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总算传来师父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
燕裁冰又敲敲盒子。
“这是胭脂盒子。”
“胭脂盒子?”燕裁冰打开,手指狠狠抹了一下里面的朱红,“师父画画时用到的颜料?”
“不,这个是画在脸上的。”
燕裁冰一点即通:“颜料让画儿变得更好看,胭脂让人变得更好看。”
那边传来低沉的笑声:“还是燕燕聪明。”
刚跟阿却和师父聊了几句,她又觉得疲累了。毕竟是朝夕相处多年的老熟人,不见面时想念,聊上了就立刻觉得无聊。她打了个哈欠,潦草说了今天的事,便催着师父阿却跟她说晚安。
“还没到晚上呢,这就困了?”
燕裁冰一边“嗯嗯”,一边掰着手指。
又是片刻沉默,师父开口道:“虎妖的事,不必担心。那降妖塔已经没事了,塔旁有个点心铺子还不错……燕燕,今天你说你是第一次来桐城,这很好,以后也要多多提防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知道——”燕裁冰拖着长调,就差把“我烦了”三个字脱口而出。正在这时,传讯符已经烧完了,燕裁冰看着桌面上的灰,一口气全部吹掉,自己还呛了几口。
这蜡烛好像有一股别样的香味,是从来都没闻过的,只是寻常药物对金丹修士没什么影响,她便连开窗散味都懒得搞,简单洗漱一下,就趴在床上睡了起来。
说是睡觉,也不是很严谨。金丹修士除非灵力耗光,否则不会有倦意,而且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修士依然能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事物——若是有心,十里之内的动向都能感知。
但燕裁冰偏偏不喜欢这种无时无刻洞悉一切的感觉,于是假借要隐瞒修士身份游历,缠着师父教了能屏蔽部分感觉的结界术。在此结界中默念抚慰魂的心咒,达到混沌状态,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等于入眠。
换句话说就是,随时随地都能美滋滋睡大觉。
……今天也理应如此。
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燕裁冰就感觉颈侧有虫子在爬。
“……”
她掐了个诀,眼皮渐渐感受到微弱的光线。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哼声。
燕裁冰睁开双眼,往旁边一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躺在她身侧,挺拔的鼻子正好停在她颈侧。
……这就是虫子爬来爬去触感的来源。
“喂,虫子,”她伸出右手,直接打了这陌生人一巴掌,“你怎么在我床上?”
那男人满脸绯红,双眼像睁不开一样,睫毛轻轻颤动了几瞬又安静了下来。
“热……”他张开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燕裁冰并不在乎,接着问:“你是谁?”
见他不答,食指点了点桌上的半杯凉茶,直接泼了上去。
没想到这人竟蹬鼻子上脸,眉头微松,喃喃道:“还要。”
她叹了口气,把他的脸拨到一边,踩着他的胸口走下床。
脚底暖烘烘的。
此时嗅觉也恢复了一大半,燕裁冰立刻发现,之前蜡烛的香味还没散尽。她转头看了一眼智不清的男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对了,那个结界也是。金丹修士这结界中不会有什么,但对于一般人就是可怕的封闭五感。
不过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燕裁冰拽着他的头发,让那张面容完全显露出来,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自有记忆以来,她一直只能靠身材、衣服、发型、气质之类的特点认人,面容就算看清了,也只能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象,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更别提在心里想象一张人脸了。
师父说,这是因为她心盲。
不过眼前的人确实长了张清淡的脸,若不是双颊绯红,倒真的有点目下无尘的意味。
她施了一个噤声咒,让莫名其妙的低喘与轻咳声彻底消失。摸了摸香囊,从里面弹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到男子的皮肤上。那药丸立刻融化到皮肤底下,不一会儿,男子脸上的潮红就散去,不过眉毛依旧紧皱。
燕裁冰走到窗前,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是关好的。
门也好好锁上了——这些都是阿却特意嘱咐过的,不可能出差错。
虽然从话本中看到有的客栈会在床的那侧挖密道,但既然这人躺在床的外侧,在中了迷毒、五感封闭的状态下,还是很难从内侧爬到外侧的。
燕裁冰手指点了点桌面,一块飞鸟形状的玉佩从男子腰带上卸下,稳稳当当落入她的手里。这小白鸟的羽翼时不时有流光闪烁,倒很可爱,她忍不住多把玩了一会儿。
见那男子悠悠转醒,燕裁冰坐上桌子,翘起二郎腿盯着他。
“醒了?”
那人张口说了些什么,没出声,燕裁冰才想起噤声咒的事,两指并起挥了挥,立刻听到激烈的咳嗽声。
燕裁冰有点不悦,又问:“你是何人?如何进得来我这里?”
不料他却反问:“你为何在房间里点迷花香?”
燕裁冰举起玉佩晃了晃:“我的耐心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