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很坚强的人,生了好几年的病,一直在坚持。”蓝焉托着腮,“她算……女强人类型吧,其实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很少。”
从记事起,更亲一点的是家里的阿姨。小时候睡得早,常常是自己睡下了,陈茗和蓝世杰还没回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事业并不安定,每天焦头烂额很是疲惫。陈茗偶尔会送他去上学,明明前一天睡得很晚哈欠连天,只是为了在车程十分钟的路上抓紧问些儿子的近况。
蓝焉回想起那些短暂又模糊的上学路,陈茗问的似乎总是无关紧要的问题,昨天午饭吃什么了,写完作业看了什么电视,在学校有喜欢的科目吗,诸如此类。他那时候不懂,觉得她是没话找话,一五一十回答完后便不再说别的。
后来上了中学,他选择寄宿,每周回家一次,陈茗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却也极少能见到面,后来她又生了病,长期住在医院。现在回忆起来,在事业稳定下来后,陈茗其实总在寻找机会与自己亲近,可幼时拉开的距离并非轻易就能填补,他也总不自觉地规避着这份充满歉意的感情。
蓝世杰则对自己少有关心,或者说他很少与父亲有什么交流,哪怕是挤出来的十分钟。整个童年,蓝焉对这些陪伴的缺失并非完全不在意,可不懂表达,且确实无能为力。于是亲情上的漏缺逐渐成了常态,他现在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个人自始至终努力尝试缝缝补补,可他没能给她太多机会。
年纪渐长后,蓝世杰开始从可有可无的角色转变成了他“需要”成为的对象。所有见到他的大人都说,看你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可要用功读书,长大要像你爸这么厉害啊!蓝世杰也开始带着他去各种社交场合,时常和自己谈谈心——当然是大番自以为是的人生感悟。非常怪,他和父亲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你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很好。”倪诤点了下头,“没见他们吵过架。”
“小学的时候,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推开门就是满地的碎玻璃。”蓝焉望着地面,“我爸爱摔东西,到处乱砸乱扔。”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有一回我睡眼惺忪走到客厅,我爸正举起一瓶矿泉水,结果不小心砸到了我额头上,肿了个大包。”
倪诤看着他,动了动嘴唇。隔好一会儿,他别过脸去:“很疼吧。”
稍微一用力,他脖子上就浮现突出的血管。蓝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有点想哭。
当然疼,只是当时没人问他。
蓝焉把头埋进了膝盖。倪诤犹豫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似的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抚了两下:“没事了。”
“好想我妈。”蓝焉擦掉眼泪,“都怪我。”
倪诤耐心听着他讲。
蓝焉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声音:“他们因为忙,有时候会叫一些朋友来陪我过周末。有个人……我叫她谢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她是来陪我最多的,给我送吃的喝的,玩具也大箱大箱地买。”
“我妈妈生病后,她就来得更频繁了。我那时候很喜欢她,也依赖她,甚至要胜过依赖我妈妈。”
所以,那天放学后在商场撞到蓝世杰搂着谢莉莉时,他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选择什么也没说,选择从未有过这段记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对父亲出轨这件事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