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培养了子贡,教他礼仪,教他言辞之辩,教他何为君子,何为国士。
士者,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
士者,言必信,行必果!
子贡做到了,他为主君立下大功,却是在挖掉师长根基的前提下。
孔子又能说什么呢?或许和少正卯死前的预言这样,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失败,是他为迷茫的子贡明前路,是他一挥宽袖,将子贡从身边赶离。
虽然在鲁国的政事以失败告终,但用自己伟岸的身体,为心爱的弟子铺就一条国士无双的道路,孔子却做到了。
在政客和老师两种身份之间,他选择了老师。
在弟子和臣子两种身份之间,子贡选择了臣子。
仅此而已。
“汝等不要怪赐……他对我的爱戴是谁都比不上的,若我死了,最伤心的人,在坟墓前守孝最久的人,在诸侯间赞誉我的人,一定是他!”
“夫子……我……”子贡三拜稽首,哽咽不已。
孔子宽容地笑了笑:“赐,你是想随吾等前往曲阜么?”
子贡擦干了眼泪,重重地说道:“唯!”
“是奉主君之命,还是你自发前来?”
“是赐自行前来,赐不孝,此行一定要侍奉在夫子身边。”
他半月前回郓城与张孟谈商量好对策后火速赶往费邑,那可是一处龙潭虎穴,他白衣素冠而入,面临刀兵而不惧,因为那不值得恐惧。比起夫子那失望却还勉励自己的眼神,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子贡害怕,让他难以抉择的了。
相比费邑,季氏和公山不狃火拼正酣的曲阜也是个危险重重的地方,他们就像是两只在瓷器店肆里打斗的野兽,随时会毁掉整座城池,殃及到入城的夫子……
子贡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自问已经不负赵无恤的赏识之恩,却有负于夫子的敦敦教导。若到了曲阜城下,迎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锐利的箭矢,他会和子路,和公良孺,和其他师兄弟一起,用身躯挡在夫子身前!
这是他欠他的。
孔子笑道:“善哉,从你去晋国开始,已经许久没为我驾车了。子渊驾车缓慢而温和,子路驾车暴躁而飞快,子华驾车喜欢炫耀技艺,华而不实,子迟驾车笨拙摇晃。唯独你,赐,你驾车四平八稳,我只望你日后若有机会宰执一国,也能如此……”
……
然而事情还未坏到子贡想象的地步,曲阜西门的确是由几位孔门弟子在守备。孔子升为大宗伯,又当了代相,他们也水涨船高,陆续得到了任命,城楼上有颜回,有曾,还有冉耕等人。本来因为季氏回归,孔子却不见踪影,正闷闷不乐间,忽见孔子安然归来,他们顿时大喜过望。
于是孔子一行顺利地入了城,城门未合,等待后续的赵氏兵卒入内,如今只能指望赵无恤能信守诺言,平息这场动乱了。
“国君何在?”一入城,孔子就拉着弟子们的手,急切地问道。
颜回处乱不惊,他轻声说道:“前日,公山不狃、叔孙辄率领费邑人袭击鲁城,而季氏则刚从西面败退回来,仓促出城迎战,大败,东门陷落,外郭处处在打斗,如今费邑人势大,已经控制了除西门外的整个外郭区,攻入了内城。季氏害怕,便将国君从公宫里裹挟而出,躲进季氏的宫室,登上了季武子之台,但那里也被费人团团包围了!”
孔子深吸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鲁之所以为鲁,就是因为有君,他不指望赵无恤太多,只希望他能继续保持国君的位置,若国君不幸遇难,太子年幼,那鲁国就真的危险了。
赵无恤大军入城,再开到季氏之宫还有一段时间,但孔子却等不下去了。
他正了正衣冠,对众弟子说道:“我要去季氏之宫,我要去武子之台……”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