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的进展十分迅速,到黄昏之时,数十条水渠已经初具轮廓。即使堰塞湖现在就冒水,这些水渠已经可以起到泄洪的作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洪峰不来,工人们就继续将水渠拓宽加深。
至于原来设想的在水渠中铺青石防渗,现在条件不允许,只能暂时作罢了。好在水渠截流也很容易,这项工作就留待将来完成。
朱由检正光着膀子干得起劲,孙传庭风尘仆仆地赶来,头一句话便给了他当头一盆凉水:“西安不肯提供火药!”
“为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拿老百姓的死活当回事么!”朱由检气得脑门上青筋迸起,“我倒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知府推巡抚,巡抚推总督。”孙传庭也忿忿地道,“到了三边总督杨鹤那里,他却说河水既已堰塞成湖,不妨先加固湖坝,徐图长久之计。火药乃国之利器,不可轻用。倘若流贼趁灾来袭,西安城中有炮无药,这责任他可付不起。就算要用,也得上奏朝廷,待兵部行文抵达,方可调用。”
“我襙他大爷!”朱由检终于勃然大怒道,“还他妈等流贼!堰塞湖一决口,西安城都冲没了,他留着那些火药还有个狗蛋用!还上奏朝廷,等朝廷的旨意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殿下…”孙传庭却欲言又止。
“孙大人,但说无妨!”朱由检气哼哼地将铁锹丢掉,一屁股坐在地上道。
孙传庭终于鼓足勇气道:“下官也是情急之下疏忽了。若不是您修书讨要火药,可能会好一些!”
“怎么意思?”朱由检诧异地道,“我好歹是个王爷,面子不还大一些么?难道这杨鹤和本王有仇,或者也是魏忠贤的人?”
“非也!”孙传庭苦笑道,“这位杨鹤杨修龄倒并非阉党中人。他是湖南武陵人氏,素有清望,万历三十二年考中进士。初授洛南知县,之后短短十数年,即历任御史、两淮盐法、贵州巡按等职,现已累进至兵部右侍郎,可谓官运亨通。由于名气太大,连魏忠贤也对他忌惮三分。不过此人向来道学迂腐,此次不肯提供火药,恐怕竟是为了防范殿下利用火药图谋不轨…”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道:“我都快喂王八了,还有心思造反么?再说就那破火药,真要造反又能个屁用!”
孙传庭也摇头叹息道:“下官也一再向杨总督陈说灾情之重,以及堰塞湖之危害。奈何杨总督见了殿下的亲笔信,便有些先入为主,无论下官再说什么,他也不肯相信了。”
“唉!合着坏事还坏到我身上了!”朱由检大为懊悔,一个劲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孙传庭赶紧道:“殿下也不必过于灰心。传庭还有一个法子,却是没有多大把握,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大人但讲无妨!”朱由检急道,“咱们现在只有有百分之一的机会,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西安的火药虽不可用,咱们还可以试试附近的其他城池。”孙传庭沉吟道,“像那潼关守备贺人龙,手中也必存有大量火药。下官听说贺人龙为将贪酷,常有吃空饷及倒卖军粮军械等行为。不如咱们剑走偏锋,在他那里碰碰运气。”
“你是想让贺人龙私卖火药给我们?”朱由检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呆了片刻,却随即赞赏地挑起大指道:“高!实在是高!孙大人自从出任泾阳知县,这为官的水平是噌噌见长啊!这招虽然有些流氓,但在眼下的情形下,也不失为见效最快的法子了!”
孙传庭不好意思地笑道:“官场黑暗如此,殿下那句‘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法’,传庭一直铭记在心!”
“既如此,那就辛苦孙大人赶紧走一趟潼关!”朱由检道,“大人与贺人龙有过一面之缘,可能还说得上话。”
孙传庭却推辞道:“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传庭若是出面,反而无法办成。须得是不在朝中为官、且在潼关无人认识的人,方好行事。”
“不当官、也没人认识…”朱由检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拍脑门道,“看来也只有本王亲自出马了!我虽在潼关住了些时日,但一直深居府中,肯定除了贺人龙没人认识我。”
“这…这如何使得?”孙传庭忙阻止道,“此事一旦败露,阉党必会大做文章,诬殿下私存火药,图谋不轨。到时候,恐怕殿下就百口莫辩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人去办我不放心!”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事有轻重缓急,在数十万百姓的生死面前,我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