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忽听咚地一声,卢云怀中坠下一样物事,陆孤瞻撇眼向地,细细察看,见了一方印石,逐字读去,正是“皇帝正统之宝”。陆孤瞻大吃一惊,双肩竟然发起抖来。传国玉玺来由隐密,绝非常人尽识,言二娘看不懂篆字,自是满心疑惑,慌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孤瞻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不祥之物。”
眼看言二娘满心惊诧,陆孤瞻自也不便多言,当即向诸人轻打手势,众骑簇拥,便保着卢云与那婴孩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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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轮高挂中天,极目所望,天地交接处赫地黑沈,眼前矗立一只伏地黑虎,那庞然巨物伏于西疆大漠,正自虎视眈眈,威瞰中州大地。
军情急报,探子带回了噩耗,皇帝的恨火被引燃了,征北都督成了复辟故事的第一位殉葬者。
火神祝融,貌如天仙,天下乱起,起于皇帝的一个心结,天子终日惶恐,遂被火神引诱,它用温润的玉玺当火折,用天子的悲哭引火苗,更拿着天下人的尔虞我诈当柴草。朝廷被烧为一把恨火,那动乱之火毁败了京城,现下正飞驰疾扑,烧往朝廷四境。
北境居庸关,西疆玉门关,一切都成火海,大火步步侵逼,乍然间,火焰止住了,停顿在一处沙漠之中。
八方鬼域,九州禁界,东南西北四方路尽于此,火焰再猛再烈,也烧不着此处,这里是怒苍总寨,朝廷眼中的罪恶渊薮,也是天下草莽的故里原乡。
“你再狠,也烧不着你老子。”月光照耀人间,那足与修罗王较量的威武身影,便这样站立于黑虎的头,细细估量着天下形势。
柳侯爷垮了。
善穆侯便如景泰王朝的一大磐石,天下要走到动荡不安这一步,征北都督非倒不可。唯有柳征北的十万军马成了无头苍蝇,奸雄才有崛起的可能。可悲复可叹,柳昂天的垮台不是因为谁的仇恨,而是为了他手上的十万雄兵,这就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真狠……刘敬都做不出来的事,那个人居然做得到?黑虎头上的男子叹了口气,那叹息带着惋惜与愤慨,更多的却是对敌手的敬畏。
拔除了刘敬,下一个却跳过了江充,直接来到了柳昂天身上,好辣好毒,刘、柳两派轮番垮台,那最有警觉能耐的江太师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势逆转。现下他孤掌难鸣,已成废人,恐怕再也施不上力了。
征北都督垮台,连江充也已受黜,文武百官朝不保夕,形势岌岌可危。挡在一统江山大门外的那块顽石,只剩下了自己。换句话说,天下唯一还能与修罗抗衡的,也只剩下自己。
秦仲海,镇住天地局面!
黑虎头的男子双目生出了光芒,凝视着远境东方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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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台旁的探子急急来报,接连奏出军情:“右凤军师传书回寨,北京政变在即,请将军即刻起兵布置。他三日内便会赶回山寨。”青衣秀士何等功力,有着此人帮手,万事不出掌握中。秦仲海听得军情,登时眯起双眼,自顾自地幽幽叹息:“天下英雄唯你我……小子,你果然说到做到,真的要复辟了……”
达摩院里,强敌一度起意向自己借兵,当时想也不想,立时出言拒绝。如今形势逆转,那人连破玄关,已然所向无敌,看他政变之后,下一步便要来对付自己了。
“来吧,你毒,我便辣,你狠,我更强。咱们好好斗一斗。”怒苍总帅双手抱胸,冷冷一笑,斜睨着万里之外的强敌。
“尽管政变吧,怒苍早已有备。你让皇帝替你开路,咱便让你做工架桥……你借刀杀人、我暗渡陈仓、你直闯京城,我杀入关中,你做无本生意,咱便干便宜买卖。”天赐良机,坐收渔利的时机终于来了。
谁管谁是圣天子呢?朝廷局面越乱,怒苍英雄越是欢喜。北京政变,新皇急复辟、旧帝忙剿敉,双方打个你死我活,朝廷自顾不暇,他老秦便趁机占山据险、招降纳叛。当兵马杀入关中之后,东进时机成熟,怒苍大军随时可以开进洛阳,从此与朝廷平起平坐。
“你呀你,以为自己最毒辣么?要比心眼、斗权谋,你还差得远了。”
怒苍总帅凝视着辽阔的大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生不必跪人的怒苍总帅,他可不同于父亲秦霸先,他是真正的反贼啊!
“加把劲吧,北京布军几十万啊,你能拉得动几只军马呢?别三两下就给搞死了,撑久一吧。”秦仲海朗声大笑,便要反身下峰,忽然一名传令奔来,慌声道:“启禀山主,忠义堂里有您的客人。”秦仲海有些纳闷,反问道:“客人?”
那传令连连颔首,道:“正是。陆爷请您赶紧下去。”
秦仲海了头,自重建怒苍以来,忠义堂广开大门,时时有三山五岳的好汉前来投奔,没想深夜之间,也有好汉慕名来投。却不知是否地方官府追捕得紧,居然簧夜之间上山。
秦仲海心情愉悦,笑眯眯地行入忠义堂,先见一名女子怀抱婴孩,娇怯怯地望着自己,正是言二娘。秦仲海咳了一声,嘴角挤出了微笑,自也没多说什么,正要唤来属下问话,突见一名男子软瘫木椅之上,已然睡倒堂中。
那人脸做长方,虽然颏下生满短须,面貌英俊依旧难掩,那人是……是……
便在此时,陆孤瞻虎掌伸来,手中托着一方印石,秦仲海暴睁虎眼,微笑的嘴角僵住了。
卢云来了!带著「正统之宝”来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强敌最后的权谋。秦仲海拿起玉玺,已然呆愕无言。
复辟政变,谁最有嫌疑?二十年前,谁的父亲拥立先皇、据山造反,与景泰大战不休?一个月前,又是谁的上司窝藏玉玺,挑战当今,终于满门被诛?
完了,知己投山,居然带来这份大礼。怒苍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现下收容婴儿,包下玉玺,这方印石如同火引,只要几下挑拨,令得谣言满天飞,皇帝的猜疑与恨火全都会发泄在自己身上。
北京的几十万布军不会乖乖地守在家里,他们出门来了。怒苍身处嫌疑之地,毫无转圜余地,必然正面干上。可恨扑天盖地的兵马包围而来,怒苍危在旦夕,京城防卫反成空虚……
坐收渔利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家伙……他要自己和皇帝打得死去活来,好让他轻轻松松下手起义,坐收一个太平佛国。可怜卢云忠肝义胆,千里迢迢,却是坠入了人家的算计中。
平静的夜空里浮现出一个高傲的背影。那自信满满的修长身影含笑回首,他举起手上的酒水,向自己邀杯示意。秦仲海仰望天际,咬牙切齿中,双肩颤抖不休。
“杨肃观!老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秦仲海虎目忿恚,双手握拳,向夜空里的身影怒声厉嚎。堂上众人不知他为何发怒,无不悚然一惊,却只有卢云睡得安详,分毫不知危难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