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孤独行觉察出了上官莲对自己的心境,不由得冷冷突地道:
“我这人做事从不后悔,虽然我的一生是有着悲剧色彩。”
顿了顿忽地又望向躺在车板上的项思龙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但愿我能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做一件能让我开心的事,让我死后也觉得值得回忆的开心之事。”
上官莲想不到孤独行如此敏感,竟能洞察自己心中所想,老脸一红,但听到他后面几句喃喃自语的话时又觉他话中有话,思之脸色也不禁为之一变道:
“孤独前辈难道不挂念北溟宫的家人吗?据闻孤独无情老前辈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你妹妹孤独梅凤在孤独无情仙逝后接掌了北滇宫,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你妹妹?”
孤独行闻听得这话,脸上一阵抽动,现出痛苦之色缓缓道:
“孤独行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回北溟宫呢?我现在是冷无心!”
上官莲听出他话中似对北溟宫有恨意,知他不能原谅他的父亲孤独无情,正待出言劝解时,突听得一声惨叫和几声惊呼声,这时才想起鬼青王与梁坤打斗的事来,二人均都闻声举目向战场望去,却见梁坤握剑的左手被鬼青王齐肩砍断,正痛得滚地惨叫,其他的十一名楼下剑派高手见了正惊呼着有几人去扶起梁坤。还有几人则在厉喝声中拔剑向鬼青王扑来,但地冥鬼府的高手见了,顿即也有几个冲出阻住,那些秦兵则是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
孤独行见了冷哼—声,突地飞出马车落在混战的场中,暴喝一声道:
“住手!”
正在打斗的众人闻得喝声倒真依言分了开去,其实是稷下剑派的剑手对地冥鬼府强大的实力生出怯意,所以闻言率先退了开去。孤独行走到已有几个武士正在为之包扎伤口的梁坤身前,看得他怨恨、痛苦之极的苍白面容,冷冷道:
“梁坛主,叫你的底下带着你滚回去吧!凭你们这下三滥四的功夫又怎是人家的敌手呢?还有,请你回去告诉赵高,我冷无心已经不再听他的命令行事了!”
说完目中厉芒暴长的瞪了梁坤一眼。梁坤此时心中已是惊骇己极,哪还敢与冷无心嘴,强忍住臂上疼痛,从牙缝里挤出颤颤的声音道:
“好!冷无心,我会把你的话带给赵丞相的!咱们走!”
说完由两个剑手搀扶着狼狈而去。那些秦兵却是不知所以的暗暗对望着,因为恨天法王的权威可比梁坤等大得多啊!他们自是听冷无心的命令行事。冷无心见得那些左右为难的秦兵,挥了挥手道:
“你们随梁大人他们去吧!”
众秦兵一听,迟疑了片刻,但旋即转瞬就向梁坤众人造去,校场中顿时冷静下来。
孤独行走回马车对上官莲道:
“我看夜间也不要休息了,咱们连夜出城去吧!”
顿了顿又道:
“还得找个比较隐密的地方为这娃子疗伤,咱们是不能拖延时间了,要是司马欣带了大批的秦兵对咱们进行围攻,那可也是件麻烦事,从这练兵校场往城西门出城差不多只要半个多时辰,咱们就从西门出城吧!”
上官莲这时只要孤独行能够治好项思龙的伤势就什么都对他言命是从了,当下头应:
“是。”
一行人顿即向彭城西门驰去。到得西门时,守城门的军官似是还不知道恨天法王已经背叛了朝廷之事,虽是对上官莲等一行感到怀疑,但却也不敢对这位权势极高的法王查问,听得他要出城,还是恭薛敬敬的开了城门,送了众人出去。
出得城后孤独行叫众人迅速赶路,直至天色微明时,众人才发觉进入了一个大山脉里,四周均是怪石嶙峋,山峰连绵不绝,高木森森,时时传来各种飞鸟怪虫的叫声,脚下的山路也甚是崎岖不堪。
孤独行叫众人就此休息一会,朝正目光讶异的上官莲解释道:
“走山路使大批的官兵不易追来,彭城中的高手也只有魔尊法王和梁坤等诸人,他们也知不是汝等之敌,不会不要命的追来的,更何况彭城中也不可无人防守,所以只要司马欣发现我们进了这太行山脉,就会舍弃追击我们的。其实说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在彭城里被阻截下来。可能是魔尊法王以为你们此行是要去西域,所以往你们去西域的必经之路一一城北门追去了,反疏忽了西门。”
上官莲叹服道:
“孤独前辈原来早就算计好了他们会去北门防守,所以领了我们出其不意的从西门逃出。”
顿了顿又道:
“唉,其实龙儿也劝我不要进彭城去的,说这么一大队人马会惹人注目,说不得会有什么麻烦,叫我们从西边这太行山脉绕过,但我嫌延误时日,谁知今日还是得从太行山脉绕过去西域,且龙儿他……”
说到这里双目倏地一红。孤独行听了心下一阵黯然,默然无语。因为项思龙是被他击伤的啊!他又能说些什么话去安慰上官莲呢?更何况以他一贯的冷漠性格也不善于说什么安慰别人的话来。
上官莲见了孤独行的神态,顿知自己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不由得望着孤独行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话题道:
“孤独前辈说用‘换血大法’为龙儿疗伤,但不知这‘换血大法’怎么施为?”
孤独行闻言敛神道:
“这‘换血大法’乃是用为他疗伤之人的精血输入这娃儿体内,直至接上他被震伤的心脉为止。施行此法极端危险,施法时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干扰,否则输功者和受伤者均会全身炸裂而亡。所以必须找个清静隐秘的地方让我为这娃儿疗伤,同时也必须有高手护法。”
上官莲听了当即吩咐鬼青王领了一众武士去山脉中看有什么山洞之类的隐秘清静之所没有,待得鬼青王领命去了之后,上官莲还是不解的问道:
“输精血接心脉,这不对施功者有很大的危害吗?”
孤独行惨然道:
“我已活了一百五十四岁,已经活够了,也已经活祟了,在临终前能够救得这小兄弟是我生命最完美的结局,不过遗憾的是我冷无心这一身武学却是长埋地下了。”
上官莲听了忽地道:
“龙儿是我孙女婿,我可以为他作主让他做前辈的记名弟子,不过前辈却不必说出那等伤感的话来,因为不管生命活得怎样艰难,活着总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希望还在明天呢!”
孤独行听了上官莲前面的话顿时脸露喜色,但对她后面的几话却是不以为意,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道:
“你怎的愿答应这娃儿做我的记名弟子?这太好了,那我此生就再无遗憾了!”
说到这里,目中又露出迷离之色道:
“明天?明天的事情太过遥远了!能够把握今天的美好就已经让人可以含笑限目了!
唉,北溟宫!”
说着突地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解下腰间的天机棒和革囊递给上官莲,语气沉重而又富有感情的道:
“老妹子,若是我真有什么不测,你就把我这些遗物交给龙儿吧,革囊中有我撰写的一生武功所学的秘本和一本易容秘籍,还有我北溟宫少宫主的令牌和我北溟宫总行宫的地址所在地图,龙儿他日有暇时可代我去北溟宫拜祭—下……我的父母和看望一下我妹妹孤独梅凤,让她也……知道一下我的下落吧!”
说完老日中竟是显出隐隐的泪光,声音也颤抖起来。人之初,性本善,孤独行—生漂泊,性格冷漠,恨极父亲孤独无情,但在他内心深处里却还是有着对父母和妹妹的想念。这或许乃亲情是世界上最让人难忘的缘故吧!
上官莲的心中感觉也有些酸酸的,但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叫她劝孤独行不去救项思龙?这个她可办不到,因为在她心目中无论如何项思龙生命还是最重要的。上宫莲对初识孤独行的愤恨发展至现在的颇具好感和同情,可全是想要孤独行救项思龙。
二人正沉默的都看着昏迷不醒的项思龙时,鬼青王领着众武士返了回来。鬼青王走到上官莲身前显得有气喘,可见他也确是对项思龙关切非常。只听他恭声道:
“票夫人,在距离此地五十里地的峡谷里的岩坡上有一个天然石洞,可供少主疗伤!”
上官莲闻言了头,望了孤独行一眼,却没有发话,孤独行已是接口道:
“好!我们就赶去那峡谷!龙儿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否则当他的脑域也被鬼冥神功的寒气锁住时,那他就需十年后才能醒过来了!我可等不了十年了。”
石洞在一陡崖突几起的中壁处,地势甚是险峻非常,洞内甚是宽敞干燥,阳光斜射进洞内,使得石洞并不黑暗。石洞约有十米多深,地面刚被打扫过,显得比较干清幽静,倒也确是个运功疗伤的绝佳之所。上官莲和孤独行满意的了头,前者用赞赏的目光看了身旁的鬼青王一眼,似是在夸他办事细心得力。
把腋下挟着的项思龙轻放在地面上后,孤独行沉声道:
“吩咐峡谷内的武士小心防备。洞内就留下四名高手在这里护法就够了。”
上官莲听了当下叫鬼青王去谷下负责防守指挥工作,只留了四个鬼府的护法在洞内陪自己一起为孤独行给项思龙运功疗伤作护法之用。
鬼青王领命而去后,孤独行叫上官莲扶正项思龙的身体,让他盘膝坐正,同时从一名护法那里借了一柄短剑,提起项思龙的手臂用短剑朝他的手掌划去。上官莲见了惊声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
孤独行用短剑边划项思龙的手掌边道:
“换血大法乃是把我自身的精血和真气通过劳宫穴输入龙儿的体内,自是要划破手掌才可施行。否则我体内的精血怎可与龙儿身上的血脉相通?嘿,你是不是怕我害龙儿啊?我现在把我—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又怎会对他不利呢?要想害他我就不会救他了。”
上官莲心中的猜疑被孤独行说中,不由得老脸一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孤独行已在项思龙双掌内各划开了一条四五寸长的口子,鲜血顺着项思龙的掌心沾沾溢出,让得上官莲见了一阵心痛。孤独行划完项思龙双掌后,又提起剑在自己手掌刺划起来,竟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连上官莲和几个护法见了心中都对他敬服不已。
因为在手掌劳宫穴处划出一寸多深的口子,一个清醒的人要强忍住这种痛苦已是很难了。更何况孤独行是自己在给自己划伤口呢?
孤独行在自己双掌划破伤口后,把短剑抛还给了那护法,盘坐到项思龙的对面,平伸双掌抵住上官莲抬举起的项思龙的双掌,微闭双目,吞纳了一口气后,运功提至手掌劳宫穴处,让自身真气输入项思龙劳宫穴中,在他体内经络中运行了一周天后,再紧闭双目,让自身的精血随着真气一起输入项思龙的体内。
上官莲和四护法站在一旁屏息静气的看着孤独行和项思龙,却见前者因功力提升极限之故,脸上变得通明如玉,四身宽大的衣服都被真气鼓起。
二人双掌交接处随着时间的报移渐渐的冒出一缕一缕的白气来。项思龙苍白的脸色也渐渐转红,身躯也突地有若触电般的微微震动了一下。上官莲和四护法见了心中同时一阵大喜,倒是施功中的孤独行因项思龙身体的震颤而紧闭的眉头稍稍跳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不对头的感觉。但旋即进入平静。
项思龙经过孤独行真气和他体内灼热精血在自己体内经脉的流动,思想似是渐渐苏复过来,他模糊中记起了自己与恨天法王打斗时的情景来,但意识却还是并不清醒,只是觉着身体渐冷渐热,灵魂似欲和身体脱离关系但却又在挣扎不止。浑身僵硬麻木,若毫无感觉但又若痛楚难当,双掌之中传来一股灼热气流,全身气血都在膨胀,经脉则似要爆炸开来般,那种痛苦的感觉让他想大声叫出,但又音息全无。
孤独行似是觉出项思龙的思想正在渐渐凝复,当即加紧与项思龙血脉的转换,让项思龙体力冰冷的血液转入自己体内,通过自己体力的真气热力使之溶化后再送回项思龙体内。
二人手心似一座桥梁般把两人的经脉连接为一体,各自的血液在两人体内轮流转换着。
孤独行的脸上通明之色正在渐渐消退而略现苍白,额上也隐隐逼出汗珠,显示出他功力耗费之巨,项思龙这时却是头百会穴也冒出了缕缕白气,脸色愈来愈红,孤独行体内的气血与他体内气血的轮流转换已经慢慢唤起了他被鬼冥神功的特异功能所封住的生机,意识愈来愈是清晰,震碎的心脉也在孤独行所聚真气和被他之真气所引发的自身体力的真气,在两股真气的牵引下也正慢慢的凝合着。
二人盘坐的身体突地旋转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着一团光影,孤独行知道项思龙的真气正在一一的凝聚,行功已至紧要关头,浑身虽有虚脱似的感觉,但还是强行的撑住,提升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
项思龙的思想已是完全清醒过来,从体内真气充盈的异样感觉中就是他不开眼睛便也知道正有高手在为自己疗伤,且对方的内力愈来愈弱,似快到了油灯频临干竭之境。
不由得心神一惊,忙用自己已恢复了六七成功力的道魔神功的内力把对方输到自己体内的真气也试着想送还至对方体内,但岂知他心脉正在凝结之中,根本不能妄动真力,功力刚被提至胸部的腹中穴时,顿然一阵钻心剧痛,由心脉处传遍全身,差忍不住惨叫呻吟出声来,且心脉中的血团经受真力一击,顿时涌至喉间,“哗”的一声一股血箭喷口而出。
喷得孤独行的头、颈、胸殷红一片,触目惊心,上官莲和四护法见得光影中突地鲜血四溅,且光影由白色变成了白里透红之色,不由心神剧震,孤独行见项思龙突生变故,知他一片好心,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暖意,他的内力已输送至项思龙体力十层之多,自己体内还有一二层的内力,这时黑色的头发已全皆变白,脸上的皱纹也渐多渐深,手臂也消瘦得如一根干柴棒般,但他还是强提最后一丝真力,语气脆弱的低声对项思龙道:
“小于,不要妄动真力,任由身上的内力在经血中循环,你的心脉刚在接续之中,现在还经受不住你强大内力的涌动,待得再过十二个时辰后心脉完全接续好了时,才可运集自身功力,且要运行七十二周天后你的伤势才算全愈。”
说着时声音已是越来越弱,二人身形也是渐渐缓慢下来至终于寂止。孤独行的手掌已是无力的与项思龙双掌分了开来,嘴角亦在溢着鲜血,但脸上却是挂着安样的笑意,只听他口中还喃喃抖动的弱声道:
“小子,收回双掌,合什置于丹囚之处,凝聚意念于心脉之处,任真气自我运行于任督二脉之中。”
顿了顿,喘息了一口粗气,忽地脸上泛出红光,目中精芒连闪,发出回光返照的最后一丝内力哈哈大笑道:
“老夫一生中可说是毫无意义的过了一生,但至临终前却做了一件让我足以决慰此生的开心事情。这种结局生命的方式我喜欢,我足可死后眼目了!”
说完身体突地向后倒去,寂然不动。上官莲和四护法见孤独行为救项思龙死得如此惨惨悲壮,双目不由一阵发涨,心中在感激中带有—丝酸酸的味道,都不由自主的跪地朝孤独行的遗体恭敬的礼拜起来。
项思龙虽是不敢动弹,但耳朵却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孤独的话,心中虽是激动却又不敢让这股激动发作出来。但虎目却已是情不自禁的流下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