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需要他,以一个听话的、乖巧的、认真的、上进的孩子的形象,而不是男人。
对于孟柏延他胜券在握,笃定殷宁没有那么需要他,却发现越过这层身份后,其实她也不是那么需要自己。
“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根本就不会爱我?”殷照低沉地问。
他被框在这里了,正确的角色和关系,就像通过关卡的唯一密钥,除此之外全是错误答案。
殷宁纠正他:“可你就是我的孩子。”
“但我不想只是这样。”殷照又低喊。
他不甘心只做个听话的乖孩子。
他有欲望,哪怕那不为世人所容,充满污秽。
肩膀似乎撑不住压在身体的无形重量,殷照感觉全身发虚,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向地里凿。不是持续的施力,而是重锤,一下一下地戳得他全身发疼。
“你明明说你是世界上最不会怪我的人,做什么都会原谅我的。”
他感觉到更深的欺骗。
从殷宁在他的童年不打一声招呼地消失开始,每天都在面对这种欺骗。
与她同住的这几年日子,那种感觉变得减淡很多,他几乎都要忘却它的存在,今天却又全部回到身上。他又变成了那个只能看着她背影的殷照,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已经过得很好了,应该知足,别那么矫情。
“我爱你,我只是爱你,这有什么错吗?”殷照呢喃着。
这样的脆弱和无助令殷宁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小照。”
她想安慰他,伸出手的一刻又发现此时的他们恐怕不再适合这样的触摸,半空中缩紧手指,收了回去。
这犹豫和反悔被殷照尽收眼底,他发出嘲弄声。
被洞悉心思的他连她完整的安慰都不配再得到。
以后他不再是她眼里那个听话乖巧的孩子了,他犯了全天下所有孩子里最难以饶恕的错误,他是她十五岁那个错误的延伸,进入晚期的癌变,和在子宫里的时候一样,是吸食骨血的寄生物。
殷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打算一次性把身体里所有过浓的二氧化碳置换出来,就像摘除他一样。
向来宛如天籁的声音,蓦地对他说了句刺耳的话:“我们去看医生吧,好不好?”
这是殷宁能想到最可靠的解决办法。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殷照开始发颤的双手,只是用力地让自己发出声音。
“医生会帮你解决困惑的,这只是……”
“我不想去!”他猛地抬头打断她。
眼眶里不知不觉掺入杂乱的血丝,在她提到这个字眼时,那股难堪从心底悉数窜出,犹如千万种声音同时斥责他的不堪。
他不想喝中药。
也不想看医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殷照问。
谁会对自己的母亲产生这种想法,连他都这么觉得。
“我没有。”殷宁否认得很快,但眼的细微变化令他放不下怀疑,“宝贝,我说过会原谅你的,你再相信我一次。”
不会的,她根本不会原谅他。
他也完全无法对陌生人说出这件事。
殷宁的这个提议,在他听来全然不是想要帮助他,而是急于将他切除。
殷照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烛光被吹灭:“你不会,那医生呢?”
“我们找专业的医生,她不会说你什么。”
“可是医生也有道德。”殷宁从这句话里听出他的无助和恐慌,还有忽然放弃所有抗争后的麻木,他空洞着双眼看她,“就当我只是犯了个错,我自己调整好,可以吗?”
殷照悲哀地觉得,他还会爱着殷宁,但她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