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感觉那女人的手的确是柔软的,软得就好像是没揉好的湿面团,沾在他手臂上是摔脱不掉的。女人扶着秦先生转过身去,小心地往轿厅的前门走去。
虽然这只是个仆妇,可是这般的温柔体贴,让这辈子只在二十多年前体味过一次女人滋味的秦先生如何能够抗拒?他不由自主地往外面走去,别说此时那大门已经烧成一堵火墙,就算是阎王殿前的火海秦先生也会跟着走。
可他也真是不够争气,在如此温柔的搀扶下,第一步就迈出一个趔趄,女人柔软的手轻轻将他冲出去的身体带住。这个趔趄让秦先生身上的血更多的溢出,女人没有一嫌弃,依旧扶着没松手,任凭湿漉漉的血液沾透到她的衣物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秦先生将一直伸在藤条箱里的右手顺势便搭在女人的左手臂上。不知面具背后的女人是什么表情,但她没有避让,因为秦先生搭住的地方是空节,也就是没有穴位或者重要穴位的地方。而且在秦先生右手和女人手臂之间还有着厚厚的棉袍服做着隔挡,估量着秦先生枯瘦无力的手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刺激。
已经走到了轿厅的门口了,大门处的火已经让这样一个可以进出轿子的大门堂变成一堵火墙。火墙的灼热让秦先生的脸上不再是流血那样单调,他的汗也下来了,而且都是豆子大的汗珠,滚动的汗珠让他满脸的血线道道变得模糊起来。
秦先生满脸的汗水绝不是因为门口的火墙,他是紧张,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博命之战瞬间就会见分晓。
女人止住了脚步,因为已经可以感觉到在火墙的热浪作用下,身上衣物的布料干燥得在蜷曲。再要往前恐怕那热浪就要让青铜面具在她脸上留下永久的烙印。秦先生却没有止住脚步,他继续踉跄着朝前,这出乎那女人的意料,这个老头是疯了还是自己寻死?本打算将他扔进火里,看来是要省了自己动手了。
秦先生不但没停住脚步,甚至有些像是渴望投入到火墙之中,搭住女人手臂的右手离开女人的臂膀,有些急切地伸向火墙,身体也随着这手一起依附过去。
女人看秦先生好像有些够不着,于是松开了抓住秦先生肘弯处的右手,但抓住小手臂的左手却没松开,而是将左手臂尽量伸长,看来她是坚持要将秦先生小心地送到火墙里才能放心地松手,真的是个耐心、细心的女人,这样无微不至对待一个陌生男人的女人可真不多。
秦先生的右手无奈而从容地伸进了火里……
“弦拉刀射”,五侯将“如意三分刃”飞射而出,可这是个无奈的一击,盲目的一击,没找到目标的一击。这刀的方位只是落在他平常“立柱”技艺里“两柱定角位”的那个角上。那个角是一根撑柱的端,刀撞开了端的木楔垫块,斜斜地从楼层木板缝隙中插了进去。只插进去一,不多,因为刀的另一侧刃口被立柱抵住,不能继续往前。也正是因为柱子抵住,这刀卡得很结实,刀杆悬挂在空中不住抖动,发出“嗡嗡”的震响。
五侯见刀已飞出,却未能像设想中那样奏功,心中不由一急,毒气随血而动,更厉害的眩晕冲击而来,眼前是无数星星在飞舞,脚下是万丈波浪在颠覆,于是他全身的撑劲彻底松了,直直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弦拉刀射”的力量的确很惊人。楼上的鲁天柳明显感觉到整个楼面一震,那些沉重的桌椅也都轻微跳动了一下。被绷拉得不前不后的女活尸也狠狠地跳了一下,就连戏台上干瘪的男尸也大震一下,身上、脸上的石灰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鲁天柳刚才是被女活尸阻住下楼的道路,重新又逼到左侧楼梯的梯口。看来,这女活尸要不将自己变成和那椅子一样支离破碎是不肯罢休的了。
鲁天柳看着越逼越近的女活尸,她没有利用尚未完全封住角度的缺口冲出去,反而朝后又退了两步,离那仿佛有恶魔利齿般的楼梯口更加近了。女活尸一拐一扭地走到一个位置,鲁天柳能看出来,这位置一站,鲁天柳要从她两边的空隙逃到右楼梯和戏台都是不可能的啦,这两个空档都在女活尸的最佳攻击范围里。
鲁天柳又退了一小步,这时的她离那个楼梯第一个台阶只有一步左右。女活尸这次却没有继续逼近,反而开始拨动起琵琶琴弦,弹奏起来,竟然不是弹的评弹曲牌,而是一段古曲《将军围》。鲁天柳听不懂她弹的是什么,但她懂的是女活尸既然没有继续逼近,那她肯定在这样的距离就有可以将自己逼下楼梯的招法,所以自己必须抢先动手。
“飞絮帕”的链条死死缠住了女活尸的右腿,这是鲁天柳剩下的左手“飞絮帕”,鲁天柳的力气不大,所以现在她是左右手一起拉住“飞絮帕”的链条软把。
女活尸动作虽然怪异却很快,身体虽然肥胖却能高纵。但做所有这些她的脚都是快速滑动或者一同跃起,她不能快速移动躲避单独一只脚。鲁天柳决定从她的一只脚下手,将女活尸引到左楼梯口,然后扯住她的一只脚将她扔下楼梯。
和她估计的一样,轻易就扯住了女活尸的右脚,于是她迅速双手运力,将链条猛然一拉,手臂举起侧身往楼梯下一扬。和她估计的不一样,她虽然将女活尸拉起,却没有能将她扬下楼梯。大力地挥扬突然遇到巨大的阻力,让她胸口一阵发闷。但她也没有马上松手,而是紧紧拉住细钢链,将女活尸的身体尽量拉过来。
鲁天柳遇到的阻力不知道来自哪里,女活尸的背后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牢牢栓住。鲁天柳挥扬起的手臂虽然将女活尸身体扯得双脚都离了地,但她现在只相当于拔河比赛中用得线垂,挂在两股大力的中间。
线垂是不受力的,而女活尸却是受力的,她那已经开始**的**在这两股力量的作用下随手都可能撕碎。所以女活尸必须摆脱,必须攻击,必须杀人。
琵琶的琴弦被拨动了,琵琶的琴音又响起了。女活尸身体悬在那里竟然还能有条不紊地弹奏起一曲平湖派的曲子《女儿悲》。这乐曲鲁天柳依然听不懂,但她知道曲调是越来越慢,弦音却是越来越响。最后渐渐地变成了慢慢在拉扯琴弦,声音是极其的刺耳难听。
鲁天柳赶忙将心神一凝,把口中化秽丸藏在舌底,上下两排玉齿轻轻咬住舌尖。她这是害怕琴音中有什么摄魂乱神的手段混浊了她三觉的清明,刺耳的琴音响了几节,鲁天柳依旧能非常清晰地辨别出每个音调,她的一双手没有松,只是稍微放低了一些。手臂一低,力量就大了,鲁天柳感觉到链条陷入女活尸浮胖的脚踝。
琴音更慢了,变成连贯不起来的单调响动。鲁天柳在这响动中听辨出了“咦”的一声。这一声绝对是人的声音。
鲁天柳对自己的三觉是相当自信的。这楼上有活人,这是听觉给她的肯定答案,因为刚才那一声绝对是人发出的声音。这楼上没有活人,这是她的嗅觉给她的肯定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而鲁天柳没有闻到。到底是她的听觉欺骗了还是她的嗅觉欺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