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喜眉第一次见到音顾,是在去年冬至的头两天里。
那日大雪纷飞,是她帮娘顺利把弟弟抱了出来。随后,音顾只看了她那么一眼,便说她有身孕了。再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而这许多的事情都见证了一件事,那就是音顾是个很厉害的女子。
等到音顾带她踏过百姓家的屋,在那钟楼之上乘风御凉之时,她对音顾已经有种近着崇拜之情,牵着她的手时心底也会滑过“我竟然认识这般厉害的人”的骄傲。
所以,喜眉从来没想过,音顾会吃亏,又何论是在她面前吐血。
音顾不敌身后之人的突然出手,口吐鲜血,震惊全场。
有几滴血飞溅在了喜眉的脸上,恰恰落在她的眼角下,一如血泪般凄楚绝艳。喜眉似乎没有感觉到那几温热,而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音顾。
并非她要看,而是音顾直盯着她,似是束缚住了她的视线,只能彼此胶着着。
若说自进了这顾庄后,喜眉一直在饱受惊吓,那么自清池洗涤后,被音顾稍稍安抚的不安此刻全然坦露在了脸上。
“音顾……”喜眉一动不动。刚才她是关心则乱,所以才引来那个青色身影的攻击,这一,她已经明白了。所以,她不敢动,她怕一动,那个比音顾还要厉害的人又要做什么,那后果,喜眉想都不敢想。
她能感觉到此次花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因为音顾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从没有过这般的煎熬,喜眉煞白着脸,双唇嗫嚅着,到头来只吐出那两个字。
音顾却是眯了下眼,朝她微微一笑,然后缓缓转身。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随着她转。
“二姐,咱们顾家,什么时候有向客人动手的道理了?”
那被音顾唤作二姐的便是动手的青色身影,正是朝夕中的顾夕夕。
顾夕夕似乎犹为不解,她看了看自己青葱如玉的手,然后听见音顾这慢条斯理的询问,不由越发的委屈了。她跺了跺脚,竟然一扭身,飞到了那几把碎的可怜的木椅旁,原来竟然还有一人坐在那儿,罔顾刚才打的热闹的两人,一脸平静地喝着茶。
“朝朝,你看看她,自己功夫退步也就罢了,竟然跟我讲起理来了。”
喜眉一眼看过去,脑袋却越发的晕眩了。音顾是有说过她的两个姐姐是双生子,所以她也是做了些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这两姐妹长得如此之像,两张侧脸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要说区别,似乎坐着的那个眉眼平淡,把音顾打伤吐血的这个却显得更加活泼些。
“活该。”顾朝朝言简意赅地回道。
顾夕夕立即像被灌了真气一般又飞回到音顾的身前,指着她道:“听到没,大姐说你是活该。你心里应该有数,你走了这两年多,对家里不闻不问的,只管自己去快活,现在受伤,就是活该!”
顾夕夕这掷地有声地话让一旁的顾非皱起了眉,他走了过来,轻声道:“请二小姐嘴下留情,小姐还要去看看伤怎么样呢。”
那边顾朝朝却是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一木屑,走了过来。她也没有与音顾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喜眉一眼,然后拂袖而去。她一走,顾夕夕便像被绳子索住,一并跟在她身后也走了。
整个花厅很快安静下来,若不是音顾嘴旁那一鲜血,自己衣上绽放的红梅,喜眉真是觉得刚才像梦一般。只不过是场有魇的梦。
“小姐,你坐一下,我去请人来替你看看伤势。”顾非低声道。
“不必了。”音顾挥手,抹去嘴边的血,“我没事。”
顾非眼神微暗。他在一旁看的真切。小姐并非没有能力躲开那一掌,甚至是带着这位客人也可以避开的。可是她没有躲,似是有心要接下这一掌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吐血,顾非心里暗暗思索着。
“不行!”大声否决的是喜眉。她刚刚才从音顾大姐那一眼中醒过神来。走到跟前时,她才看到那个顾朝朝,也包括那个顾夕夕,长着天仙一般的面孔,自己似乎只落在尘埃里,连仰视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一个是将音顾打得吐血,一个却是用淡漠的不似看人的目光扫过自己。那一眼里没有任何意思,却比任何言语更有侵略性。她刚刚真是拼尽了力才硬抗下来,这会儿背上已经全是汗水了。
然后,一醒神就听到音顾说不看伤势,这怎么能不叫她恼火。顾家看起来一也不欢迎自己,这也罢了,竟然甚至也不欢迎离家几年的音顾,她们这对双生子的热情,竟然比不上顾家那逾百人的仆人……
喜眉很不满,所以声音才大了些:“都吐血了怎么叫没事儿?”
顾非再次皱眉,小姐在他心里就是天大地大,他绝不允许有人对她有任何的怠慢。刚才二小姐那么说,是身份摆在那儿,何况她一向是那个脾气。可这位客家小姐,语气这么冲,全然不知小姐是为了她才挡的那么一掌——顾非心中一噎,才想明白过来小姐的举动,果然只是为了这个人。不然,没有他解。
只是,不知道她是谁,对小姐又是如何的重要。顾非心中一沉,踏前一步:“这位姑娘,请客气些。”
喜眉微惊,看着这位面容英俊的男子眼底竟然浮起一丝防备,她咬了咬下唇,看了音顾一眼。
这是她的管家,与她的情份是由来以久,自然够格说这句话,就是刚才在那个顾夕夕面前,他也是敢于出言的。而自己呢……
喜眉觉得自己很没用,下唇咬得生疼。
似有一声轻叹,一只手抚上来替她拯救了那可怜的嘴唇,然后音顾对上一脸震惊的顾非,淡声道:“她与我不用客气,以后记住了。”
看着小姐眼里不容质疑的警告,顾非低了低身:“是,小姐。”
一场好好的久别重逢就在一地残木碎瓷与血迹中匆匆结束。好在顾家惯来走在生死场,也没有多少人感到什么晦气,就是对三小姐如今的身手和她带回来的那个清秀女子颇为好奇。
而音顾的那口血,却还是起了些作用的。至少到了夜里终于炸出了此时应该流连在海上捕鱼的顾庄主夫妻以及好像在外面执行任务的顾四。
此时音顾并不在场,她已经带着喜眉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
而刚才的花厅现在却坐了五个人,正位上的顾庄主顾天和正一脸正气地捋着颚下那几缕胡须沉默着。顾夫人坐在他身旁,花容欲碎地捧着心听着女儿的讲述。下手还坐个了年轻的男子,十分紧张的不住地搓着手,嘴里不知在嘟噜着什么,这正是顾家老四。
顾夕夕刚刚把之前发生在这花厅里的事都讲完了,然后依着她小巧的娘亲,撒娇道:“娘,你说是我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