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在?粮店做小工,自然知道要给每一个客人介绍清楚售卖的物品和价格,一天下?来需要多少精力,如今可不是所有人都识字,店里伙计的介绍就很有必要了。
王贵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要一块把子肉,一个咸蛋黄肉丸,一个炸豆腐两根青椒和一碗饭。”
他说完,宋三郎便看着那冷面?的郎君手脚麻利地从锅里夹出一大块绑着绳子的厚肉片,并一个大肉丸子,放在?旁边白色的大碗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肉片怎么、怎么这么厚?
这样一来,这便宜的价格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恍惚中带着些?激动,等王贵的餐点齐全、那郎君问?他要吃什么的时候,他心中竟然升起些?“全都来一份”的豪情来。
当然,长久以?来的节俭还是让宋三郎在?最终挑选的时候变得谨慎,肉菜他只?要了把子肉和虎皮鸡蛋,剩下?便全都选了些?素菜。
端着餐盘,两人寻了位置坐下?。
宋三郎先是好地摸了摸餐盘,确认它不是陶瓷,而是由一种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这材料的大碗端在?手里极轻,他常年做体力活,哪怕满当当一餐盘食物,竟也感觉没什么重量。
不过这都是女这里才?有的东西,他们普通人怕是用不上的。
宋三郎收回视线,看向了王贵。
“狗儿,这次叫你破费了……”宋三郎脸颊上带着暗色红晕,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亲昵,叫起王贵的小名来。
这顿最后还是王贵请的,实?在?叫他不好意思。
虽然加起来价格不贵,但这年月自家嘴里都是能省则省,更何况外头请客吃饭,除非人情必要,大多人是一个子不愿意多花的。
“都是街坊邻居,这些?年我们家孤儿寡母的,也多亏大家照顾,三哥要这么说可真客气了。”王贵摆摆手,真心实?意地说道。
他也不是什么突然暴富的冤大头,愿意带着宋三郎熟悉地方、请他吃饭,盖因宋三郎一家都是厚道人,从宋三郎阿爹阿娘起,对他们母子确实?多有照拂,虽不说给他们多少金钱上的帮助,但给他们幼儿寡妇挑水送柴,也委实?帮了不少忙。
或许宋家早都把这些?很久的帮助忘了,但是对于王大娘和王贵来说,每一点帮助都叫他们铭记于心。
之前春花提着鸡蛋去问?王大娘女这次活动的情况,晚上王大娘就叫他过去,说这是个好机会,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宋家都是好人,女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人,因此?王贵才?这么热情。
王贵心里这些?念头接连闪过,看宋三郎满眼都是感激,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三哥早晨没吃吧?这外头冷,肉别凉了,咱们先吃,吃完我再给你说说女这次活动。”
老客人都知道女今天开新店,因此?把子肉店前头人头攒动,都是等着排队的,这店铺又小,根本没几个坐下?的位置,宋三郎他两便坐在?了外头的椅子上,也就不是冬天,长安的冬天可冻死个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餐点早该凉透了。
宋三郎急忙应道:“哎哎,你说的是的,咱们先吃再说,先吃再说。”
两人果然不再说话,就这么一手端着餐盘吃了起来。
把子肉这名字,还是宋三郎第?一次听,但是他一看手里的肉块,倒觉得这名字十分合适。
一条蒲草从中间牢牢绑在?肉片上面?,刀背厚的肉片被烹煮得无比柔软,似乎要不是这蒲草绑着,一碰就会肥瘦分离了似的。
北方常有“一把子”的说法,大约意思就是“一起”,刚才?宋三郎瞧着,那郎君用勺子搅动锅里肉片的时候,一些?肉片上明显搭了点别的,或是肥、或是瘦地被蒲草与大肉片绑在?一起。
宋三郎微微一想便明白了。
哪能全是正正好肥瘦一样,重量相?同?的肉片呢?
把子肉二十文,既然是按照一片来算价格,那肯定得叫一片肉重量差不多,这时候肉片要是肥就搭上一块瘦肉,要是瘦就搭上一块肥肉,总能凑齐合适的数量,用蒲草绑在?一起,便成了“一把”的,如此?一来叫“把子肉”正正合适。
当然,他心里猜测百转千回,可最终仍是没说出来,手上去夹肉的速度更是不慢。
他们坐在?这,盘子端在?手里,那肉香味便随着风一阵阵往脸上扑,简直叫人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这香味不是浓重的药料香气,而是淳朴的肉的本香。女的店铺无一例外散发?着阵阵香味,比起旁边在?炉子上转着的烤炉鸭脖,把子肉的香气甚至显得过于朴实?简单了。
但这种简单不是单薄的简单,而带着点返璞归真的朴实?味道,稍淡的调料香味成了抛砖引玉的砖,衬托出了肉的香气。
把子肉吃得爽快,就吃的是那一口浓郁不腻的浓郁肉香,若调料味道重了,不如叫卤肉或者其他什么,总觉得失去了点把子肉那一口一口大肉入口进胃的爽快感觉。
“呼——”
宋三郎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确认这肉真正一点猪肉的腥臊气都没有,哪怕药料味道这么轻,它闻起来也只?有香味,浓郁的、没有杂质的肉香味!
……也就只?有女这里的猪肉,才?能做到这一点了吧。
脑子里面?想着这些?,宋三郎将肉放进口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把子肉已经被烧得软烂,若不是有中间的蒲草绑着,怕是筷子都夹不起来,小心将肉送进口中,这一瞬间,宋三郎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几分。
“嗯!”
他的旁边,王贵发?出享受的长叹,叫宋三郎也跟着叹息出声。
好软……好嫩……好香!!
肉片被酱烧至棕黄,油润的深棕色汤汁覆盖在?上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旁边是外皮被炸得金黄,又在?酱烧炖煮之后外皮褶皱,如有虎皮纹般的鸡蛋。
肥肉已经在?炖煮下?变得软烂,一口下?去化作顺滑芬芳的油脂,顺着舌头一下?就流进了胃里,肉皮香而软糯,还剩余的一点弹性给肥肉带来了更加丰富的口感,而上头的瘦肉半点不柴,只?要轻轻一咬,那肉抿成了细细的肉丝,每一点都浸润着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料香,汤汁早已渗透进肉片的每一缕纤维,随着咀嚼的动作,那肉汁与汤汁就一下?子溢出来,满口都是浓郁的肉香气。
甚至这香气也是复杂的,醇香的浓油赤酱里,一点清新的荷叶芬芳淡而悠远,丝丝缕缕地落在?浓郁的芳香里,叫原本浓厚的肉香多了一缕平和清淡的气息,把最后一点会让人觉得油腻的滋味赶的无影无踪。
旁边虎皮鸡蛋虽炖煮许久,但吃起来并不噎人,蛋黄香浓,蛋白上带着点煎炸过后酱烧的韧韧口感,外皮在?炖煮的过程中吸收了充足的汤汁,竟一点也没有蛋白本身?的噎人感,尤其就这样捣碎了拌进浇过肉汁的白饭里,好看是不好看,吃起来却香到不行。
更别说肉汁丰盈、带着微辣的柔软茄子,吸满了汤汁,一口爆汁的炸豆腐和素鸡,一口下?去就得吃上几口饭,那种充足的满足感,简直叫人从头爽到脚。
宋三郎和王贵几乎同?时吃完一大碗饭,两个人先后去加了米饭,宋三郎还用自己的钱悄悄加了一块把子肉。
对于他这样节俭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少有的放纵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