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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渊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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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是上头下来的公文,请你过目吧!”

一名粗豪的男子挖着鼻孔,两只脚高高地翘在桌上,将手上公文抖开,漫不经心地道:“他奶奶的,这又是什么狗屁了。”他正要打个哈欠,忽地吓了-跳,当场站起身来,颤声道:“这……这是……”

一旁下属见他面色骇异,急忙探头来看,霎时纷纷笑道:“恭喜老大了,大学士孔安好生喜欢你,终于把你调到文渊阁看守了。”那租豪汉子见下属幸灾乐祸,更是满面苦恼,心道:“这下惨了,老子要输得到家了。”

那粗豪汉子正是秦仲海,自卢云离去后,他每日无所事事,便在偌大的京城里闲晃。也是闷出名来了,这日居然接到大学士孔安亲下的公文,说那文渊阁近日不甚安宁,常有人擅自翻阅文书,还有些文献遭人窃走,便调秦仲海前去文渊阁镇守三十日,等朝廷拨发专款之后,方才另行调人看管。

孔安甚是重视这件案子,临行特地找来秦仲海,当面交代吩咐:“老夫这次之所以会挑上你,正是因为你那手非凡的好文章!想你这人爱书如命,必能好生看守典藏。老夫自也能高枕无忧了。”

阁揆亲自吩咐本案,秦仲海纵然懒散狂悖,却也不敢怠慢,眼看难以推托,只得苦着一张臭脸,率领大队人马,驻进文渊阁。为防宵小再次光临,他更移居书库,非只棉被枕头,连夜壶茶壶都准备了。众太监见他手上大包小包,直往书库里搬,不知是去做什么的,纷纷笑问道:“秦将军这是去做什么?可是要躲债主啊?”秦仲海怒道:“放屁!老子兴致来了,偏想考个状元当当,你们不信么?”众太监向来与秦仲海不睦,听了这话,无下放声尖笑,只当秦仲海疯了一般。

秦仲海满面通红地走入书库,好容易放落满手物事,才一擦汗,便见四处书本堆积如山,有红有绿,或厚或薄,直是千奇百怪,无一不有。秦仲海看得嘴歪眼斜,全身乏力,忽然间,突发奇想:“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奶奶的,这里好多鬼书,搞不好真有什么过瘾的!”当即兴冲冲地翻找金瓶梅等书,就想亲睹书中美女的庐山真面目。

他找得满头大汗,只见书里全是层层叠叠的文字,始终找下到半张图案,辛苦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只卷轴,秦仲海大喜过望,心道:“皇天下负苦心人,颜家小姐,秦小生这厢有礼了!”他心头怦怦直跳,忙将卷轴展开,正想凑嘴去吻,猛然间,只见一名凶恶男子怒目望向自己,神态严厉异常。

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惊道:“妈啊!”这卷轴哪里是什么轻解罗衫的美女?却是张太祖遗像,不知是谁搁在这儿的。这太祖方头大耳,满脸横肉,模样倒有像伍定远,想起方才差吻上去,秦仲海忍不住狂叫一声,将太祖送上半空,跟着飞脚将书本踢开,霎时清出偌大地方,好供他打地铺之用。

秦仲海躺了下来,恶狠狠地瞪向群书,心道:“他奶奶的,怎地世上会有这许多书?到底是什么疯子写了这许多废纸?又有哪个疯子能把这许多书念完?”他鼻中一痒,只觉鼻涕长流,随手抓了一册缮本书,当场擤起鼻子来了。寻思道:“嘿嘿,我偷个百本出去,一年半载内,拉屎都不需草纸了。”正得意间,下头已有人送上饭菜,秦仲海笑嘻嘻地道:“他妈的,总算有正经事了。”他随手抓出一本书,打算解手时应用,当场监守自盗起来。

吃饱拉完后,秦仲海携着残破书籍回去,他才一走入书库,那浓浓的书香味便自冲鼻而来,秦仲海只觉中入欲呕,他勉强压下烦躁,想起阁揆交代典籍被偷一事,心中便是一阵叹息,想道:“咱们孔大学士只会做官,不会做事,少了什么书也不说个清楚,这般劳师动众的看守,根本只是浪费人力物力,全然不成作用。”

他自知若要查出遗失的书籍,不免要躲在千本书之中翻照核对,恐怕花个十天半个月不止,就这么一想起,已是毛骨悚然,如何敢当真?便只巡视一圈,大致盘则个。

秦仲海虽然疏懒,但真要精明起来,却又把细得紧。他四下走了-阵,细细算过了,只见大小书架共四百六十五座,尚未整顿的散置书堆合计七十八处,他拿着虎林军的封条,一一作好标示,先做个认记,有了对证,免得无端受人诬赖栽赃,说他没把事情办好云云。

正贴着封条,忽见书堆后有扇铁门,模样甚是隐密,上头拴着铁锁,还贴着朝廷的封条。秦仲海何等机灵,一看这扇门如此要紧,心下便已了然:“他奶奶的,原来这姓孔的只是在意这里头的玩意儿,却教老子方才白忙一场。”他走了过去,细细察看密门上的铁链,见是不久前才换的,想来原本的铁链定是给人持刀砍断,这才将他调来此处看守。

秦仲海冷笑一声,心道:“好你个狂贼,本领不小啊?居然敢偷看密本?天幸我秦仲海学问渊博,见识无双,孔大学士又是个识货的,嘿嘿,看本将将你手到擒来!”

想起孔阁揆的器重:心下甚是得意,正沾沾自喜,忽地心念微动,转念想道:“不对,这门后收藏的都是密本,这姓孔的夸我秦仲海爱书如命,可他既知爷爷是当今文豪,无书不读,却怎不怕我监守自盗,自行偷看这些玩意儿?”霎时已懂了孔大学七的心意,想来他根本把自己当作文盲,这才放心找他过来,料来他便算躺在机密之旁,也不会多看一眼。

心念及此,下免心下大怒,寻思道:“你奶奶的雄!老子不把你这里的书看完,誓不为人!”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如同置身书海,霎时又改变想法:“他妈的,老子不捡个一两本要紧的来看,誓不为人了!”

自经琼贵妃偷人之事后,秦仲海早已向伍定远多番请益,磨练开锁技巧,经这西凉名捕指,他此时开锁功夫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他细看拴在门上的铁锁,见上头打著「王三”印记,当即冷笑:“这宫里的太监真是坏,这锁明明是城南王三铁铺五十文钱的破烂货色,他们居然也拿来用?这拴得住我这“火贪一刀”么?”

他取出铁线来,喀啦啦地弄个几声,已然将铁锁打开,秦仲海心道:“其实我一刀砍烂便是了,何必这么麻烦?明天再去王三铁铺,便买一百个换上都成。”他却不知太监们饱捞油水,这铁锁足足花了朝廷五百两银子,足可请个知州干上一年的差。

秦仲海缓缓推开大门,定了进去,霎时闻到一股霉味。秦仲海取了油灯来照,只见密室里摆着无数铁盒,却不再见到什么厚重的典籍书本。他缓缓行去,打开了铁盒,猛见里头摆着厚厚一叠奏章,上头写著「密奏”二字,想来既是“密奏”,定是藏有秘密的奏章。

秦仲海大喜,心道:“孔安!你瞧不起你亲爹,这下你可惨了!老子不把你看个饱,便跟你这王八姓!”他伸手在里头乱翻一阵,随手拿起一本奏章来看,只见是前朝锦衣卫统领所就,其中内容揭人阴私,光怪陆离,多是百年前的尘封往事。秦仲海读了半晌,霎时面露惊叹,道:“原来张三是李四的亲生儿子,还跟陈六的老娘有一腿,这老子倒不知道!”他又乱翻了一阵,忍不住大声狂笑:“想不到这皇帝居然死于痔疮发作,真他妈的好笑!”

这些奏章多是某甲杀了某乙,某乙毒死某丙云云。只是其中内容多是旧闻,有些早已外传泄漏,成了口耳相传的稗官野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何况牵涉之人多已作古多年,即便公布此间的隐密,朝廷里也无人在乎。

秦仲海看完这些旧闻,兀觉意犹末尽,便起身绕行一圈,看看有无更为惊世骇俗的密闻。正想着奇文共欣赏,忽见前方一处书架,上头标着大大的三字,正是“怒苍山”。

秦仲海心下一喜,他对造反匪寇最有兴趣,何况自己也曾见过其中的几名好汉,想到那言二娘,忆起破庙旁的一场大战,直是宛若昨日。秦仲海热血上涌,心道:“这女人不知现下如何了?可曾找到她的丈夫了?”转念想到公主强迫他放掉“铁牛”欧阳勇等好手,事情虽已经年,心下仍是忿忿不平,寻思道:“老子出生入死,好容易抓下这一大堆人来,却给这金枝玉叶的小娘放了,真是他妈的蚀本生意。”

此刻公主早巳西嫁和番,当年的参谋卢云也已高中状元,说起自己,更从边疆猛将变成这个无所事事的御前侍卫,想来真也算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了。

秦仲海出神半晌,想道:“无论如何,老子连怒苍山的大殿也曾去过,这怒苍山的风流历史倒是不可不知。嘿嘿,左右无事,便来看上一阵吧!”当下取过一本奏章,便自细读起来。

只见这道奏章是个叫做刘梦龙的人写的,秦仲海读道:“臣以为怒苍山群匪侵官暴民,残贤害善,朝廷若不扫除凶逆,黎民苍生不得安宁。当此贼匪,臣自请军十万,进水陆二路,必可生擒敌酋,诸夷逆暴,请陛下务准。”秦仲海心道:“听这刘梦龙口气好大,且不知胜负如何?”他取出下一道奏折,读道:“瘟疫四散,天降奇灾,大水纷至,神雷轰击,当此水土不服,致使军未伤而士卒惊,战未开而大将亡,虽有忠义之佐,挟于天地之制,奈何不败?此诚非战之罪也。乞陛下天恩浩荡,开赦吾等罪孽。”

这道奏章却不是刘梦龙所写,已换成另一名叫做“杜浩正”的将领,秦仲海心下冷笑,寻思道:“什么狗屁瘟疫,神雷轰击?定是大败亏输,这才来假用借口,这刘梦龙八成已给人家宰了。嘿嘿!照这般看来,这怒苍山果然了得。”他面露神往之情,直想与这群匪徒好好的交手一次,看看谁才是当世英雄。

他又往下翻去,见一本奏章上写著名录二字,秦仲海心下大喜,那日他曾在怒苍山上见过这群土匪的外号姓名,但对这帮人的来历却不甚明了,当下便细细翻阅下去。

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头写著「怒苍山匪酋之首:秦匪霸先。”

秦仲海惊道:“秦霸先!又是这姓秦的老乌龟!原来他就是怒苍山的老大!”想起华山上江充曾多次提及这人的名字,好似宁不凡与自己师父也识得此人,却说这老小子名声何以如此响亮?原来他便是名震天下的怒苍山匪酋大头目。

秦仲海心道:“这老小子想来很是厉害,嘿嘿!照老子看,只要姓秦的,多半不差劲。”他翻开下一页,想看看第二把交椅是何方神圣,赫见一行字,见是“怒苍山群匪左军师:朱匪阳,贼号潜龙。”秦仲海心下一凛,想道:“他妈的,这人居然还姓朱,不知跟皇帝有无干系。”此时皇族朱姓,天下何止万千,他望著「朱阳”两宇,左思右想,猜测不休,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不识得此人,再又往下翻看,只见一行字写道:“怒苍山右军师:唐匪士谦,贼号凤羽”,这两大军师的名号,秦仲海早在大殿见过,知道是“潜龙凤羽”,但直至此时,方知这两人的真实姓名,原来一个叫做“朱阳”,另一个叫做“唐士谦”,只是这两人毫无江湖名气,也猜想不出他们有何事迹,只得再往下翻看。

此时已见过了幕僚参军,下头便是怒苍山的将领名录,秦仲海低头念去,赫然读道:“怒苍山五虎上将之首:方匪子敬,贼号九州剑王。”

秦仲海心中大惊,两手一颤,手上的名册顿时掉落在地。

他全身发颤,脑中乱成一片,寻思道:“师父是怒苍山的大将?这……这从何说起?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难不成有人诬陷么?”霎时间,脑中电光雷闪,想起从小到大见到的无数怪事:师父经常郁郁寡欢、听到自己要投效朝廷时的怒气勃发、江充在玉清观下令格杀师父……秦仲海张大了嘴,想道:“这……照此看来,师父真与怒苍山有所牵连……”他低下头去,心中乱成一片:“原来那日在怒苍山大殿上见的断头虎,刻的便是师父的名字。可惜啊可惜!若凭师父这身武艺,他若能投效朝廷,定是威镇边疆的大将,又为何要造反呢?”

秦仲海呆了一阵,他虽不是忠君爱国的典范,但多年在柳昂天的麾下办事,早视朝廷安宁为己任,也常以忠义孤臣自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到处搜罗不得志的豪杰,好来为朝廷效力。眼见教养自己的师父乃是朝廷眼中的大反贼,不能不为师父感到惋惜痛心。

他心慌意乱,依序往下读去,只见下头是其余将领的名号:“石匪刚,贼号气冲塞北”、

“陆匪孤瞻,贼号江东帆影”、“韩匪毅,贼号西凉小吕布”、“李匪铁衫,贼号铁剑震天南”,这些名字甚是眼熟,都与那日在怒苍山大殿所见的名号相同。秦仲海急速翻看,只见其余尚有言振武、言二娘兄妹、常飞、项天寿等名号,一时数之不尽,实在不及细看。

正想间,忽听文渊阁楼下传来太监说话的声音,秦仲海心下一凛,自知身在禁地之中,虽然这些人未必上来,但若给他们贸然撞见,却也不是好事,当下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冲出密室门口,跟着反手将大门掩上,自行下楼去了。

过不数日,这日恰逢皇帝召见柳昂天,韦子壮身居护卫,便一路随行进宫。眼见柳昂天与皇帝在养心殿里谈论不休,韦子壮知道-时半刻完不了事,一来四下无事,二来久不见秦仲海,便去寻他谈心。

韦子壮早知秦仲海给调到文渊阁去,当下便沿路来寻,他到了文渊阁,只见虎林军门禁森严,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韦子壮心下暗赞:“秦将军平日里虽是散漫,其实治军有方,谨谨有条,绝不在咱们侯爷之下。”他行到门口,向守卫禀明来意,那守卫答应一声,忙去通告了。韦子壮守候良久,才见秦仲海从楼下来,却是神思不属的模样。

韦子壮知道秦仲海负责看管书库,一见他面色有异,心下便感惊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东西少了吗?”秦仲海刚看完怒苍山名录,心中自是烦闷,没好气地道:“哪少了什么?你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没事弄出病来。”韦子壮啐了一口,道:“我是怕你有什么闪失,你还数落我哪。”

秦仲海干笑两声,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忽地想起韦子壮出身武当,向来熟知江湖事,脱口便问:“韦护卫,你可曾听过怒苍山?”

韦子壮听得“怒苍山”三字,忍不住面色大震,身子急急颤抖,秦仲海眼尖,已然看出韦子壮神态非比寻常,他站起身来,沈声问道:“韦护卫怎么了,可是这群匪人与你有怨么?”韦子壮叹道:“没事…没什么好说的……”即神色放松,笑道:“哎呀!不过随口问个两句,瞧韦大哥紧张得。不说了…不说了……”

韦子壮嘘了一口长气,道:“没事别谈怒苍山这群人,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秦仲海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神情,笑道:“不谈怒苍山,那谈谈秦霸先总可以吧!”韦子壮胖大的身子弹了起来,惊恐万状地道:“你…你为何提…提到这个人?”

秦仲海心下念头急转,寻思道:“秦霸先定有些古怪,决计不是普通的一个土匪头,否则韦护卫绝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他装着蛮不在乎的神情,笑道:“秦霸先……秦霸先……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那日在华山上,宁不凡与方……方子敬不也提到这人的名字么?”他提到师尊的名字,忍不住便想换上方大侠的称谓,但此时要套问于人,自不便引人猜疑,也就连名带姓的叫了。

韦子壮颤声道:“你…你别公然谈论这人……绝没什么好处的……”秦仲海侧目打量,心中暗暗推想:“咱们韦护卫久历江湖,实为老练好汉,什么时候怕得像个鼠辈?不对,这秦霸先定与他有些干系。”他咳了一声,便道:“到底秦霸先怎么了?连谈论一下也不成,难不成这小子揍过你么?”说着伸手搭上了韦子壮的肩头,在那假作亲热。

眼看秦仲海拼命来磨,韦子壮实在耐不住扰,一把将他推开,叹道:“也罢,反正你一定要问,我这便告诉你吧。”秦仲海把头凑了过来,满脸热切,忙不迭地道:“快说,快说,这老小子究竟是啥来历,我可等不及听了。”

韦子壮仰天一叹,凄然道:“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反轮到秦仲海吃惊万状了,这朝廷视为第一号大反贼的秦霸先,居然是韦子壮的师兄?他张大了口,指着韦子壮,颤声道:“你……你是朝廷反逆的师弟?”韦子壮轻叹一声,道:“秦师兄也不是生下来就造反的。他二十六岁前是个道士,谁知不守清规,竟与一名女子相恋,因而反出武当,成为我武当山的叛徒。”

秦仲海哦地一声:心道:“原来是个急色鬼,倒和杨家卢家那两个混蛋一个样。”他又问道:“那后来呢?这秦霸先反出武当之后,就立刻反叛朝廷了么?”韦子壮面露难色,低声道:“这几年承蒙侯爷收留,我武当山才保得首领,没给朝廷查封,这一切全是拜我秦师兄所赐,将军就别多谈了吧!”

秦仲海啧了一声,正要出口去问,忽听一人重重一哼,大声道:“仲海!你又在胡闹什么?”秦仲海听了这声音,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柳昂天,反身便唤:“侯爷。”

柳昂天面色铁青,似是极为恼怒,秦仲海久随身侧,极少见他这般生气,当下咳了一声,道:“侯爷,难得来文渊阁,坐下歇歇吧。”

柳昂天全不理会,只森然道:“你为何问起怒苍山之事?”秦仲海心下一凛,寻思道:“看侯爷这模样,准是气极了。我可小心。”他清了清嗓子,道:“偶然听人提过这群匪人之事,一时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柳昂天嘿嘿冷笑,戟指骂道:“你这小子根本不知道厉害!这当口情势危急,你再去翻这笔陈年老帐,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秦仲海脸向一旁,没好气地道:“侯爷教训的是。”

韦子壮见柳昂天话说的重了,忙打圆场道:“侯爷快别气了,秦将军只是随口问起而已,没别的意思。”柳昂天哼了一声,向秦仲海瞪了几眼,行到门口,匆地想到一事,停步问道:“仲海啊!你不是说你的老家在淮南么?什么时候回去看看?”说话语意森然,大非寻常。

秦仲海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淡淡地道:“卑职父母都已亡故,家里剩没几个亲戚了,不回去也罢。”柳昂天头道:“没事还是多回家瞧瞧,免得数典忘祖。”

秦仲海听他出言极重,全不给自己留脸面,霎时额头青筋暴起:心下大为不满:“他妈的,侯爷今日怎地这般凶?老子可是犯了他奶奶的太岁?”

柳昂天走后,秦仲海一人留在文渊阁,想起柳昂天昔日的见重,哪知今日为了一桩小事,便与自己闹得如此难看,一时只感闷闷不乐。

正自不悦间,却见韦子壮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秦仲海见他没随柳昂天离去,只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怎么啦?韦大人还有情么?”此时即便韦子壮要谈怒苍山之事,他也无心多听了,只翘着脚,在那眯眼睡觉。

韦子壮挨过身子,低声道:“秦将军,侯爷又回来了。”秦仲海眼中生出怒火,道:“怎

么了?又来数落老子数典忘祖么?”韦子壮示意噤声,压低嗓门道:“侯爷骂了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来看你了。”

秦仲海冷笑两声,回头看去,一名老者提了两只大竹篮,匆匆向前行来,这人满头白发,身形高大,正是柳昂天来了。他一言不发地走进厅上,找了张桌子,放下满手物事,喝道:“仲海你过来!”秦仲海哼了一声,兀自坐着,讪讪问道:“怎么了?有啥事情么?”

柳昂天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从竹篮中取出些菜肴,大声道:“吩咐属下去取些碗筷来,老夫要吃饭了。”秦仲海一愣,只见柳昂天将物事一样样取出,见是盘香辣卤牛筋、一只上好肥满烤鸭、一条糖醋大鲜黄鱼、一小锅酸菜羊肉火锅,都是秦仲海平日最爱吃的菜肴。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老夫行到承天门,忽觉有些饿了,就上街买了些东西回来吃食。”

他有意讨好爱将,却不敢说了出口,只胡乱说是自己饿了。秦仲海见他如此疼爱自己,满腔火气全往云里去了,心下只是偷笑,寻思道:“侯爷向来就是这个模样,嘿嘿,根本舍不得骂我嘛!”他顺着竿子望上爬,登时翻身跳起,哈哈大笑,搂住柳昂天的肩头,笑道:“侯爷饿了只管说哪,我去御膳房偷来便是,何必还要去买呢?那多费事啊?”

柳昂天听了这话,忍不住怒气勃发,骂道:“你这小子平素最不听话,现下又想去偷去抢?这当口两雄相争,你别再给我惹麻烦!”说着将秦仲海一把推开,神态甚是恼怒。

韦子壮惨然一笑,心道:“惨了!又吵起来了!”偷眼去看,果然秦仲海面色铁青,他袍袖一拂,迳自往木倚上一坐,大声道:“惹什么麻烦?我秦仲海战场上出生入死,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柳昂天满脸怒气,喝道:“好啊!学着邀功了?老夫告诉你,年纪轻轻,可别自以为是,免得日后身败名裂!”

韦子壮见两人越说越僵,急忙劝解道:“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两人一同转头怒喝:“滚开!没你的事!”韦子壮吓了一跳,身子一缩,更不敢说上一个字。

忽听秦仲海大喝一声,神态凶狠,好似要暴起伤人,韦子壮吓得魂飞魄散,忙冲将出来,护住了柳昂天。他运起武当绝学,正自全力戒备,却见秦仲海连连拍桌,大吼道:“放他妈的屁!甭说废话了!快快取酒出来,大家拼个你死我活!有无胆否?”柳昂天怒极反笑,猛地抱出一坛极品御赐花雕,拍开了封泥,递到秦仲海面前,喝道:“混帐东西!醉死你这小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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