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摘下来,是当今御史大夫,魏子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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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缄道:“曹裎想退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将太傅大人劝诫他的话转告给他之后,他还是执意如此吗?”
覃翡玉回:“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答复,但在下认为,太傅对其给予厚望,已超出了曹大人能力范围,他只是小小的兵部尚书,对兵部调兵之事负有很重的责任,若兵部一有异动,他难逃其责,必身先士卒啊。他的退缩之心可以理解,不要逼他为好。”
什么意思,曹裎真要协助什么人叛乱?
“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但水到临门,迫在眉睫,左右不过一个死字,这紧要关头哪能有半点犹豫,舍身取义,天下大义面前,不值得牺牲一条性命吗?”
“每个人考量不同,小生还是认为……”
“够了!”魏子缄一挥衣袖,“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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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
有人站在我身后。
白鬼的声音。
我身体一寒。
感觉到我的头发被他抓在手里,有个亮堂堂,冷冰冰的东西在他另一只手上,放在我的脖颈间,它慢慢用力,从左往右移动,撕裂皮肉,划开筋膜,越来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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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尹辗同当今圣上在豫游园走着,陛下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每次念这句诗都感概不已,我已经坐到了天子的位子,全天下最高的地方,受万人敬仰,可很多时候还是觉得没有意思,生做帝王就这么一辈子,死也就这一辈子。没什么意思。”
“陛下,正因为不管帝王还是凡人,都只有这么一生,死去后都是一样的,从古至今才有那么多皇帝寻找永生的法子,秦始皇求取不死仙丹,炼灵药,不也是该死的时候死了吗?所以人这一辈子啊,就该及时行乐,活在当下。”
这番话说过不止一次,但每次皇帝不厌其烦地说,尹辗不厌其烦地答。
“你既然知道就好了。”他一挥衣袖,“朕的美人呢,朕的玩乐呢?”
“这……”
“说笑罢了。尹常侍,我常在想,既然及时行乐,又为何还要做这个皇帝?”
尹辗吓得不轻,“陛下,您是天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不说也罢。”皇帝又问,“太子监国理政如何?”
“还在学习当中,手疏,仍需多加学习。”
“我听陆大人说,他吵着要一个女人,说身边伺候他读书的都是男人,看着没劲,要给他找个女人。我让陆均给他找就是了,他道批阅奏章之时怎可分心,想淫秽之事。我哪能不知道,太子就是想刁难他。”
“宫中有女官习书识字者,可以在旁做个研磨陪读。”
“那陆均又不高兴,说公告天下,招选女官,考试为准,我说能参加考试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这是给他充实东宫,那群老家伙。我说交给你去办。”
“你看着挑个合适的。”说完走两步回到尹辗面前,“你知道哪些能选哪些不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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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用过膳,皇帝躺在榭贵妃膝头小憩。贤公公来禀报,兵部尚书曹裎曹大人求见,北边战况来报,军事告急。
“突厥往南打了十余里,不再前进,但是也不撤兵,就在战线上耗着,我们这边后备战力不足,军需粮草跟不上,再过十天半月入冬,更不好结束这场仗。想必对方打的就是这主意,但麒砢军将帅无攻城谋略之才,久攻不下……”
“走!”皇帝大喝一声,仿若曹裎这个时候来搅扰了他午休,成心气他来的。
榭贵妃为他揉着胸口平心顺气:“陛下呀该放松放松,本来就感不适,再操劳这些,身体垮了,于己于国不利。你看看那睿顼王,整日听歌唱曲,好不自在,原本说养病在府,不管这些之后,现在可是病也好了,精头也足,好得很呀。”
皇帝立马坐起来,激动大喊。
“老六,老六呢?谌辛焕,用他。”
“回陛下,睿顼王早已不带兵多年。”
“朕一直不杀他不就是等着他还有用?去找他,去找他!”
哪想这睿顼王立马就病了,如有所料似的,病得太是时候。去请的公公看着也不像装病,咯血吐水,只好回去实话实话。皇帝震怒,要亲自召见他。
谌辛焕到殿上时,看着还正常,跪着时却腿一软,像是强弩之末,硬撑着。他跪地请安,向前伏倒,手撑在地上咳嗽,道:“快入冬了,天一变冷,就这样。”
皇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叫他注意身体,早日养好上阵带兵。
“朕现在手里没有人了,没有打仗的人了,你知不知道?”
谌辛焕沉默片刻,“臣也很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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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之后,痛心但无能为力的睿顼王又开始饮酒作乐,谌辛焕跟我说了这件事,我笑倒在蒲团上,他又给我满了一杯酒,笑得接不上气:“你没见着他那想说又说不上来的样子,我都快憋不住笑了。想发作发作不了,只能隐隐作怒,嘴角抽动,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生生挤出几道川字纹。”
我笑得捧腹:“王爷您这样,未免太猖狂。”
他说:“为难了曹尚书,找不出人,都怪在他头上,他脸皱得比陛下还厉害。”
我道:“不会曹大人也装病,大家病作一块,谁都不管了吧?”
他指着我笑道:“那你有得忙了。”
朝中无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是多年不注重任贤纳才累积下来的祸患。自黄栋安被打为逆臣以谋反治罪以来,战事更是节节败退,只剩当年三大支柱之一的周酽将军之子周岘还在苦苦支撑,勉强一战。
曾经大璩的三大支柱,周酽,黄栋安,谌辛焕,如今只剩他一人。
其实榭贵妃所说不无道理,她是尹辗的人,自然要为尹辗说话,替他分忧。尹辗看不惯睿顼王的佯病作弱姿态,但他又确实没什么威胁,捏不住把柄。尹辗不时就要参奏一本,想让谌辛焕去打仗。
可谌辛焕见过周酽的下场,黄栋安的下场,见过太多,失望至极,只想保全自身,得过且过。我不能,也没有资格评价谌辛焕的选择是好是坏。
他又给我倒酒,就我们二人,说要不醉不归。腊梅树下,秋末冬初,馥梅园中尚未花坠满枝,但已有早出之势,在此处坐着聊天喝酒,风雅兴寄。
谌辛焕叫来妺泹奏琴,一时之间音乐如迢迢流水,蜿蜒流淌。
他对我勾勾手指,示意我凑近一些:“你可知这是什么曲子?”
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
“《独仙曲》,可有听过?”他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特别是它的词。”
独仙曲据传是一位道人所写,讲的是一个人逍遥自在,无牵无挂的云游四海。词说世人皆说情情爱爱,爱爱情情最幸福快乐,娶妻生子是凡人头等大事,我却说一个人独来独往最快活,世人嘲笑我不知道凡人的乐趣,我笑世人不懂我自有我修仙的快乐。
别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首曲子却是说不羡鸳鸯只羡仙。
正说着,赶巧遇到了几位大人,于是坐下来一同饮酒。
“战事吃紧,老曹焦头烂额,陛下又把事情一丢,扔给尹辗办去了。集书省常侍谢謦寒本该为陛下分忧,又拿来一个什么稀玩意儿供皇帝赏鉴玩乐。陛下现在就是谁的都不听,谁的都听,谁声音大就按谁的办,偏偏还极为宠信在他耳边进谗言的小人……”
“好了。”兵部侍郎齐朔打断魏子缄道,“咱们出来喝酒,就别谈这些,谈点风花雪月,赏梅弄菊之事可好,再说王爷不喜听这些。”
“我无妨。”谌辛焕侧躺着,笑眯眯地,“你们说你们的。”
工部侍郎唐冼对我道:“听闻公子是翟家预定的女婿?”
我道:“没有的事。”
“怎么还没定亲,各位有所不知,我为小女向公子提过此事,被他拒绝了。”刑部侍郎兰岳道,“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得抓紧。”
“谢兰大人,小生暂时不考虑婚姻之事。”我道。
齐朔突然对着天边感慨:“太傅之子付若生,他跟你一样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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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尸体摆在我的地室。尹辗派人捡拾起,送过来。沉默片刻,我拿起柳叶刃,往他的脸部下刀。
擦着手从地室上来,有人已经等在外面。
我给自己倒杯水,不紧不慢道:“不知暗使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我们主子说,这个要得急。”
再急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我说了三日两个字,他便消失了。
烛光忽明忽暗,我想着尸油储备不太够了。
三日后,谋反逆贼黄栋安钟鼎军旗下主帅之一,逃而未亡的漏网之鱼,付若生被抓捕归案,化名崇任东混于玦城内,伺机报复,其罪当诛。此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大璩族诛较少,限于门诛。但太傅臧甄人一氏已受到黄栋安谋逆牵连,门内人丁稀少,付若生这一血脉又早早脱离出去,断清关系,故而酌情只使一人行刑。
谋逆君主之罪,行剐刑,即凌迟。国家分裂,战乱频发,统治者为了震慑反对者,在车裂之刑上升级的凌迟处死之刑。
付若生在皇帝面前招供,一五一十交代,细数罪状,呈上签字画押认罪书,当堂宣判。那贼人在行刑当日,还依然高喊着,我不是崇任东,我不是崇任东。
尹辗邀我登城楼观刑,不知为何,那日原本按照我先前的计划,被蒋昭带离玦做生意的颐殊,突然驾马疾驰行至刑场,远远看到了这一切。到时已刑毕,她骑在马上,看了一会儿,抬头看我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