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吴主淫虐,民忧国敝。今若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晋主曰:
“卿言洞见利害,朕复何疑。”即出升殿,命镇南大将军杜预为大都督,引兵十
万出江陵;镇东大将军琅琊王司马伷出涂中;安东大将军王浑出横江;建威将军
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各引兵五万,皆听预调用。又遣龙骧将军王
濬、广武将军唐彬,浮江东下:水陆兵二十余万,战船数万艘。又令冠军将军杨
济出屯襄阳,节制诸路人马。
早有消息报入东吴。吴主皓大惊,急召丞相张悌、司徒何植、司空滕循,计
议退兵之策。悌奏曰:“可令车骑将军伍延为都督,进兵江陵,迎敌杜预;骠骑
将军孙歆进兵拒夏口等处军马。臣敢为军师,领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引
兵十万,出兵牛渚,接应诸路军马。”皓从之,遂令张悌引兵去了。皓退入后宫,
不安忧色。幸臣中常侍岑昏问其故。皓曰:“晋兵大至,诸路已有兵迎之;争奈
王濬率兵数万,战船齐备,顺流而下,其锋甚锐:朕因此忧也。”昏曰:“臣有
一计,令王濬之丹,皆为齑粉矣。”皓大喜,遂问其计。岑昏奏曰:“江南多铁,
可打连环索百余条,长数百丈,每环重二三十斤,于沿江紧要去处横截之。再造
铁锥数万,长丈余,置于水中。若晋船乘风而来,逢锥则破,岂能渡江也?”皓
大喜,传令拨匠工于江边连夜造成铁索、铁锥,设立停当。
却说晋都督杜预,兵出江陵,令牙将周旨:引水手八百人,乘小舟暗渡长江,
夜袭乐乡,多立旌旗于山林之处,日则放炮擂鼓,夜则各处举火。旨领命,引众
渡江,伏于巴山。次日,杜预领大军水陆并进。前哨报道:吴主遣伍延出陆路,
陆景出水路,孙歆为先锋:三路来迎。”杜预引兵前进,孙歆船早到。两兵初交,
杜预便退。歆引兵上岸,迤逦追时,不到二十里,一声炮响,四面晋兵大至。吴
兵急回,杜预乘势掩杀,吴兵死者不计其数。孙歆奔到城边,周旨八百军混杂于
中,就城上举火。歆大惊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急欲退时,被周旨大喝
一声,斩于马下。陆景在船上,望见江南岸上一片火起,巴山上风飘出一面大旗,
上书:“晋镇南大将军杜预”。陆景大惊,欲上岸逃命,被晋将张尚马到斩之。
伍延见各军皆败,乃弃城走,被伏兵捉住,缚见杜预。预曰:“留之无用!”叱
令武士斩之。遂得江陵。于是沅、湘一带,直抵广州诸郡,守令皆望风赍印而降。
预令人持节安抚,秋毫无犯。遂进兵攻武昌,武昌亦降,杜预军威大振,遂大会
诸将,共议取建业之策。胡奋曰:“百年之寇,未可尽服。方今春水泛涨,难以
久住。可俟来春,更为大举。”预曰:“昔乐毅济西一战而并强齐;今兵威大振,
如破竹之势,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有着手处也。”遂驰檄约会诸将,一
齐进兵,攻取建业。
时龙骧将军王濬率水兵顺流而下。前哨报说:“吴人造铁索,沿江横截;又
以铁锥置于水中为准备。”濬大笑,遂造大筏数十方,上缚草为人,披甲执杖,
立于周围,顺水放下。吴兵见之,以为活人,望风先走。暗锥着筏,尽提而去。
又于筏上作大炬,长十余丈,大十余围,以麻油灌之,但遇铁索,燃炬烧之,须
臾皆断。两路从大江而来。所到之处,无不克胜。
却说东吴丞相张悌,令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来迎晋兵。莹谓靓曰:
“上流诸军不作提防,吾料晋军必至此,宜尽力以敌之。若幸得胜,江南自安。
今渡江与战,不幸而败,则大事去矣。”靓曰:“公言是也。”言未毕,人报晋
兵顺流而下,势不可当。二人大惊,慌来见张悌商议。靓谓悌曰:“东吴危矣,
何不遁去?”悌垂泣曰:“吴之将亡,贤愚共知;今若君臣皆降,无一人死于国
难,不亦辱乎!”诸葛靓亦垂泣而去。张悌与沈莹挥兵抵敌,晋兵一齐围之。周
旨首先杀入吴营。张悌独奋力搏战,死于乱军之中。沈莹被周旨所杀。吴兵四散
败走。后人有诗赞张悌曰:
“杜预”巴山见大旗,江东张悌死忠时。已拚王气南中尽,不忍偷生负所知。
却说晋兵克了牛渚,深入吴境。王濬遣人驰报捷音,晋主炎闻知大喜。贾充
奏曰:“吾兵久劳于外,不服水土,必生疾病。宜召军还,再作后图。”张华曰:
“今大兵已入其巢,吴人胆落,不出一月,孙皓必擒矣。若轻召还,前攻尽废,
诚可惜也。”晋主未及应,贾充叱华曰:“汝不省天时地利,欲妄邀功绩,困弊
士卒,虽斩汝不足以谢天下!”炎曰:“此是朕意,华但与朕同耳,何必争辩!”
忽报杜预驰表到。晋主视表,亦言宜急进兵之意。晋主遂不复疑,竟下征进之命。
王濬等奉了晋主之命,水陆并进,风雷鼓动,吴人望旗而降。吴主皓闻之,大惊
失色。诸臣告曰:“北兵日近,江南军民不战而降,将如之何?”皓曰:“何故
不战?”众对曰:“今日之祸,皆岑昏之罪,请陛下诛之。臣等出城决一死战。”
皓曰:“量一中贵,何能误国?”众大叫曰:“陛下岂不见蜀之黄皓乎!”遂不
待吴主之命,一齐拥入宫中,碎割岑昏,生啖其肉。陶濬奏曰:“臣领战船皆小,
愿得二万兵乘大船以战,自足破之。”皓从其言,遂拨御林诸军与陶濬上流迎敌。
前将军张象,率水兵下江迎敌。二人部兵正行,不想西北风大起,吴兵旗帜,皆
不能立,尽倒竖于舟中;兵卒不肯下船,四散奔走,只有张象数十军待敌。
却说晋将王濬,扬帆而行,过三山,舟师曰:“风波甚急,船不能行;且待
风势少息行之。”濬大怒,拔剑叱之曰:“吾目下欲取石头城,何言住耶!”遂
擂鼓大进。吴将张象引从军请降。濬曰:“若是真降,便为前部立功。”象回本
船,直至石头城下,叫开城门,接入晋兵。孙皓闻晋兵已入城,欲自刎。中书令
胡冲、光禄勋薛莹奏曰:“陛下何不效安乐公刘禅乎?”皓从之,亦舆榇自缚,
率诸文武,诣王濬军前归降。濬释其缚,焚其榇,以王礼待之。唐人有诗叹曰:
“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旗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于是东吴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县,户口五十二万三千,官吏三万二
千,兵二十三万,男女老幼二百三十万,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余艘,后
宫五千余人,皆归大晋。大事已定,出榜安民,尽封府库仓廪。次日,陶濬兵不
战自溃。琅琊王司马伷并王戎大兵皆至,见王濬成了大功,心中忻喜。次日,杜
预亦至,大犒三军,开仓赈济吴民。于是吴民安堵。惟有建平太守吾彦,拒城不
下;闻吴亡,乃降。王濬上表报捷。朝廷闻吴已平,君臣皆贺,上寿。晋主执杯
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惜其不亲见之耳!”骠骑将军孙秀退朝,向南而哭
曰:“昔讨逆壮年,以一校尉创立基业;今孙皓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何
人哉!”
却说王濬班师,迁吴主皓赴洛阳面君。皓登殿稽首以见晋帝。帝赐坐曰:
“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皓对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帝大笑。
贾充问皓曰:“闻君在南方,每凿人眼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耶?”皓曰:
“人臣弑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帝封皓为归命侯,子孙
封中郎,随降宰辅皆封列侯。丞相张悌阵亡,封其子孙。封王濬为辅国大将军。
其余各加封赏。
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为一统之基矣。此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
分久必合”者也。后来后汉皇帝刘禅亡于晋泰始七年,魏主曹奂亡于太安元年,
吴主孙皓亡于太康四年,皆善终。后人有古风一篇,以叙其事曰:
高祖提剑入咸阳,炎炎红日升扶桑;光武龙兴成大统,金乌飞上天中央。
哀哉献帝绍海宇,红轮西坠咸池傍!何进无谋中贵乱,凉州董卓居朝堂。
王允定计诛逆党,李傕郭汜兴刀枪;四方盗贼如蚁聚,六合奸雄皆鹰扬。
孙坚孙策起江左,袁绍袁术兴河梁;刘焉父子据巴蜀,刘表军旅屯荆襄。
张燕张鲁霸南郑,马腾韩遂守西凉;陶谦张绣公孙瓒,各逞雄才占一方。
曹操专权居相府,牢笼英俊用文武;威挟天子令诸侯,总领貔貅镇中土。
楼桑玄德本皇孙,义结关张愿扶主;东西奔走恨无家,将寡兵微作羁旅。
南阳三顾情何深,卧龙一见分寰宇;先取荆州后取川,霸业图王在天府。
呜呼三载逝升遐,白帝托孤堪痛楚!孔明六出祁山前,愿以只手将天补。
何期历数到此终,长星半夜落山坞!姜维独凭气力高,九伐中原空劬劳。
钟会邓艾分兵进,汉室江山尽属曹。丕睿芳髦才及奂,司马又将天下交。
受禅台前云雾起,石头城下无波涛;陈留归命与安乐,王侯公爵从根苗。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