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天轮
以己命换彼身。
那时少年时光,幸福温暖,竟然忘了国师说过的话,这个小帝凰的使命是为他挡去本命中的灾劫,以天降的命格为祭品,将他送上青天龙座,一统天下。
直到他的灾劫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大皇子并不像三皇子那麽好对付,他的不少门客已经慧眼识英雄,看出他惊人美貌下的隐隐獠牙,那时他在宫里已经万分小心,却仍然有失之大意的时候。
七皇子命中有四个大劫。
国师冰冷的声音似乎像是诅咒一样,在yīn黑的大红宫柱上峥嵘盘旋,像是吐著信的毒蛇,缠绕的他心神不宁。
不是担心自己的命劫,只怕那灾劫由她来挡。
第一劫来的如此快。
父皇的寿宴,他身为皇子,竟然被命来把酒。他端坐在父亲的脚边,不过是皇帝向各国使节展示的一件天色绝品。
酒宴上觊觎他的人或是正大光明,或是偷偷摸摸,父皇看他的目光里含著异样的yín秽意味,一双纵欲过度显得异常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他心底硬寒如铁,冷隐如冰,杀意快要控制不住。
大皇子却在这时收到了父皇的眼色指示,笑吟吟的端给他一杯酒。
那能是什麽好东西?
只怕不是媚药就是毒。父皇指示大皇子端上来的定是春药,只是大皇子定会不失时机的换成致命毒酒。
他桃花眸冷凝,一手正要接过那杯致命的毒液。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帝凰站了起来。
她天真无邪,并不知道这天香似锦,五光十色的酒宴上有多麽恶毒龌龊的东西。她只是耳边似有灵悟,像是被命运的手拨转,极为迅速,极为清明的,扑过去将酒杯夺了下来,一边嚷嚷著好漂亮好香,一边贪嘴似得喝了下去!
皇帝和大皇子被这小娃儿一闹,竟也毫无准备,只好讪讪收手。
帝凰没有喝过酒,只是直觉知道,那不好,应该她来。
消灾、挡劫。
父皇没有再赐酒,大皇子的毒药也没有第二份。大皇子的毒药需要几个时辰才发作,她似是喝醉了,甜甜的扑上去亲了亲皇帝又是真龙天子又是天降荣华的叫著,把皇帝下媚药不成的郁闷心结哄得大开,哈哈大笑著,却没看见站在脚边的他几欲发狂的颤抖身体,冰冷的指甲已经把掌心狠狠掐出了血。
他只记得那一晚,如何撕碎心肠。
他紧紧抱著这虚软吐血的丫头,看她大口大口的呕吐,粘腻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宫衣,像是天际喷泼而下的纷扬红梅,一路飘洒。xiōng口的疼痛几乎致命,他赤脚在夜晚散著梨花香味的宫廷回廊里飞奔,发丝凌乱,狼狈不堪,几欲疯狂。
怀里小小的身躯一变冷,她曾是那麽暖,那麽热的娃娃啊。
似乎抱得紧一就能搂住她迅速消失的生命一样,他越搂越紧,丝毫不敢松手。
那时候,真的打算一起去死。
如果她救不回来,就一起去死。
冲进寝宫,正要把她放下去揪个御医来,却见到许久不露面的国师幽幽踏了进来。
“殿下不必慌张,帝凰没事。恭喜殿下过了第一个毒劫。”
美动天人的绝丽少年狼狈而疯狂。
他懂什麽?这是最烈的鸩毒,无色无味无解,他竟然如此神色自若的说她没事?
他那时狂性大发意欲杀人,却被国师堪堪躲开。
“既然是鸩毒,殿下就算找来了御医,又有什麽用呢。”
他呵呵低笑,一手劈向他的後颈,打昏了他。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换好了衣衫,仓惶的张开眼睛,就看到小帝凰托著下巴笑眯眯的坐在床边乖乖看著他。
窗棂外透出来万道金辉,照亮她脸蛋上细细的绒毛,又黄又暖,金灿灿的洒在圆润的小肩膀後面。
还是那只背上有羽翼一般的金红色小凤凰。
冰玉一样的十指发狠将她一把拉上床,摸著她浑身上下,直到确定这暖融融的丫头是她。
柔软的娃娃乐呵呵的,以为他在挠痒痒,咯咯叫著七哥哥,往他怀里一个劲儿的钻。
暖暖的白润皮肤贴著他的,热乎乎暖融融,蕴藏了无尽的温暖。
还是他活蹦乱跳的小帝凰。
仿佛,那夜是个噩梦,醒来了,就什麽事情都没有。
仿佛。
之後夺嫡几乎进入白热化。他深深知道,当上太子的那个人未必能活著坐上龙座,於是敛眉收势,潜龙在渊,不动声色看别人互相撕咬,在外人看来,似乎就是一个xiōng无大志的美貌皇子而已,成天只会过风花雪月吟诗唱调的日子。然而有人慧眼不凡,能看出他手底隐隐流动的暗爪,何况少一个皇子就少一份威胁。刀火毒剑几乎是接踵而至,防不胜防。
似乎是天轮指引一般,只要在他快要受伤致命的时候,帝凰都会突然出现,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然後本该由他承受的,统统被她小小的身体揽下。
他几乎疯掉。
他宁可残,宁可死,也不要他的帝凰受一伤!
每次,那个国师都会在灾难後出现,将那伤痕累累的丫头带走半天,再送回来时,又毫发无伤。
即使这样,她还是受了那麽重那麽深的疼!
“你把她带回去,带回去!”
冬日的寒风凛冽,他又一次抱回鲜血淋漓的小帝凰,十指紧紧抓住笑嘻嘻的国师深深陷入他的肉里,咬牙切齿。“我不要什麽帝凰,我不要她为我消灾挡劫!”
他宁愿放手,宁愿永远放开这寂寥冷宫里唯一的暖阳,也不要她一次次为自己尝尽苦楚!
她还那麽小,那麽软嫩,合该锦绣堆成、众人宠爱,不见愁苦。
这样的苦这样的痛不应该她来尝。
国师眼里笑意不见,冲他深深折腰。
“主君,天轮不可违,这是帝凰的命运。”
他语义深沈,黑眸如万丈深渊“有违天命,帝凰必殒命,是殿下想看到的吗?”
浓浓的绝望,像是天压乌云般席卷过来,yīn冷如噩梦,看不到尽头。
国师递给他一颗红色的圆形石头,上半截豔红如血,下半截慢慢的颜色变浅,竟是雪一样的莹白。
“这个是随著帝凰现世的血玉。”国师冷冷的说“玉上面的红代表殿下的灾劫,红色越少,殿下的灾劫也越少。”
“殿下,红色不多了,等到玉石完全变白,帝凰就责任已了,不会再受伤。”
那颗血色的石头,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盯著那半截浓浓的鲜红,双目被刺得疼痛。
七哥哥……
七哥哥……
帝凰不为所苦,身体一恢复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围在他身边打转,咯咯的笑,笑的让他刺目。
又一个春日,看似岁月流丽,百花丰盛。
夜色芬芳,花香柔暖,一切都看上美好的像是包裹在糖霜锦绣里。
他正准备歇息,打出生就跟著他的老太监在给他拿衣服的时候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尖刀,狠狠超他心窝刺来!
他眉目紧缩,正庆幸帝凰不在身边,哪知她一下午都在等著和他玩捉迷藏,正藏在他的塌下。
又是这样,一模一样。
那小小的身子从床下扑出来,正好撞上了老太监的刀尖,直直洞穿前xiōng後背,血雾弥漫,她疼的哭都哭不出来,弯著小小身子,紧紧抱著怀里的寒刃。
她有多疼,有多疼?
那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长发少年单手紧紧扼住从小养大自己的老太监枯皱的脖子,一把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把那抖如风中秋叶的老东西刺成了蜂窝,连人形都留不住。
“恭喜殿下,又过一个命劫。”
依然是笑嘻嘻的国师,抱回那个血淋淋的小凤凰,说出口的话比蛇血还冷。
衣襟染血的美丽少年闻言纵声大笑起来,笑的弯下腰,笑出了眼泪,双手狠狠抓著冰冷的黑色玉砖地。
什麽帝凰,什麽己命换彼身,他才是她的劫难,是她悲剧的始作俑者!
离开她吧。
如果她不能离开皇宫,那麽换他走。
到一个她绝对到不了的地方,无论身上发生了什麽,都与她无关,不要再受伤了。
就算此生不复相见,都不要她再受伤了。
不出一日,他就向父皇恳请出宫拜师。
他要拜的,是藏在桃花鬼谷里面的极命大师,距离盛京万里之遥,凭帝凰绝对追不过来。
同月,皇帝准允所奏。
皇子们也拍手庆贺,滚吧。滚得远远的,争帝位的人越少越好。
七哥哥!七哥哥!
那红衣烈烈的小帝凰追著他孤寂的身影,从流花宫一路到了皇宫门外,哭声细弱嘶哑,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步子又小,一步一跌。
他几乎咬碎了牙,才能控制住不要回身,不要被她哭碎了心,不要後悔离开。
帝凰哭的扑倒在地上,奶奶弱弱的唤。
七哥哥,带上帝凰,才能给你挡灾化劫呀,七哥哥你带上我吧……
小猫一样绝望的哭泣渐渐远在身後,他只身远去,留下他的小帝凰,独守在那座开败了梨花的寂冷流花宫。
她牵他一生柔肠,却为他撒了鲜血千万行。
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陌上杏花满枝头,他只觉得大雪苍苍,天地空茫。
xiōng中的血一一冷了下来,化成冬日雪落下的寒冷孤清。
作家的话:
现在选边站吧,女主归谁
☆、夜火流花(上)
极命大师最後一门收了三个弟子。
韩国公三子叶苏,大盛皇朝七皇子叶沐风,春息夫人之子秋览若。
後世的史官在整理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禁纷纷感叹,极命大师这一门真是聚集了天下最风流的三个俊杰。他们缔造了现大陆基本的统一格局,甚至是整合了各个流派的风俗人情和文化教养,现世最基本的疆土分布以及主流文化,均在大盛皇朝这一代奠定。
叶沐风见到秋览若的时候,眉间细细挑了一下,对方眼里则淡漠如雪。
他们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能在容貌上和自己比肩的人存在,但所有惊诧也仅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