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可以听你的,先选一位忠厚的公子为太子,但他必须遵从兄终弟及之法,下一代嗣君必须是公子荼!”
这是吴王寿梦令诸樊先继位,死后再让位给弟弟季札的故事,可高张并不觉得齐国的公子们会这么做,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出郑伯克段,亦或是鲁桓公弑其兄鲁隐公的惨剧吧。
可再怎样,也比扶持一个幼君继位,导致齐国重演齐桓公后的五子之乱要强!为了让齐国不乱,为了让高氏不亡,只能答应下来了。
君臣各退一步,开始商量人选。齐侯的公子除去已死的阳生外,还有寿、驹、黔、驵四人,二人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最本分老实的公子寿为君!
诏书很快便拟好了,高张在齐侯监督下在上面盖上国君大印,吹干后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要去将公子寿唤来耳提面命一番,再昭告群臣国人,事后把群公子放逐到偏远的莱地去,齐国的君位交接就能平稳度过了!
“国政拜托给晏子,宫室防备交给东郭书,司马穰苴在外统帅大军,晋国必不敢越过大河来攻我,寡人高枕无忧……”
齐侯开始说起胡话,喊着一堆死人的名字,那是他为君的黄金时代,可惜早已逝去。现在的齐国既无强兵又无良将,可谓风雨飘摇,高张也不自信能带着这样的齐国走多远。
他打开门让竖人和医者、术士们进来,指望他们稀奇古怪的方法给齐侯续命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国君能多撑几天,至少能让新君站稳脚跟,让他主持齐赵和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先把国夏和儿子赎回再说。
就在高张前脚刚要踏出房门时,却听到身后的齐侯又喃呢了一句:“派人去将监牢里的扁鹊弟子子阳杀了!孤不想死在他之前,遭他耻笑!”
这是另一道遗命,还是昏头的胡话?高张不清楚,他朝侍卫犁弥了头,此事自有他去做,自己接下来的任务,重着呢!
……
“高子离开了,他出宫后直接去了公子寿的府邸……”
鲍牧听着亲信的耳语,面色阴沉,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捋着胡须思索了起来。
齐侯虽然对国、高二人汶水大败十分暴怒,可最终还是选择信任高张,看来新君人选已经敲定,高张去公子寿处,是要将他接进宫中,立为太子。
“呵,立君之功啊,高氏又能有一代人的富贵了。”
对此鲍牧心中很不甘,却又无奈。
“我说的不错罢,不管鲍子如何忠于国事,国君是不可能信赖外姓的。”
“谁!”鲍牧大惊,按着宝剑喝问。
帷幕的阴影中,说话之人显露出真面目,一身掩人耳目的皂衣,尖下巴,高鼻梁,矢状的胡须微微上翘,正是本应在东阿、平阴防御鲁人进攻的齐卿陈乞!
“陈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鲍牧大惊,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他在的地方是齐宫内的官署,陈乞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他思绪大乱,难道说,长城也失守了?赵军长驱直入了?
“那边有吾子镇守,不会有事。”陈乞笑容可掬,语气却刻不容缓:“如今齐国最急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事到如今,鲍子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么?”
鲍牧一愣:“此言何意?”
“高张已经得到国君信任,立公子寿为太子,他便有大功,之后二十年的执政之位便会被高氏牢牢占据。等他稳住局面,向赵氏赎回国、高的族兵,再以大义名分向吾等施压,你我作为异姓,便半分机会都没有。”
鲍牧干笑:“我不知道陈子说的是什么机会。”
“大国上卿,位列人臣之极,鲍叔牙甘心一生居于管夷吾和国、高之下,难道鲍子也愿如此?”
鲍牧咬了咬牙,他当然不甘心,他家为公子小白回国继位费尽心血,无鲍叔牙,则无桓公霸业,无管夷吾的成就。可鲍氏在之后一百多年却一直不温不火,终于在三十年前,他父亲鲍文子与陈文子联合,驱逐了执政的二惠,这才位列卿族。
可这次政变的果实,却在晏婴的怂恿下,落入了齐侯和流亡国外的国、高手中。国氏与高氏复兴了,他鲍氏却还是那样,父亲鲍文子是资历最老的卿,年过九旬,却只能屈尊于国高之下!只因为齐国有旧例,正卿只能由国、高二守担任。
鲍牧当然不服,鲍氏的实力不弱,也是五百乘的大族,但他缺乏去争取的勇气……
可他面前的人不缺阴谋,不缺决心。
陈乞执鲍牧之手,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他诚恳地说道:“多年前我祖父陈文子与鲍文子联合驱逐了栾、高,共分其室,这才有了吾等的今天。如今国君命不久矣,大厦将倾,高氏实力大损,却占有执政的名分,此乃名实不符也。我得到消息,听说他在立太子之日会加害鲍子,莫不如乘大局未定,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