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其实从前还有些感觉,但现在也就只有阴雨天才能提醒他,他从前竟也是个健全之人。
“这个天下,不应该由我这样的残缺之人来继任,人的心是会变的,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的父皇年轻时也曾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王,他也有过宏大的抱负,可现在他日簿西山,昏庸得太上皇见了,怕是都能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他。”
“不瞒先生,我如此这般离开京城,午夜梦回,也曾恶毒地想过招兵买马杀进皇城,叫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谭昭一窒,然后问了个问题:“你觉得这恶毒吗?”
“不问缘由、只凭私欲,不恶毒吗?”
难怪老皇帝死也要把人弄回去了,这位确实很有仁君的风范:“我不这么觉得,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树立威严,再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既然怨恨,此人必然曾经对你出手,那么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我甚至,还心思阴暗地想过打断世上所有人的腿,是不是很可怕?”
这确实挺可怕的,但:“你做了吗?”
没有,他甚至连人都不想见,躲在了这座深山里,准备了此残生。
三皇子有些落寞,然后就听到人拍着手说:“我明白了,为什么老皇帝不喜欢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他嫉妒你,他日渐衰老、心思阴郁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卑劣心,但你正直壮年,宅心仁厚且天生聪慧,若不然,你母妃家世普通,他为何要扶植你做大皇子的磨刀石?并不是因为你年纪刚刚好,而是因为他嫉妒你啊。”
三皇子一愣,显然,这种话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也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一时之间,他居然傻傻地问了句:“真的吗?”
“假的,我瞎猜的。”见人瞬间清醒,谭昭支着脑袋说,“不过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回京问问他。”
归元兴致缺缺:“不用了,也没那么……”
“我可以帮你治腿。”
什么?归元惊愕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双腿,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医,天底下的好大夫都看遍了,没一个人能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时能治,现在……应当也没什么可能了。
“请你不要用这个……”
“我从不拿别人的痛处开玩笑,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我好歹也是个超一级玄师,总归是有几分别人没有的本事。”
这也太了吧?如果能治的话,那他确实很想回京见那位好父皇最后一面,皇位不皇位什么倒是其次,他就是想回去把人气死。
归元甚至没有多少犹豫:“我需要付出什么?”
聪明人,谭昭站起来:“灵山,你知道在哪吧?按照这个图纸,重新复原灵山寺,这里曾经布过风水阵,让你的人小心点。”
归元接过:“仅此而已?”
“自然,虽然你曾是皇亲贵胄,但在大夫眼中,只是一个病患而已,你治腿,我索取报酬,就这么简单。”
好怪的人,但却完全令人讨厌不起来。
“哦对了,药材自理,稍后我会开方,未免你到时候喊闹,事先说明,我的方子有些特殊,如果你届时受不了……”
归元摇头:“必不可能。”与当一个残废相比,哪怕是用刀刮他的骨,他都受得住。
然后,归元发现自己……说早了。
你没说是这么个特殊法啊!可是这药汤真是该死的有效啊,他居然有知觉了,本来差点被熏晕过去的三殿下顽强地又坐了起来,已经被他从山下召回的死忠看到主子这般模样,真是……yue,好臭!
就,蛮考验忠心的,比狼狈离京时还要考验人心。
只可惜,某位罪魁祸首开完方子后,就直接离开了山中野寺,更过分的是,还把空悔法师还带走了,不过这倒给了他们更好的活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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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劝那位三殿下去继位呢?”毕竟如果皇位落定,对于龙脉来讲肯定是一种好处,到时候修补龙脉、超度天方城必然事倍功半。
如果是还在任务期,邓绘必然会选择说服三殿下继位。
“这种事情,旁人劝有什么用,再说他不信我,我说什么必然都是徒劳。”谭昭将棋子落下,“该你了,别耍赖。”
邓绘开始抓耳挠腮,他倒是很想问卜,但想想还是算了,不过一局棋而已:“下好了,没想到你还挺通透,不过以你的口才,怎么能说是徒劳呢?”
“将军,嘿嘿!”谭昭乐呵呵地落下,然后扬眉,“人都这么惨了,有选择未来后半生的权力,我跟这个世界有半毛钱关系啊,要为了它去逼人继位?”
再说了,皇帝这种东西,狗都不当。
系统:那你还当那么多次,难怪你这么苟,啧~
[少拿话激我,我不吃这一套。]
“可恶!又输了!你再这样,我要掐算了!”
谭昭挑衅:“来呀,谁怕谁啊!”
然而……特么的这人是真的开挂啊,邓绘最后气到丢了棋子去骑马,不过幸好没过多久,终于走到了天方城。
朔方的夏天,哪怕是正午,热起来也与中原腹地不同。
特别是天方城,死寂的天空,死寂的土地,遥遥地望过去,除了空中盘旋的乌鸦,其他没有任何的活物。
真正的、具现化的生灵涂炭,是远比描述和传闻中更加的惨烈,哪怕已经过去了半年,冲天的血腥味依旧浓烈得让人生理不适。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