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邻挺想和他说说话的,因为一路上不说话只是干走路的话,真的很闷又莫名让人感觉到尴尬。但是想到刚刚徐存湛跟她说话时微妙的语气,微妙的表情。
陈邻原本都涌到了嗓子眼的话,又自己咽下去了。总觉得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挑什么话题开口,都有些怪。
她垂眼时目光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春末的夜晚还是有点冷,但是徐存湛的手确很温暖。陈邻忍不住想徐存湛那天晚上为什么跑掉了。
是因为自己让他别当问罪人了,跟自己走吗?
徐存湛是怎么想的呢?他想和自己一起回家吗?还是更想留在这个世界,继续做暮白山的问罪人呢?
其实陈邻不太能想象徐存湛和自己身处一个世界的样子。他在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法则下长大,即使本性不坏,性格里也天然带着残忍和暴戾的一部分——徐存湛的残忍是非常原始的残忍,是丛林世界里弱肉强食打不过就会死的残忍。
和陈邻从小生活的法治社会完全是两个极端。
也许徐存湛并不喜欢自己那个世界呢?
胡思乱想间,两人走到了客栈后门。因为今天晚上有庆典,客栈里虽然点了灯,却一个人都没有,店小二店主甚至连住宿的几个客人们,全部都出门了。
陈邻抬头看见客栈门,松了口气:“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
徐存湛没松手,拉着陈邻往里走。陈邻不明所以,但也将没说完的话咽下去,小跑着跟着徐存湛的步伐。
徐存湛走得有点快,陈邻要跟上略有困难。两人穿过庭院里那颗芭蕉树,徐存湛最后在回廊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陈邻本来在全心全意小跑着追逐徐存湛脚步。徐存湛猝不及防停下,她一头撞上去,撞得鼻子和额头都泛酸——虽然不至于特别痛,但眼眶还是冒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花,浸湿眼睫。
她茫然抬头看向徐存湛,有些疑惑于徐存湛为什么会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廊没有点灯,斜卷的屋檐遮蔽了月光,徐存湛整张脸都被昏暗笼罩,色晦暗不明,唯独眼瞳和发色,因为是浅色,所以在昏暗光线中也很显眼。
直到这个时候,徐存湛都还没松开陈邻的手,仍旧是十指相扣的姿态。虽然他站在一片昏暗中,但陈邻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徐存湛在注视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徐存湛:“有。”
陈邻微微张开唇,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的气音,望着徐存湛。她色里有明显的困惑,在等徐存湛说话,长耳坠垂在她脸颊边,银链子与小珍珠的光辉在少女清瘦的下颚线边滚动。
徐存湛借暗色掩饰情绪,声音轻轻的问:“你昨天说要我别当问罪人了,跟你走。”
陈邻眨了下眼。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徐存湛在说哪件事——少女雪润的脸颊迅速泛起红,那点浅而柔和的红从她脸颊一路铺陈到耳廓,全然落入修道者出色的视觉中,一览无余。
“我是这样说过。”停顿了一下话头,陈邻害怕自己的语气会增加误会,连忙补充,“那句话到现在也还算数。”
虽然那天她说完之后,徐存湛就跑掉了。但是陈邻自己却想了半夜。
思来想去,陈邻觉得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她都能穿越到这个世界来,那么徐存湛肯定也可以穿越到她的世界去。
家里凭空多出一个人,到时候得给徐存湛补办身份证。陈邻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妈妈交代自己出去体育馆玩一趟,回来就给她带了个年轻黑户小伙——
但反正她都把人带回去了,陈法官总不会把她和徐存湛都给扫地出门吧?
徐存湛要是能适应现代社会最好。如果适应不了,待在家里当个宅男也行,想打架了陈邻可以给他买最新的3d游戏机,stem仓库给他扫一仓库游戏,保证能让他打到五十岁都还打不完。
要是实在想御剑飞行练练法术,国内监控发达有点困难,那不是还有国外无人岛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
把自己那天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的各种办法,在这短短两二秒内又重新在脑海中拉出来想了一遍。
陈邻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可行,所以又重新自信满满看向徐存湛。恰好此时徐存湛往前一步凑近她,两人鞋尖相抵,徐存湛弯了腰。
太近,以至于即使四面光线昏暗,陈邻也能看清楚徐存湛那张漂亮的脸。
在他迈出那一步并弯腰的瞬间,整个过程约莫不到两秒。
徐存湛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把那点微妙的,理所当然的,不客气的,带着明晃晃侵略感的进攻性全部收敛起来,眉骨下压,眼睫半垂,连嘴巴也微微抿着,牙齿咬着下唇,唇珠投落一片阴影。
月亮偏移了一点位置,有些许月光落进来,照在徐存湛背上,照得他那头雪白长发闪闪发亮。
那点亮光,少年低落委屈的表情,晃得陈邻头晕,无意识后退,一只手扶住了墙壁,另外一只手却还被徐存湛抓着——其实她那只手也在后退,只是徐存湛抓得太紧,陈邻没能退成功而已。
徐存湛只咬了一下嘴唇。
这个表情他上一次看见,还是他内门师侄养的那条蠢狗。每次那只狗只要露出类似的情,总会有人忍不住给它投喂。
学以致用。
而且学习能力和记忆力同样出色。
“如果我跟你走的话,我就要放弃自己的师门,朋友,熟悉的环境——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植物要在适宜的环境生长。”
徐存湛说话时,眼眸注视着陈邻。他的眼睛好似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雪白色的浓密眼睫又长又翘,比陈邻一个女孩子的眼睫毛都还长。
陈邻被他的眼睫毛闪得脑子发晕,有点呼吸困难。
她一直知道徐存湛好看。但不知道徐存湛凑近了盯着人说话,既不阴阳怪气也不嘲讽人的时候,能这么好看。
晕乎了一会儿l,陈邻磕磕绊绊的开口:“对,对不起?”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因为徐存湛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所以陈邻不自觉就有点慌了——她被徐存湛那张脸迷得不轻,忘记了那张秀气的观音脸底下是一米八多胳膊快比她小腿粗的剑修身子,也忘了面前这人是暮白山杀人不眨眼的剑疯子。
她就是觉得——
徐存湛好可怜。
徐存湛把自己那张可怜的脸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陈邻的脸。他的脸比陈邻的脸更烫,身上也烫,就连与陈邻十指相扣的手都灼热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