”
蒋姑娘了头道:“很好,你跟我来!”
蒲天河内心发毛,只得提起了东西,跟着她走到了后院,只见后院是一个美丽的大花园。
园子里有各色奇花,在一个满生了冰莲的他子里正有一双鸳鸯在水中游着。
空气中所传来的,是一阵阵的清芬,沁人心神。
蒲天河就道:“小姐是要整理这池子里的莲花么?”
这位蒋姑娘望着他冷冷地道:“好吧,你要修理就修理吧!”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拿出了剪子,走到池边,见池内莲花,有些个怪异!
这种奇形莲花,他本就是第一次得见,怪的是在花茎之上,却满缠着一种红色细草,互相纠葛,交缠不清。
他就用剪子,想把那些绕在花茎上的乱草剪去。
不想方剪了一下,就见那位蒋姑娘冷笑了一声,道:“算了吧,你还是停下来吧!”
蒲天河窘笑道:“这些乱草不除去,花是长不好的!”
蒋姑娘噗哧一笑,道:“什么乱草?”
蒲天河用剪子指了一下,这位姑娘杏目一转,面带笑靥,道:“这是天山的‘暖红香’,如无有它们,这些莲花岂不早就冻死了,如何能够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