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面不改色地看向门口,就见卫知拙背着手,领着一众衙役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衙役手中拿着一件衣物,正是元松宴席那晚穿的外衣!
元松跟着看向那件衣物,恍恍惚惚地说道:“不可能,我明明……”
那衙役却不等他说话,已经上前一步,将那衣服的袖口亮了出来。知县忙跑下来细看,才发现在边角印花处果然有一处不起眼的血迹!定然就是元松杀害元老爷当晚沾染到的了!
知县怒气冲冲道:“元松!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元松看着那处血迹,心想,原来这里有这处血迹吗?他竟漏了?难道真的是他命该如此?老天注定他什么也无法得到?
“元松!”知县大喝一声。
元松猛地回过,看向知县,呆愣了片刻,忽然大声笑了起来,说道:“是!是我杀了他!他不该死吗?元逢春不该死吗?!”
“是他强娶了我娘做妾!是他逼着我娘生下了我!可我娘死了,他有伤心过哪怕一天吗?我娘死了,他有关心过我哪怕一次吗?他这样的东西,算什么相公,算什么爹,又算什么人?!他凭什么活着!”
“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受疼爱,有的人天生就要被忽视?他喜欢的人就什么都有,他不喜欢的一分一毫都别想拿到!就连我自己费尽心机争取来的东西,他都不愿意给我!”
原来元松自小在元府生存艰难,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看人脸色,最惨的时候,甚至要对下人卑躬屈膝。而遭人奚落时,他的身世也是最常被拿出来嘲讽的话题。
这样的情况,元松对元老爷怀有恨意再正常不过,即便是后来用手段得到了元老爷的喜爱,元栖其实也一直对他抱有怀疑和防范。
案发当晚,元老爷刚骂完大少爷元栖,正是心情激动的时候。元松便旁敲侧击,嘴上说大哥乃是长子,您日后还要倚仗他云云,实际上是怂恿元老爷赶紧将遗嘱定下来,以免家产落在他最不喜欢的元栖手中。
元老爷正是信任他的时候,果真没有怀疑,便决定要先将遗嘱立好。
然而写了没几个字,孙氏便带着他曾经最喜爱的元梁进了书房。
虽然元老爷同样呵斥了老三元梁,并叫对方向他道歉,但作为旁观者的元松清楚地看出了元老爷待老三和老大的不同。
面对元梁,元老爷的语气和态度其实要温和得多,更像一位真正的父亲在责怪儿子不懂事,而非以老爷的身份斥责他人。
毕竟是曾经最疼爱,???并且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
元松在这时心中就已有不平,谁料就在婢女送来参茶没多久,元老爷竟然还忽然说自己头疼不适,遗嘱改日再写。
这个时候,不论元老爷是真的头疼还是假的头疼,元松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他改主意了。
这个不配被他叫爹的人又改主意了,他要将他辛辛苦苦争来的东西又转手交给其他人了!
在元松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拿下了一旁灯盏上的蜡烛,用底座重重地敲到了元老爷的后脑上,后者一声不吭地便倒在桌上,断了气。
元松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元老爷的血漫到了桌上,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杀人了。
有那么一会儿,元松六无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但很快他就找回了理智。
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元老爷死于他手。
元松在那短短的一刻钟里想了无数种方法,但都被他一一推翻,最终他意识到,桌上的参茶才是他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只要在其中下毒再灌给元老爷,让人认为元老爷是中毒身亡的,那么脑后的非致命伤就不会有人认真去查了。
而就算本地的知县突然转性,非要找到脑后伤的凶手是谁,他也有即将写完的遗嘱作证,完全可以一推四五六,随意诬赖给其他人。
但毒药去哪里找?
元松摸了摸身上,忽然想起了老三元梁先前离开时的眼。
对于元梁这个夺取家产的最大竞争对手,元松一直在私下里偷偷对其保持着关注,自然也对对方的一些情况了然于胸。
他知道元梁想要毒死元老爷,并且也完全没有要提醒元老爷的意思。
毕竟人家父子情深,就算他说了,后者也一定不会相信。况且他为什么要说?待元老爷立下遗嘱后,借老三之手早日将家产揽入怀中不好吗?
虽然出了意外,之前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却不知眼下老三是否还能帮他一把?
元松用身上的碎银确认了茶中果然有毒,便立刻将其灌到了元老爷口中。奈何元老爷已经死了,茶汤灌不了多少,反倒洒了出来,十分显眼。元松只得将多余的参茶倒在了院子里,留下一半在碗中。
随后他又将凶器归位,吹熄了蜡烛,这才整理衣物,离开现场。
元松状若癫狂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后来从孙氏那里听到书房里亮着灯,便知道我后面一定还有人进去过,并且没有呼救。我还以为能彻底把嫌疑甩到那一个人身上,没想到……”
“没想到我检查了那么多遍,竟漏过了那一处血迹。可能这就是天意弄人吧,哈哈哈哈,天意弄人!是老天爷他不帮我!”
赵好站在卫知拙身旁,静静地看着元松发疯,直到这时,才情复杂地开口说道:“二少爷,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是老天爷不帮你。”
“而是因为你做过的事,你自己心虚。”
元松一愣:“什么?”
赵好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握着卫知拙的手,摊开来给众人看——上面一线红痕,这才是衣服上血迹的来源。
“我们什么都没找到,那件衣服不过是拿来诈你的。”
“你和元老爷的事我不予评价,但有一句话你没有说错。身正才不怕影子斜,”赵好低声说道,“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即便不在人的眼中,也在你的心里。”
“对不住,二少爷,但你已经承认了,你就是真凶。”
整个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知县都被赵好这一下给炸翻了,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衙役中有人色闪躲,想来是进门之前都商量好了的。
元松听到赵好的话后,先是怔愣,随即便彻底疯癫了,面目狰狞,怒吼着便要扑上来找她拼命。
赵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腿踹了他一脚。虽然收了力气,但还是叫清瘦的元松飞出去一丈远,被反应过来的衙役们押在了地上,挣扎着怒骂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