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
喜眉还没有来得及想更多,光线一暗,身后那扇门竟然被顾非关上了。而他没有进来。
屋里似乎再没有其他的人了,而眼前这说话的女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孱弱。喜眉深吸口气走进去,然后怔住。这人,怎的一看到自己就迳自流起泪来?
“对不起……”罗绣转开身,以袖拭泪。她低垂着头,露出雪白的后颈,是那么的纤细,仿佛一扭就断。
“你是谁?”喜眉轻声问道,生怕稍一大声,就将这女子的眼泪震落下来。
“我叫罗绣。”罗绣微有怯意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复杂地问道,“你可曾听过我的名字?”
喜眉摇头,心中发紧。她只想知道那片鬼面具是谁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眼前这个女子扯上什么关系。
“也对。”罗绣紧绞着双手,脸上泛起无限苦涩,“她又如何会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她总是恨不得我在这世间消失掉,再不能打扰她的生活。”
这话里满是幽怨之意,喜眉眼皮微跳,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她……是谁?”
罗绣闻言有些出神,似是忆起了什么美好之物,竟然有些笑意,可又随即被忧伤覆盖,片刻之后似是鼓起了万般的勇气才轻声道:“你认得,外面那人认得,我也认得……又能有几个她呢?”
喜眉眼前一黑,伸手扶住了桌子,失声道:“音……顾?”
“音顾?”罗绣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最是不拘一格,连名字也可以生生改掉,这世间,又有什么是她在乎的呢?”
喜眉跌坐在桌旁,那儿有个椅子,似乎搁着只是为她准备的。她紧紧攥着双拳,心下有些茫然。音顾,怎么会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而这个罗绣,又和音顾有什么关系?这些又和那个鬼面具怎能说到一起?
说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傻的人,”罗绣忽而吃吃笑道,“而你现在竟然还是幸福的,竟然不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些东西究竟是谁夺了去……”
“你在说什么?”喜眉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狠狠地盯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就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罗绣似是被她吓住,只愣愣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眼里又滚出泪珠,一颗一颗似有不可承受之重,落地而去。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xiōng口衣襟,面色逐渐惨然:“你又何必恼羞成怒。你既不是第一人,想必也将不是最后一人,咱们都是命苦的女子,怎的如此看着我……”
喜眉xiōng中闷得慌,她有一种直觉,与这个罗绣再说下去,也许会听到什么她绝不想要听到的东西。那些东西可能会比她曾经失去的东西还能叫她发疯,她不是恼羞成怒,只是有些害怕而已。她低着头,却越发觉得沉重,可抬起头就看到罗绣的悲切模样,她觉得有些刺眼。
“我只问你,那面具,是哪里来的?”
罗绣似是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说来,你还比我惨些。我毕竟还有个女儿,而你,却是生了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此话一出,无疑又给喜眉头凭添一道巨雷,她的脸色瞬间比罗绣还要难看,两人竟像在比赛着痛苦一般。就算再笨,喜眉也已经听出了罗绣的弦外之音,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存在,有句话明明从自己的嘴里问了出来,却是连自己的耳朵都不愿意听到的。
“你不会是说……这,跟音顾有……关系……”
对面的女子似乎笑了一笑,又张了口说了什么。喜眉晃了晃脑袋,却止不住耳朵里“轰轰”的声响,整个人都被关闭起来了,冷暖不知,喜怒无感。
“喂、喂……”罗绣伸手摇晃了她几下,心底浮起了快慰的笑意。谁说复仇一定要杀人,她有更好的方法。死根本就不算什么,生不如死,才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所谓信任,也只是很微薄的一层纸,若是满日欢笑,自然总也是不会破的,可一但流泪打湿了,便总有一天会开一个大洞,然后显露出所有的丑陋来。
这个被顾音音看上的女子,也莫过于此。
我等了这么久,甚至以为会失去的机会终于还是没有失去,结果,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
差一昏厥过去的喜眉被罗绣给晃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嘴唇干得厉害,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了,大约只是一个空壳摆在这儿。
要烧毁一个人,一把柴火总是不够的,于是罗绣继续燃:“可是有一,你又比我好些。我的丈夫,是她杀的,而你丈夫,却还活着。”
喜眉木然地听着,一动不动。
罗绣便也不管,她心思缜密地酝酿了许久,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数遍,几乎都要将自己骗过去,数度还潸然落泪。如此苦心,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不达到目的呢?
“越姑娘,我只是不忍心,”罗绣伸手轻轻握住喜眉,“又不甘心。”
“我与她认识比你早许多,可是彼时我已嫁了人。你既然和她好,那就应该知道,在她眼里,女子总是比男人要可爱些。她又武功高强,总喜欢保护弱小,你我都不会功夫,不正是印证了这一么。”
“她对我纠缠的紧,我虽然也有些喜欢她……可是,奈何我已嫁人,且还怀了身孕。她十分生气,最后竟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丈夫……”罗绣脸上苍白,神色幽暗,手也不禁发抖,“你明白当时的情景么,那时我已怀胎十月,被她那么一吓,就动了胎气。可她还在气上,眼见着便连我都要杀了……”
“最后还是我苦苦哀求,她才放过了我,而她……”罗绣哽咽,“却是逼着我当着她的面把我的孩儿生了下来。”
“这世间最难堪而又最绝望的事为何要全落在我的身上,我真的好恨她……”罗绣捏紧了喜眉的手,迸发无穷怨怼。
她从没想过会撞见到花钱买来的杀手杀自己丈夫的这一幕,那时顾音音身着缁衣,神色冷峻。手里只一把看似平凡的小刀片却似要继续收割她的性命。她很怕死,她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怎能就这般莫明其妙毫不值得的死去?所以她当即不顾一切的求情,甚至以肚中孩儿的名义乞求饶命。当时她尚不知动手的是顾音音,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冷漠地看着自己独自将孩子生下来,然后……飘然离去。
此为奇耻大辱。
至于后来她的情人被杀,她才真正的发了疯。
只是要知道到底是谁动手杀的人太难了,等查到时已经过了许久。
然后,她请的高手便给她带回这样的消息。
顾音音经常与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在一起,看来关系密切。
她只要一想到那天的场景,就恨得无从抒解,这才令那高手小以惩戒了一番。没想到,那个女子的胎儿没有保住,还被休掉逐出了家门。
可是,顾音音依然还在这女子身旁。
很奇怪,她觉得。出于直觉,她认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等她探得那两人之间竟然存在着违伦之情后,她几乎要感谢上苍给了她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两个女子也可以在床上缠绵悱恻,听到这个消息的罗绣,既恶心又兴奋。
所以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缺,只要你善于利用就对了。而顾音音的缺就是这个越喜眉。
越喜眉越痛,则顾音音越痛,若越喜眉带着无穷恨意远离顾音音而去,必然会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罗绣究竟花了多少心力在对付顾音音以及隐忍待发上,而她,总算没有错过机会,还得了一个帮手。痴情之人最多破绽,这个顾非,似是报着必死之心来拆散顾音音与越喜眉,既然如此,那岂不是一拍即合的事。
喜眉并不知道罗绣在讲到那个夜晚时,瞬间忆过了这两年多的痛苦折磨。她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几句话,很遥远,那时,堪称很陌生。
“我?我本来是杀人的。有一天我杀了个人,这个人的夫人也在边上,她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地上拼命向我求情,乞求我放过她,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那时突然觉得她很伟大,而我作孽太深,所以决定曾经杀了多少人,我就替多少个孕妇接生,一命抵一命,抵完为止。”
当时……音顾并没有说,这个夫人就在她的面前把孩子生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