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野在嫁与胤丹书之前,可是七玄中锋头最健的魔女,手段之辣,与她的美貌同样卓尔立于尘世之上;这二十几年来集中精力,一意为夫报仇,目无余物,似也合乎她的作派。
只是她的儿子,有不同的想法罢?抵狩云嘴角微扬,小心翼翼掩饰情绪,以免教他窥破端倪。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大半个冷炉谷,来到南侧的迂回山道间,空气中渐能嗅得一丝蛋腐似的异臭,赤褐色的山壁间寸草不生,明显较谷中余处都要更闷热些。
羊肠小道的尽头没于两片峭壁的交角,从山下难以望见,但蜓狩云很清楚交角后是条长长的岩隧,穿将过去,便到了教门禁地“望天葬”,是历代天罗香首脑处决教中叛徒的刑地,至为不祥。
——果然在此。
老妇人心想。
但凡教门出身之人,本能都会避开这一处,即连黑蜘蛛的地下网络也未伸进此间,她却从没想过在此训练熏儿,宁可带她到北山石窟,冒着在黑蜘蛛眼皮子底下的风险,也好过走近这片弥漫死气的秃红山岩。
鬼先生却未走上山道,而是在寸草不生的赤褐山壁下一转,沿山而行,直至一块矮树掩映、爬满青苔的耸立突岩前,手跨腰间长剑,回头笑道:“长老,便是这儿啦。
这块山岩之后,即是龙皇祭殿。
”抵狩云不动声色,余光飞快一扫,见附近地面多有挖掘痕迹,而后才又以砂土回填,不免欲盖弥彰;适才行经的这一大段岩壁之上,依稀可见搭竹架梯的钉痕,显然在这短短几日间,他已遣人做过极其精密的探勘,动手的都不是外行人。
抵狩云算不上精通土木机关,亦看得出无论搭架掘地,皆是次序井然,有条不紊,便是蘅儿未曾对天罗香出手,教门之中也无这等人才。
看来狐异门这些年在寻找遗迹一事上,确实是煞费苦心,虽隐于暗处、行动不便,倒是颇有积攒,底气甚足。
“我麾下”秘阁“之中,颇有精通机关术者,我连夜送他们进谷,沿山查探,却只能确定此间山腹中空,确有玄机,至于如何才能进入,他们却说”不妨凿开一探“,气得我差点凿开他的脑袋。
后来,居然是擅勘地气的人找到了入口。
”鬼先生笑着比划:“他们说,山后有地热硫磺,是以此间寸草不生,但光秃只到这片山岩为止,此间草沃,更化春泥,代表地下有水脉经过,是引了他处水来、以推动机关之用。
能说出这番话来,我已相当满意了,龙皇时代的遗址,我也曾经见过几处,构造之巧令人叹为观止,便是当世大匠亲至,也未必能透彻其理,遑论破解。
“抵狩云微笑。
”以门主对龙皇的了解,当世恐无哪名大匠比得上。
“鬼先生难掩得意。
”其实方法出乎意料地简单。
龙皇之殿,须得龙皇开启;寓有天命,何愁帝宫长闭?“语声一落,蓦地轰隆震响,几难稳立。
山岩间簌簌落尘,比两人还高的巨岩居然平平移开,露出一个丈余高、可容三人并肩而入的岩洞来,洞内壁上,两排血红色的水精壁灯接连往深处亮去,然而,却依旧无法一眼到底,可见这条隧道之深,已至山腹中。
抵狩云并未被青年的装弄鬼唬住。
毕竟摸透他的浮夸性格后,遇事先不信七分、再行估量真伪,大抵不会错。
老妇人注意到在他“表演”之际,曾一拍腰剑,而那柄金丝嵌缠的乌鞘虽是精心打造,却无法尽掩山岩开启的瞬间,迸出吞鞘口的那一抹流光。
龙皇之殿,须龙皇开启。
他若能以此打开机关,有无可能黑蜘蛛的倒戈……亦于此有关?“长老,请。
”鬼先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带笑的得意眼眸,似将老妇人的出当作了迟疑胆怯。
抵狩云定了定,俯首道:“门主请。
”见鬼先生转身而入,曼移莲步,不疾不徐地跟着走了进去。
“我视长老为自己人,故邀长老与我同行,初探此间。
”鬼先生继续以言语笼络。
抵狩云连陪笑都懒得,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语,却使老妇人浑身一震,差点停下来。
“……三日之后,在此地召开的七玄大会上,长老要助我一臂之力,夺下盟主的宝座!”(第卅二卷完)封底兵设:非常非常可爱(继续被殴)的枯泽血蛁第三十三卷:龙皇祭殿内容简介:封面人物:孟庭殊鬼先生的“七玄合一”计画正如火如荼展开。
胡彦之深信,以兄长之智,决计不会冒险以一敌六,七玄大会必有蹊跷。
直到十九娘将鬼先生的布局和盘托出,老胡才惊觉形势竟已如此紧迫——这个盟会,绝不能开!须在七玄各派首脑齐聚前,便将集合地点,连同鬼先生的布置彻底破坏,以绝后患……而战场,便在素有“鬼蜮”之称的无央寺!第百六一折、行逑俱空,使两虎斗秘道中比蚳狩云想像的要阴凉,这异样的凉意,也可能是来自无比光滑、宛若热刀切牛油般齐整的壁面与地板。
行走之间,她忍不住伸手,以指尖轻触着秘道墙面,若非细滑间微带粗砾的手感,蚳狩云几以为自己走在一截巨大的铜管里,而非自山腹凿出的岩洞。
北山石窟已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古老装置,然而相较此间,那可眞是小巫见大巫了。
通往山腹深处的秘道,以极其平缓的坡度向上,走起来并不累人。
蚳狩云毫不惧怕秘道里藏有什么机关,若打开山门的关窍果如她所料,乃是悬于鬼先生腰际的那柄乌鞘阔剑,龙皇祭殿即非遭人硬闯,而是以锁钥开启,纵有防备不速之客的陷阱,岂能作用于持钥人身上?鬼先生似无防备,随意将手搁在柄锷间,跨着兵刃的模样一如既往轻佻,蚳狩云乃七玄有数的大长老,非是初出茅庐的雏儿,不会天眞到相信他这般自居枭雄之人,竟会如此大意轻忽,即非试探,鬼先生定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解她周身封禁,不带心腹从人,孤身同入险地。
况且,即便一颗心都在鬼先生腰际的锋器上,蚳狩云仍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并未漏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微弱声息,以偌大定力,抑住停步回头的冲动,始终不紧不慢跟着,如行于冷炉谷的庭阁间,从容自若,并未折了主人家的气度。
橙金色的璀璨壁灯终至尽处。
鬼先生停在一座高约九尺、宽约三人的长方门洞前;仅稍慢些个,蚳狩云的目光越过黑袍青年颀长的身形,见秘道尽头竟是个深陷的半圆形广场,穹顶挑高,抬头亦不见得极廓;眯眼片刻,依稀辨出圆凹的边弧,才明白这广场的穹顶不但凿成凹陷的圆球状,且打磨光滑,半圆的弧面近乎完美,极目四眺,居然没一条铁骑突出的硬直线条,彷佛无有边际。
山腹毕竟有其笥容,其中造物亦不能无穷无尽,凝目半晌,终究还是辨得出圆穹的极限,由最高处下至广场底部,目测超过十丈,广场底面的纵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圆穹是硬生生凿空山腹,打磨而出,一层层岩脉纹理被保留下来,其间似杂着云母石英一类,被秘道透出的橙光一映,深黝的穹顶中闪着晶亮碎芒,宛若银河旋绕,群星欲坠,说不出的壮阔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