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我养得起,”发鬓苍白的老人放下笔,倾身搀扶起哭倒在地的妻子,“也不多外孙女一个。”
阿政一家人刚从新生儿室回来,便听到这番对话,都愣了愣。在老太婆无声的指示下,老头子牵着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儿子,偷偷摸摸地从安全通道离开。
女人只有当了母亲,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坚强。
李可刚下病床便带着女儿,包车回到了凉山城外的县城老家。
看着在睡梦中都面带微笑的小小可,江雪的心很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孩子失去父亲后需要面对的种种问题,但谁都没有权利要求李可继续那苟延残喘的婚姻。
传宗接代,在当代中国的某些地方,依然是比生命和尊严更加重要的东西。你不懂得他们的坚持,他们也不理解你们的妥协。毕竟,从来没有一只耳朵被嘴巴真正地说服。
“你的担心我都懂,但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止有我一个人。”恬静的婴儿沉睡在妈妈的身畔,对外界的纷扰全不理会,李可满足地看着她,无比坚定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今生唯一的孩子,决不能被重男轻女的那家畜牲糟蹋。”
产程延长导致子宫收缩无力性出血,医生不得已切除了李可的子宫。比身体损伤更加难以接受的,是阿政的态度——孩子刚出生后,无论曾经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是骨肉相连的女儿,都没有再见到过自己的丈夫或是爸爸。
江雪私下里打过电话,也去过奶茶店,可阿政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娘让我跟小可断了,不然就去死。”
让她去死,最好你也去死,你们全家都去死。江雪撂下狠话,抹着眼泪离开,她为小可不值,更为孩子心疼。如果杀人不犯法,她肯定会替可怜的母女两人报仇雪恨。
“你也别怪他了。”听到江雪的诅咒,李可反倒淡然了,“谁让我当初识人不清,害了自己也害了女儿,更连累爸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碎心。”
“傻丫头,”坐在窗台边剥豆子准备午饭的李妈妈头都没回,“没人给我们抢女儿、孙女,高兴还来不及呢。”
“既然他不要求抚养权,财产问题上,你就看着办吧。”年轻妈妈苦苦地笑了笑,“我现在月子里也不方便办事,麻烦了。”
江雪假装嗔怒地凶她:“说什么鬼话呢?”
“好好好,不跟你客气。s城的动产不动产都可以处理掉,我以后就陪在爸妈身边。”她下定决心继续道,“学校那边的手续……?”
“交给我吧,”江雪拂开她凌乱的额发,“实验中学已经放行,只要这边同意接收,产假修完后,你就可以回m高中报到了。”
李可点点头自嘲道,“你说我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是不是挺衰的?”
“乱想。”江雪轻轻替小小可擦掉甜睡的口水,“多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天使,还有什么不满足。”
“校长那边……?”李可还是有些不疑虑。
“彭然已经托人带过话了,杨校长也还欠我一个人情,总能派上些用场的。”思绪飘回海湖宾馆,江雪赶忙回道,“待会儿路过凉山城就去找他。”
得到保证的李可这才彻底放心,“不说我了,你和彭然怎么样?”
“还行。”江雪不愿意用自己的幸福刺激她,随意敷衍道。
“出国的手续办到哪一步了?”
“邀请函已经来到了。”她笑笑,“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走。”
“阿姨和你一起去?”
“新房子还在装修,如果赶得及,我妈准备交给中介租出去,然后她在那边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真好,”李可这才发自心底地笑起来,“到瑞士早点和彭然结婚,好好地幸福下去,连带我和小小可的那一份。”
江雪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汹涌的热泪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