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夜两兵混战,直到天明,各自收兵。马超屯兵渭口,日夜分兵,前后
攻击。曹操在渭河内将船筏锁链作浮桥三条,接连南岸。曹仁引军夹河立寨,将
粮草车辆穿连,以为屏障。马超闻之,教军士各挟草一束,带着火种,与韩遂引
军并力杀到寨前,堆积草把,放起烈火。操兵抵敌不住,弃寨而走。车乘、浮桥,
尽被烧毁。西凉兵大胜,截住渭河。曹操立不起营寨,心中忧惧。荀攸曰:“可
取渭河沙土筑起土城,可以坚守。”操拨三万军担土筑城。马超又差庞德、马岱
各引五百马军,往来冲突;更兼沙土不实,筑起便倒,操无计可施。时当九月尽,
天气暴冷,彤云密布,连日不开。曹操在寨中纳闷。忽人报曰:“有一老人来见
丞相,欲陈说方略。”操请入。见其人鹤骨松姿,形貌苍古。问之,乃京兆人也,
隐居终南山,姓娄,名子伯,道号“梦梅居士”。操以客礼待之。子伯曰:“丞
相欲跨渭安营久矣,今何不乘时筑之?”操曰:“沙土之地,筑垒不成。隐士有
何良策赐教?”子伯曰:“丞相用兵如神,岂不知天时乎?连日阴云布合,朔风
一起,必大冻矣。风起之后,驱兵士运土泼水,比及天明,土城已就。”操大悟,
厚赏子伯。子伯不受而去。
是夜北风大作。操尽驱兵士担土泼水;为无盛水之具,作缣囊盛水浇之,随
筑随冻。比及天明,沙水冻紧,土城已筑完。细作报知马超。超领兵观之,大惊,
疑有神助。次日,集大军鸣鼓而进。操自乘马出营,止有许褚一人随后。操扬鞭
大呼曰:“孟德单骑至此,请马超出来答话。”超乘马挺枪而出。操曰:“汝欺
我营寨不成,今一夜天已筑就,汝何不早降!”马超大怒,意欲突前擒之,见操
背后一人,睁圆怪眼,手提钢刀,勒马而立。超疑是许褚,乃扬鞭问曰:“闻汝
军中有虎侯,安在哉?”许褚提刀大叫曰:“吾即谯郡许褚也!”目射神光,威
风抖擞。超不敢动,乃勒马回。操亦引许褚回寨。两军观之,无不骇然。操谓诸
将曰:“贼亦知仲康乃虎侯也!”自此军中皆称褚为虎侯,许褚曰:“某来日必
擒马超。”操曰:“马超英勇,不可轻敌。”褚曰:“某誓与死战!”即使人下
战书,说虎侯单搦马超来日决战。超接书大怒曰:“何敢如此相欺耶!”即批次
日誓杀“虎痴”。
次日,两军出营布成阵势。超分庞德为左翼,马岱为右翼,韩遂押中军。超
挺枪纵马,立于阵前,高叫:“虎痴快出!”曹操在门旗下回顾众将曰:“马超
不减吕布之勇!”言未绝,许褚拍马舞刀而出。马超挺枪接战。斗了一百余合,
胜负不分。马匹困乏,各回军中,换了马匹,又出阵前。又斗一百余合,不分胜
负。许褚性起,飞回阵中,卸了盔甲,浑身筋突,赤体提刀,翻身上马,来与马
超决战。两军大骇。两个又斗到三十余合,褚奋威举刀便砍马超。超闪过,一枪
望褚心窝刺来。褚弃刀将枪挟住。两个在马上夺枪。许诸力大,一声响,拗断枪
杆,各拿半节在马上乱打。操恐褚有失,遂令夏侯渊、曹洪两将齐出夹攻。庞德、
马岱见操将齐出,麾两翼铁骑,横冲直撞,混杀将来。操兵大乱。许褚臂中两箭。
诸将慌退入寨。马超直杀到壕边,操兵折伤大半。操令坚闭休出。马超回至渭口,
谓韩遂曰:“吾见恶战者莫如许褚,真‘虎痴’也。”
却说曹操料马超可以计破,乃密令徐晃、朱灵尽渡河西结营,前后夹攻。一
日,操于城上见马超引数百骑,直临寨前,往来如飞。操观良久,掷兜鍪于地曰:
“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矣!”夏侯渊听了,心中气忿,厉声曰:“吾宁死于此地,
誓灭马贼!”遂引本部千余人,大开寨门,直赶去。操急止不住,恐其有失,慌
自上马前来接应。马超见曹兵至,乃将前军作后队,后队作先锋,一字儿摆开。
夏侯渊到,马超接往厮杀。超于乱军中遥见曹操,就撇了夏侯渊,直取曹操。操
大惊,拨马而走。曹兵大乱。正追之际,忽报操有一军,已在河西下了营寨,超
大惊,无心追赶,急收军回寨,与韩遂商议,言:“操兵乘虚已渡河西,吾军前
后受敌,如之奈何?”部将李堪曰:“不如割地请和,两家且各罢兵,捱过冬天,
到春暖别作计议。”韩遂曰:“李堪之言最善,可从之。”
超犹豫未决。杨秋、侯选皆劝求和,于是韩遂遣杨秋为使,直往操寨下书,
言割地请和之事。操曰:“汝且回寨,吾来日使人回报。”杨秋辞去。贾诩入见
操曰:“丞相主意若何?”操曰:“公所见若何?”诩曰:“兵不厌诈,可伪许
之;然后用反间计,令韩、马相疑,则一鼓可破也。”操抚掌大喜曰:“天下高
见,多有相合。文和之谋,正吾心中之事也。”于是遣人回书,言:“待我徐徐
退兵,还汝河西之地。”一面教搭起浮桥,作退军之意。马超得书,谓韩遂曰:
“曹操虽然许和,奸雄难测。倘不准备,反受其制。超与叔父轮流调兵,今日叔
向操,超向徐晃;明日超向操,叔向徐晃:分头提备,以防其诈。”韩遂依计而
行。
早有人报知曹操。操顾贾诩曰:“吾事济矣!”问:“来日是谁合向我这边?”
人报曰:“韩遂。”次日,操引众将出营,左右围绕,操独显一骑于中央。韩遂
部卒多有不识操者,出阵观看。操高叫曰:“汝诸军欲观曹公耶?吾亦犹人也,
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谋耳。”诸军皆有惧色。操使人过阵谓韩遂曰:“丞相谨
请韩将军会话。”韩遂即出阵;见操并无甲仗,亦弃衣甲,轻服匹马而出。二人
马头相交,各按辔对语。操曰:“吾与将军之父,同举孝廉,吾尝以叔事之。吾
亦与公同登仕路,不觉有年矣。将军今年妙龄几何?”韩遂答曰:“四十岁矣。”
操曰:“往日在京师,皆青春年少,何期又中旬矣!安得天下清平共乐耶!”只
把旧事细说,并不提起军情。说罢大笑,相谈有一个时辰,方回马而别,各自归
寨。早有人将此事报知马超。超忙来问韩遂曰:“今日曹操阵前所言何事?”遂
曰:“只诉京师旧事耳。”超曰:“安得不言军务乎?”遂曰:“曹操不言,吾
何独言之?”超心甚疑,不言而退。
却说曹操回寨,谓贾诩曰:“公知吾阵前对语之意否?”诩曰:“此意虽妙,
尚未足间二人。某有一策,令韩、马自相仇杀。”操问其计。贾诩曰:“马超乃
一勇之夫,不识机密。丞相亲笔作一书,单与韩遂,中间朦胧字样,于要害处,
自行涂抹改易,然后封送与韩遂,故意使马超知之。超必索书来看。若看见上面
要紧去处,尽皆改抹,只猜是韩遂恐超知甚机密事,自行改抹,正合着单骑会语
之疑;疑则必生乱。我更暗结韩遂部下诸将,使互相离间,超可图矣。”操曰:
“此计甚妙。”随写书一封,将紧要处尽皆改抹,然后实封,故意多遣从人送过
寨去,下了书自回。果然有人报知马超。超心愈疑,径来韩遂处索书看。韩遂将
书与超。超见上面有改抹字样,问遂曰:“书上如何都改抹糊涂?”遂曰:“原
书如此,不知何故。”超曰:“岂有以草稿送与人耶?必是叔父怕我知了详细,
先改抹了。”遂曰:“莫非曹操错将草稿误封来了。”超曰:“吾又不信。曹操
是精细之人,岂有差错?吾与叔父并力杀贼,奈何忽生异心?”遂曰:“汝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