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大姑娘,多擦点儿行。”赵新山看着她冒着热气的头发,道,“擦擦汗,别着凉了。”
赵柯把镰刀把放在膝盖中间夹着,薅掉线手套,擦额头上的汗。
赵新山抬头看一眼翻滚着厚云的天,“这天儿,有点儿悬啊,可别为难咱们这些老农民。”
赵柯道:“气象站说,有冷空气,省城那边儿昨天还下雨了。”
赵新山叹气,“这都啥时节了,还下雨……”
啥时节,老天爷想下雨,农民们也挡不住。
转过天,天就更阴了,风也更冷了。
整个双山公社都不敢耽搁,加紧抢收。
然而第三天,还是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雨夹雪。
大伙都不敢停,顶着恶劣的天气,依旧在田里忙活。
白天,雨雪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晚上再一冻,隔天人走在地上能打滑。
公社那边儿,收割机也闹起了毛病,傅杭和林海洋加紧维修,半天后收割机重新投入到使用。
抢收进行到第五天,越发的冷,戴着线手套都冻手,这时候,双山公社的田地总共才收了不到三分之一。
收割机疯狂转动耙禾,卷着庄稼,争分夺秒。
第六天,暴风雪突然就来了。
北方形容冬天的一种雪,叫大烟儿炮。
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风会吹着口哨,卷着将落或已经落地还没沉积的雪重新飞扬起来,有时候还会在地上转圈儿,绕的天地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人走到很近,才能看见黑影。
这种雪,三九天常见,刚入冬很少有,有时候等到腊月,都见不着初雪。
而今年,秋收的时候,刮起了大烟儿炮。
晚间,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躺在自家的热炕上,听着外头的大烟儿炮的呼啸声,犯愁:
这么大的雪,田里的庄稼咋办啊?
谁都拿老天爷没治,只能在家里熬过夜去。
晚上八点多,赵柯在屋里听着雪簌簌落在房顶窗上的声音,睡不着,披着棉袄下地,推开一条门缝。
风雪瞬间便从门缝疯挤进来。
赵柯朝外望了一眼,外头雪打灯,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她棉拖鞋伸出去,踩了一脚,脚印足有两厘米深。
这雪要是下一宿……
赵柯透心凉,裹紧棉袄,关上门,回到屋里,伴着风雪声,怀着忧愁,合眼。
第二天,赵新山家——
赵新山不到六点就起来,外头还黑漆漆的。
他穿好抗风的大棉袄大棉裤大棉鞋,推门,受到阻力,试了试劲儿才推开。
雪还在下,门口堆了足有三四十厘米的雪。
他家这样儿,有些朝向不好的,门都得推不开。
赵新山去大队部,拉开库房的大门,扛起一把木锨,踩着陷脚的雪,挨家走。
社员们还都没起来,村子里只有他一串脚印,走过去没多久,便又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圆润了脚印的形状。
半个小时后,村里又有其他社员起来,发现脚印,也去拿木锨,一起去“救人”。
赵柯家的房子格局,很容易积雪,赵柯的门被雪挡了一半儿,下面的已经压实,推不开门了。
赵新山过来帮她铲雪,顺道帮他们家厨房门口的雪也清了。
余秀兰听到动静,穿好厚衣服出来,跟他道谢。
“不用。”
赵新山铲完雪,放下木锨,手支在把上,对刚出来的赵柯道:“我得去地里看看,这大的雪,不知道地里啥样儿。”
赵柯道:“大伯,我跟你一起去。”
赵新山沉默地点头,俩人一起往村外去。
路上,遇到社员,社员们知道他们去看地,纷纷跟上。
等到没收的地头时,队伍已经壮大到十来个人。
一群人看着地里,默然。
垄沟都平了,排水渠也几乎满了,不少庄稼都被雪压趴下了,埋在雪里。
马上就要轮到收割机来赵村儿大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