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乔小心地迈过门槛,一迈过去没有急着往里走,先机警地左右看,立刻就在右边书案处看到一位身量颀高身材壮硕的紫衣中年男子。
“昭武校尉兖州定豫军先锋军幢主骆衡之女,骆乔,拜见席司徒。”骆乔加紧走了几步,站在房中央奉手行礼。
“不必多礼。”
席荣声音浑厚,却绝不是席臻说的“声如响雷”,骆乔在心里把小伙伴腹诽了一通,抬起头看向席荣,威武强悍的气势立刻扑面而来。
比起拨弄宋国风云的权臣,席荣看起来更像是位常年征战的武将,霸气十足,不怒自威。
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身形半点儿不佝偻,粗壮的手臂看起来打十个不费劲儿。
他低头看着书案,像是在品鉴一幅画,接着眉头蹙成了个“川”字,在不满着什么,看起来就有一种要把作画之人叫过来揍一顿的样子。
总之,很凶很猛,很符合席小臻“可以生吃小孩”的形容。
“丫头,看出来什么没有?”席荣抬起头,目光如电,看着骆乔。
有些好,这孩子看起来平平无,肉乎乎的小脸甚至比起他的几个孙女儿模样还要可爱一点儿,完全看不出天赋异禀,身负力。
“席臻没有骗我。”骆乔说:“他说他祖父特别威武,是他见过的最威武霸气的人。”
“哈哈哈。”席荣大笑,“小丫头挺会说话,那小子真是这么说?你没帮他春秋一下吧?”
骆乔跟着笑,很仗义地不拆小伙伴的台。
“走吧。”席荣将桌上的画卷起来拿上,朝骆乔招招手,领着她走清宁堂的后院走。
一到后院,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院中央的凉亭。
无他,黑烟滚滚而已。
黑烟旁边,是支了个小胡床坐着的席大公子,三刻钟前在校场还是风度翩翩的席大公子现在脸上左一道黑灰右一道黑灰,被黑烟呛得咳嗽不止。
看起来特别的惨哈哈哈哈哈哈。
骆乔在心里爆笑,回去定要跟席臻分享此事。
“火还没生好?你这是在升狼烟吗?这要是行军打仗,你这算不算给敌人通风报信?”席荣站在上风处,十分嫌弃自己的长孙,“你就这速度,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吃到红羊?”
席瞮苦着脸说:“祖父,我是文官。”
席荣叫仆役拿两个小胡床来,给了骆乔一个,大马金刀地坐下,继续嫌弃:“什么文官武将的,我就不爱听这个。就算你是文官,若是叫你去监军,你不还是得去行军打仗。以后少拿‘文官’来跟我说。”
“是,祖父。”席瞮继续跟黑烟搏斗。
“先用火折子点木屑,把柴架高一点,下面空着,你这压得严严实实没烟就有鬼了。”席荣把席瞮指挥得团团转,火没升起来,黑烟还更大了,席大公子的脸也更黑了。
“哈哈。”骆乔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席荣转头看她:“很好笑?”
骆乔老实点头。
“好笑就对了。”席荣瞪着长孙。
席瞮苦笑,继续生火。
外人只道他席瞮是席司徒嫡长孙,备受看重。谁又知道,祖父其实并不喜他。不是不喜他这个孙子,而是不喜他与人清谈。
席瞮知道祖父对建康京清淡玄言、浮艳绮靡一向不喜。可是他人在宋国官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丫头,会生火吗?”席荣问骆乔。
“会。”骆乔点头。
“去把火生了,把羊支上。”席荣指挥骆乔,“等那小子的火,咱们今天怕是得饿肚子。”
骆乔应了声,直奔凉亭,从席瞮手里接过火折子。
“有劳骆姑娘了。”终于不用生火了,席瞮又变回礼仪教科书,即使一脸黑也风度翩翩。
骆乔三两下把火点上,火起来了,黑烟没了,席司徒终于愿意移步凉亭。
仆役将处理好的羊羔和香料端上来,骆乔刚扎好烤架,顺手就把羊羔拿起架上去,动作娴熟,一看就没少烤红羊吃过。
席荣看长孙一身脏兮兮的,叫他先去更衣了再过来。
凉亭里,一老一小一起烤羊,席荣问起骆乔在兖州的生活。
“席臻那小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四处闯祸,被他爹罚扎马步?”
“没有啊,席臻不闯祸,我们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听说你们把一支东魏来的商队闹得天翻地覆,被县令告到席豫那里,这还不是闯祸?”
“才不是,我们怀疑那支商队里有几个人是细作,獾儿和金刚奴拍着胸脯保证,看得真真的,有几人特别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商队。”
“所以你们就大闹商队?结果呢?”
“不知道啊,廖县令告了我们的状,席使君亲自接手了这事。我们也没有闹,就是偷偷放走了他们要卖的奴隶而已,是那些奴隶闹的。”
席荣哈哈大笑:“合着那些奴隶闹的,不能算你们身上,是吧。”
“对。”骆乔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