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父子很少联络,每年只有过年才会见个面,直到父亲知道他被捲入案件判了缓刑,主动打电话给他,只说了三个字「回来吧!」,赢一当下破防泪崩。他想起自己被日本籍的老婆拋弃,失去了自己辛苦打造的家庭,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焦虑,但是父亲的电话让他感到了温暖和安慰,那个最初的家园,还在等着他,还愿意接受他。
于是,赢一搬回老家与父亲同住,但他怕自己再与父亲起衝突,所以只在外面做些零工赚点钱养活自己就行了。
就在两年前,六十四岁的父亲突然提出要续絃,而对象竟然是一位四十一岁的少妇。
赢一对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后妈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同住在一个屋簷下总觉得彆扭,于是就在附近租了个套房,搬了出去。
没想到他们婚后没多久,父亲就被诊断出「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
一年前的一个雨夜,后妈跑来他的套房,哭着向他诉苦:「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对,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政男这病没有康復的希望,而我还年轻呀!阿一我想和你爸爸离婚,但我不忍心说出口,你能帮帮我吗?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赢一心想,她至少还比自己的老婆好一点,没有不辞而别。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说:「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后妈感激地磕了个头,把离婚协议书交给赢一后,第二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赢一从来就不是情感细腻的人,他拿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离婚协议书,毫不犹豫地递给了父亲。
赢政男接过离婚协议书,手脚发抖,嘴唇颤动,他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悲叹道:「坏了,坏了,我怎么会这么糊涂!」
原来赢政男被后妈说服,将自己的建筑公司卖掉,想用那笔钱支付医疗费和养老费,不想给儿子造成负担。没想到那些钱都被年轻的后妈骗走了,赢一气得要报警告她,老父却说:「告她也没有意义,这种官司要打好几年呀!我没剩几年了,就让我安安静静吧。」赢一只好忍住怒火,尊重父亲的意愿。
父子俩商量后,决定把老家也卖了,搬到一家医院附设的特殊照护中心住下,在健保的补助范围内接受治疗。但是每个月的费用还是超出了很多,赢一不忍心让父亲知道,就自己扛下了那些开销。他只有在真的没钱时才会动用卖房子的钱,但是渐冻症是没有有效药物可以治癒的,患者只能在身体逐渐衰退中等待死亡。
***
「赢先生,这是您这个月的收据,请您过目一下。」医院的收费柜台在收到他的钱后,客气地说,但是眼睛却不自觉地瞄了一下他的右眼。
「嗯。」赢一随意地应了一声,他知道路上遇到的人都会看他那红肿的右眼,虽然他已经冰敷了一天才来。
「这新药……效果好吗?」赢一指着收据上那一笔多出的十几万元。
柜台侧过头,解释道:「那是『养心草本堂』提供的新疗程,他们还很大方,送了赢伯伯很多保健品呢!」
赢一内心泛起嘀咕:「养心草本堂!,这么巧。」
「嗯,谢谢,知道了。」赢一点头致谢,默默离开柜台。
***
就在赢一不知晓的柜台角落,几位年轻的女性护理人员正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他。
「哇,他的眼好忧鬱,他的鬍渣好性感,他真的好帅呀!」
「可惜,他看起来没什么钱,还要照顾一个病重的父亲。」
「你们知道赢先生多大了吗?」
「三十多岁吧,最多四十岁。」
「不知道他有没有老婆。」
「没看过有年轻女性来探望的,可能没有。」
「你们说,他会不会有『男』朋友。」
几位女性同时来劲,忍住笑声。
——
「你们休息时间太长吗,还要在这里八卦病人家属。」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欢乐时光。
她们立刻收起笑容,一起说:「护理长好。」然后赶快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护理长手里拿着赢政男的病歷资料,心里叹了口气:「面对无法治癒的疾病,对病人、家属、医生,都是无尽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