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母一直也没对外说李家的事,陈寄北又帮夏芍打着伞遮阳,邻居们也没怎么看清。
“老李家招娣不是抱着孩子来串门了吗?快,快跟她说一声,她兄弟回来了。”
夏芍根本就没管那些邻居,进了门径直往里走,脚步却在院子里顿住了。
关里比关外热,六月里门窗便已四敞大开。此时刚刚过午,清脆的蝉鸣在树梢上响成一片,可院子正东三间明显老旧许多的正房里传出的说话声,还是清晰飘入了夏芍耳中。
她渐渐慢下脚步,又倏然加快,几步甩下身后的陈寄北,迈进了门槛。
厨房里两个女人正在刷碗刷锅,一个二十来岁,又瘦又小,身上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明显是男人穿剩的。另一个不到五十,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看着却还是个美人。
夏芍望着那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妈。”
夏母刷碗的动作一顿,惊喜转头,“小芍?”
没有生命垂危,没有卧病在床,比起她走那会儿,看着还有了点肉……
夏芍一时间怒也不是,喜也不是,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最终还是庆幸占了上风。
她吐出口气,走上前,“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我好,我哪都好。”夏母忙不迭点头,“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回来了?”
夏芍不答她的话,反而看向旁边的夏万光媳妇儿,“嫂子。”又问:“咱妈最近真挺好的吗?”
“挺好的。”夏万光媳妇儿显然不知道电报的事,“就是前两天有点感冒,已经好利索了。”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夏母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面应着,一面把夏芍从上打量到下,眼里看不够似的,“长高了,也胖了,就是脸色不太好。”
三天两夜赶过来,船上还吐了个一塌糊涂,脸色能好才怪。
夏芍实在没忍住,“我哥呢?”
“去地里了,他和万辉都在地里。”夏母探头看了眼屋里的小闹表,“再有俩小时就该回来了。”
夏母没事,夏万光和夏万辉都在地里,果然是骗自己回来的……
见夏芍脸色不好,夏母正要拉着人进屋休息,夏万光媳妇儿愣愣出声,“这是?”
顺着她的视线,夏芍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提着包站在门口,正静静望着她。男人手上还有刚收起的雨伞,眉目俊朗色冷淡,漆黑的眼里却和她刚刚一样松了口气。
夏芍这才想起来自己把陈寄北忘了,“妈,嫂子,这是我爱人陈寄北。”
陈寄北走进来,低声但却郑重地叫了一声:“妈。”又转向夏万光媳妇儿,“嫂子。”
这声妈他已许多年未叫过,冲出舌尖时略显生涩,但好像又不是那么艰难。
夏母却觉得眼前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就是气势太盛了,长得也高,让人不免局促。
她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结巴地“哎”了一声,“一路上都还好吧?”
“还好。”陈寄北习惯性言简意赅。想想夏芍总说他不长嘴,他又蹙了下眉,加上一句,“附近的老乡挺热情,见我们东西多,用牛车捎了我们一程。”
然而他本就看着冷峻,这一蹙眉,夏母更局促了,“那、那就好。”
两人第一次见面,不像丈母娘见女婿,倒像领导下来视察。
夏芍有些无奈,挽了夏母的胳膊往里走,“妈你不用管他,他就这样,其实没那么难相处。”
住惯了六米半宽的房子,回关里乍见这四米宽的小屋还不大习惯。
进门右手边就是一铺炕,天热,炕上铺着凉席,炕尾放着行李,虽然旧,洗得却很干净。剩余的空间简单摆了个小桌,桌上连座钟都没有,只有一个闹表用来看时间。
夏母把女儿女婿迎进去,“你们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们抓点地瓜干。”
家里粮食都是夏万光把着,别人谁都不敢动,能有地瓜干,还是这两年年景好了。
夏芍没让她张罗,“没事,我们带了吃的。”说着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大半袋宫廷酥,夏母和夏万光媳妇儿每人给了两块,“尝尝,。我们从东北带过来的。”
婆媳俩哪见过这么好的饼干,小心翼翼接过去,拿在手里半天没敢吃。
夏母想了想,又把饼干往回塞,“你们留着自己吃吧,上回万辉带回来那么些,我都吃够了。”
上回那就是最普通的桃酥,量也不多,怎么可能吃够了?
眼见夏万光媳妇儿一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同样推回来又不舍的样子,夏芍直接掰开一块,送到了夏母嘴边,“没事,我在厂里就是做这个的,不缺嘴。”
东西都送到嘴边了,夏母只得咬了一口,立即就被那入口即化的香甜镇住了。
她珍惜地将那半块吃完,“你在厂里就是做这个的?”
“嗯。”夏芍又给她掰了一块,“没见我都胖了。”又招呼夏万光媳妇儿,“嫂子也吃。”
夏万光媳妇儿却只尝了一小块,“留着给你哥和大鹏。”
“没事,你们吃。”夏芍又给两人各拿了一块,“万辉和大鹏回来了我这还有。”没提夏万光。
只是陈寄北在,两人看着总有些放不开。夏芍见了,干脆问夏母:“家里有没有温水?我和寄北想洗洗,换身衣服。这一路坐车又坐船,我俩都快馊了。”
六月里越往南走越热,夏芍还吐过,是真觉得自己快馊了。
夏母一听赶忙道:“有,上午我刚晒了一盆,留着洗头。”
老家没有江城那么丰富的森林资源,烧火用的是草。夏日里天热,洗头洗澡都是在院子里晒水。
夏母刚要去拿,陈寄北已经迈开长腿出去了,“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