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大礼堂,你怎么现在才去啊,演讲时间是两到四,现在都开始了,你肯定挤不进去了。”虽然这么说,女学生还是指明了方向。
年轻人匆匆道了声谢,就急急地向第一大礼堂跑去。
默笙站在原地,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应晖。
他回国了。
现在就在C大。
能容纳千人的第一大礼堂已经站满了人,连门口都被堵塞了,好在学校充分考虑到这种情况,在礼堂外设置了电子大屏幕直播演讲现场。
默笙站在人群里,仰望着屏幕上自信挥洒的男子,象征着智慧的宽阔额头,一如性格般坚毅的浓眉,刀斧削刻出缺乏柔和的面容,因历经沧桑而沉静却不时闪过犀利的眼神,不苟言笑好像难以亲近的神情。
这就是应晖。
硅谷白手起家的网络新贵。
身价数十亿美元的新兴科技富豪。
她名义上的前夫……也许,也是事实上的。
应晖演讲的题目很普通,被人讲滥了的“中国IT行业的发展与预测”,然而他独特的视角,有力的分析,特殊的身份却让他的演讲变得与众不同。因为理工科出身的缘故,应晖非常注重事实根据,他演讲所描绘的IT未来并不是虚幻的空中楼阁,而是建立在可行基础上的逻辑推断,因此使人更加信服。他本身传奇的奋斗经历更是让所有学子听得激动不已。偏偏他外表竟也如此英俊,更具体地说是一种充满力度的硬气的英俊,所以台下的掌声中竟然夹杂了一片女生的尖叫。
起码场外,默笙身边的一群女生已经为应晖的风采和魅力而沸腾了。
“哇,他好帅啊,就算老我也认了。”
“拜托!谁说他老了,别人才三十四岁好不好,正当年轻力壮。”
“我要是有这种老公,要才华有才华,要事业有事业,要长相有长相,走出去非拽死不可。”
“算了吧,这种人,你要在他还没发达的时候嫁啦,现在已经晚了。”
“喂,你们听说没?应晖以前还在我们学校念书的时候,女朋友是当时我们系的系花哦。”
这句话一出,把周围原本凝神听演讲的人也吸引了过来。
“你们什么系的啊?”有个男生问。
“外语的。”
“那现在呢?他们还在一起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女生先强调,然后才开始说,“听说念大学的时候应晖很穷,农村考上来的,不过在数学系那种牛人多到变态的地方都很出名,后来追上了我们系当时公认的系花,据说感情很好啦,可惜毕业的时候系花为了留校指标接受了系主任儿子的追求,应晖就放弃国内研究所的工作出国了。”
“啊,系主任的儿媳,你不会是说教我们英国文学史的那个吧,不是才听说她离婚了吗?”
“天哪,不会吧,你说她现在会不会后悔死?”
“谁知道!”女生吐吐舌头,“这些是上次我们宿舍拿了奖学金请辅导员吃饭,辅导员说的,可信度很高啦。”
唧唧喳喳的讨论还在热烈地继续,名人的过去和隐私是公众永远感兴趣的话题。
默笙抿着嘴,抬头看电子屏幕上意气风发的应晖。
应晖很少跟她提他以前的事,可能那时才二十三四岁的她,在已过而立的应晖看来,还是一个小妹妹吧。
只有一次,应晖偶尔说起:“我以前在C大有个女朋友,很聪明,也很漂亮……”说着就停住,意犹未尽的感觉。
当时不明所以的默笙接口说:“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很厉害。”
“哦?”应晖笑,“那你男朋友运气可没我好。”
默笙现在仍然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矛盾的落寞和骄傲同时出现在那平时波澜平静的眼眸深处。
这些年一直没看到应大哥身边出现什么人,也许他跟自己一样,对过去的人始终无法放开吧,默笙惘然地想。
不知不觉演讲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站出来:“如果现在就结束大家会不会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会不会觉得遗憾?”
底下大声回答:“会!”
“所以接下来是自由问答,时间是半小时,大家抓紧时间。”
气氛空前地热闹起来,一个接一个学生起来问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自由问答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才思敏捷与否,很明显应晖在这上相当出色,机智而风趣的回答赢得了一阵阵掌声。
今天的演讲,应晖无论哪个方面都无愧于“C大的骄傲”这个称呼。
“拜托,这些男生真无聊死了。”
连续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让女生们开始无聊了,她们对那些计算机啊技术啊什么的问题一兴趣都没有。
就在这时,话筒传到了一个女生手里。
女学生站起来,清清嗓子:“应先生,我要先说明,这个问题不是我要问的,是场外我的同学发短信给我,说如果我帮她问了这个问题,就请我吃饭,所以为了我的免费晚餐,请应晖学长务必回答我。”
“当然。”应晖风度极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是这样。”女生技巧地停了停,等全场静下来,她大声地说,“请问你结婚了没有,我们还有机会吗?”
台下因为这个问题炸了起来,男生们吹着口哨,为女生的勇气喝彩。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一直在台上挥洒自如的男子却明显失了神。
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思绪却好像抽离了,整个人似乎被这个意料外的问题带到了别的世界,忘记了台下还有听众。在场外看电子大屏幕特写的学生们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里藏不住的黯然。
渐渐的会场静了下来,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有了声音。
那个问问题的女生脸上也开始出现不安。
主持人以为这个问题触犯到了应晖的底线,连忙站出来救场:“这位女同学,你问的问题是隐私哦,你不会是狗仔队乔装打扮混进来的吧。”
学生们并不捧场,发出零落的笑声。
身边助理的提醒让应晖及时回神,做了个手势阻止了主持人:“没关系,我只是忽然想起我的太太,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她。”
在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声音中,应晖肯定地回答:“当然,我结过婚了。”
场内场外那么多人,大概只有默笙明白演讲台上那人话语中的真实含意。
结过婚。
默笙也这么对以琛说过。
结过婚,但是有名无实,而且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演讲已经接近尾声,电子大屏幕上最后一个画面是学生们冲上演讲台,将应晖围在中间。然后就停止了转播,开始放着C大百年校庆的宣传片。
聚集在礼堂外的人群逐渐散去,默笙举步随着人流离开。忽然就想起当初她回国的时候,应晖送她到机场,登机前的最后一番话。
“如果你不回美国,那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遗憾,本来他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
没有发生那么多事的话。
胸口闷闷的,默笙有眩晕。
在这个不设防、阳光充足的午后,那些埋藏很久的情绪因为应晖的出现而被翻出来,一幕幕犹如恶梦重现。刚到美国时人生地不熟的惶恐,言语不通被歧视的羞愤,因为口音不纯被嘲笑而逐渐习惯的沉默,到美国两个多月后在报纸上看见父亲畏罪自尽时的崩溃……
那时候的一切就像恶魔编织的一张网,挣扎不开,无限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