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见他做什么?”雪涵诧道,“方少麟为人磊落,但他毕竟也是玄教门人,难保不会对你不利!”
“顾不得许多了,我必须得与他见个面。”小玄道。
“他现今已为三军之帅,日理万机,目下战事又紧,怕是不易出来。”雪涵奇道,“你到底为何这么急的要见他?”
“眼下不及细说了。”小玄道,“此会或许事关万千生灵的性命,大师姐,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务必让方小子出来一趟!”
雪涵望着他的眼睛,心念一闪:“他冒此大险潜入城中,所为之事必定绝非寻常!”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弟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什么,却是说不上来。
“好,我这就去见方少麟!”雪涵毅然道,“你想跟他在什么地方碰面?”
这城中小玄并不熟悉,知道的地方极少,想了想便道:“就蜗角楼吧,离这不远。”
“嗯,我知道那里。你先过去等着,一切小心,万莫给人发现。”雪涵顿了下,想想又道,“见过少麟,你就立刻离开,到时我带你出城!”
小玄心中感激,方要说话,忽地就闭上了嘴。
雪涵面色微变,悄声道:“有人来了!”
小玄却是面不改色。
雪涵急望屋中,道:“快藏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猛闻一声大响,门已给人重重推开。
雪涵心中一紧,转眼望去,身边的小玄竟已无踪。
从门口进来三个人,正是杨奕、李梦棠与那个紫衫男子。
“雪涵?”李梦棠讶唤,蓦地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紧。
“师妹怎么在这?”杨奕游目屋中,目光最终停留在雪涵的脸上。
“你们怎么也来这?”雪涵反问。
“近来时有皇朝军的奸细潜入城中搞鬼,不得不防,我们先前瞧见个可疑的身影,心觉蹊跷,遂一路追踪过来。”杨奕道。
雪涵哦了一声,淡淡道:“我适才也瞧见了,比你们先一步追踪到此。”
杨奕盯着她道,“师妹可瞧见那身影往何处去了?”
雪涵陡然乜见旁边的桌布下摆微微地动了一下,心中蓦紧,指着临水一面的窗子道,“我进来之时,瞧见人影一闪,似乎从那里出去了,正要去追,你们就到了,我们快些追上去,莫叫皇朝军的奸细逃走了!”
杨奕点点头,慢慢朝窗子走去。
李梦棠的目光同雪涵轻触了下。
雪涵定定地望着她。
她们俩在山上一起修行十余载,又同时出山相携入世,共事天道阁中,可谓形影不离呼吸与共,彼此灵犀相通熟悉无间。
李梦棠见了雪涵的神色,再想起先前遥遥望见的那个身影,心中越发确定,不由屏住了呼吸。
杨奕路过桌子时,忽地停下了脚步,闪电般掀起了桌布。
雪涵面色丕变,正要抢身过去,却见桌子底下蜷着只灰白相间的大花猫,似给掀起的桌布惊扰,正惺忪着睁开眼睛。
杨奕阴沉着脸,一手把住腰间宝剑,徐徐蹲下身子,运提灵力用无相之眼盯住了花猫。
雪涵同李梦棠瞧见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骤紧,不动声色地一齐朝前走了两步,分立在桌旁。
紫衫男子则静立在一旁,手托着下巴,眯眼盯着两个女孩。
杨奕逼视了半晌,失
望地直起身来。
桌底地花猫并无异样,否则凭他的修为及太乙玄门的无上侦测绝学,立刻就能找出破绽,让目标无所遁形。
“原来他已经走了……小玄的身法今非昔比呀!”雪涵怔怔地忖,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
花猫懒懒地伸了个腰,慢悠悠地从桌下爬出,纵上窗台,跃了出去。
小玄踏入蜗角楼,店家见他才去即返,心中欢喜,赶忙又亲自上前迎接,将他请上二楼。
此时已近中午,楼中热闹了许多,临街的几张桌子果然坐满了人,看衣饰,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小玄眼尖,突地望向坐在角落里的两个男子,瞧定竟是贺震元与贺天雕父子。
“他们怎会在这里?”他心中一动,念如电转:“敢情这父子俩在玉京待的甚不如意,便要投靠方小子?他们可是见过我的,千万莫在这骨节眼上横生枝节……”
便即对店家道:“我有客人,要个包间。”
店家笑应一声,遂将他引往旁边的一间清雅包厢,道:“这是小店最好的包间,公子可还合意?”
小玄见包间的门斜对着楼梯口,便道:“就要这个,有好的尽管上来,酒要多。”
店家欢喜地去了,不一会便有店伙计流水般呈上酒菜,满满地铺了一桌。
小玄半掩上门,倒了杯酒,慢慢地饮着,心中思道:“方小子今非昔比,加之战事又紧,不知肯不肯出来见我?”
转眼过去了半炷香的光景,并未见着方少麟的身影。
“方小子已知教尊之令,不会带人来捉我吧?按从前看,方小子不是那种人,可是时过境迁,难保他始终如一。”小玄沉吟着,不觉有些心焦起来。
就在此际,他忽从半开门缝间望见楼梯口多了个人,但见眉轩似剑眸亮若星,身着锦衣头束软巾,悠然平和地立在那里,却是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这里。”小玄推开厢门,招了下手。
方少麟迈步过来,嘴角含笑。
“你一个人来?”小玄微诧道,望了望他的身后。
“怎么。”方少麟扬了下眉,”你希望我兴师动众,告诉别人你在这里吗?”
“你今为一方统帅,却敢独自来见我这个被踢出门墙之人,就不怕我要害你?”小玄笑道。
“就凭你这点本事?”方少麟哈哈一笑。
小玄将他迎入厢中,闭上门。
两人坐定,瞧瞧彼此,心皆暗诧。
“这小子当上了大元帅,神色气度果然比从前更加不俗了!”小玄忍不住悄赞。
“这小子模样如此滋润,焉有半点亡命天涯的样子?难得难得!”方少麟暗暗纳罕。
“你肯出来见面,我还是很高兴的!”小玄倒满了酒,将杯子推到方少麟跟前。
两人齐举起杯,干了。
“我们毕竟一起喝过酒,赌过赛。”方少麟放下杯,微笑道:“更念你曾与小婉是同门,否则,我还真不愿意在这时候出来。”
听他故意提起小婉,小玄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到现在还惦记着我小老婆,真真贼心不死耶!”
“哎,你瞧我,几天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了。”方少麟叹了一声。
“怎么,快要招架不住了?”小玄盯着他,见其眼中血丝密布,果然一副熬夜欠觉的憔悴模样。
“皇朝军来势汹汹,今趟挂帅的乃是安逸侯,可谓一代名帅,非是易与之辈啊!”方少麟道,举杯道:“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喝酒喝酒!”
两人又干了一杯。
安逸侯竟然这等了得!看来汤国璋荐对人了!小玄心中一阵舒畅。
“说吧。”方少麟抬起眼,宁定地望着小玄:“你冒死前来,是为何事?”
“这些日,你与皇朝军对过了几阵?”小玄道。
“怎么?”方少麟有些诧异他问这个。
“胜负如何?”
“互有胜负。”
“伤亡几何?”
方少麟神色骤然黯淡,良久方道:“可谓血流漂杵,比当日在泽阳同骷髅大军的激战还要更加惨烈。”
“那么。”小玄停了好一会,方道:“就此息兵止戈如何?”
“皇朝军大举压境,岂能坐以待毙!”方少麟苦笑道。
“如果……”小玄停了下道:“如果我让皇朝军回师呢,你愿不愿意就此罢战?”
方少麟讶然望着他,好一会才笑了起来:“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有多大本事,能让皇朝军回师?”
“也没多大能耐。”小玄平静道,“但只要我想,应该能够做到。”
方少麟哈哈大笑:“你以为这是小儿过家家么!两军对垒,势如雷霆,岂能凭你一己之力动摇之。你告诉我,皇朝军凭啥听你的?”
“有件颇为离奇的事要告诉你。”小玄斟酌道,“就怕你不肯相信。”
“说。”方少麟应,“你看我像是那种没有想象力的人么。”
“当今天子已换了人。”小玄一字一句道,“而我,恰巧便是取而代之的那个。”
方少麟睁大了眼睛,蓦地放声大笑:“今日找我出来,就是想跟我扯这混账玩笑?”
小玄叹了口气,斟酌着怎么把事情说明白。
“我很忙,没空陪你在这里说痴话!”方少麟怫然立起。
骤闻“啪”的一声大响,小玄将一件物事砸放在桌上。
方少麟望向那物,微微发怔,蓦地通体一震,带着怒气的面容渐渐凝固。
小玄起杯,悠然饮酒。
“传国玉玺?”方少麟轻声道。
“你可以拿去细瞧。”小玄望向窗外,欣赏着街对面的楼台景致,忽见远处一座阁楼顶上立着条人影,形廓窈窕,心中暗奇。
大白天的,怎会有人在屋顶上站着,且还似个女人?
方少麟拿起玉玺,无比仔细地翻看,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家三代为侯,俱为朝廷效力,奉接过许多旨诏,对各制玉玺可谓了如指掌。
“传国玺怎么会在你手上?”方少麟目光从玉玺上缓缓抬起,盯着小玄沉声道。
“说过了,我是天子,它自然就在我手上。”小玄雍容道。
“到底怎么回事?”方少麟双目盯着他,漆眸亮若星辰。
小玄遂将自己这数月来经历的事情简略地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不能说的部份,特别是同武翩跹相关的一切只字不提。
直至讲完,方少麟依然屏息盯着他,久久不语。
“你当真把昏君宰了?”
“你还是不信?”小玄叹了一声,“终究凡夫俗子呐!”
方少麟没有理睬他的嘲讽,道:“你有传国玺,我很惊讶。我今日振臂高呼,也是拜你当日之点化。我知道你是个在大是大非上不会胡来的人,但此事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小玄满面不屑,心中却是一片沮丧——要我也不信。
方少麟将玉玺放回桌上:“这样吧,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我便信你。”
“哪一件?”小玄问,心底暗暗兴奋,事情终有一线转机,只要能就此平息干戈,莫说一件,便是十件爷也拼了!
“晁紫阁诸恶之一,是穷尽天下之力,筑造了迷楼,当中糜费无尽民力物力,令无数黎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终惹得天怒人愤,方有今时烽烟四起之果。既然你说你取代了昏君,成为当今天子,那么……”方少麟停了下,道:“你现下就回玉京,三月之内将迷楼拆了。”
小玄目瞪口呆。
“如能做到,我便相信你所言非虚。”方少麟淡淡道,“此后是战是和,接下我们再谈。”
“你要我把迷楼拆了?”小玄吸着凉气道。
“做不到?”方少麟微微一笑。
迷楼可是武翩跹的无尽心血,目下还镇着个令天地色变的大魔头,岂能拆了?
“可以说,迷楼的一砖一瓦,都是民脂民膏,不把它拆了,无以平息天怒民怨!”方少麟正色道。
小玄头皮发麻。
“还有。”方少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并掌挥了下:“去把那个怂恿昏君筑造迷楼的妖妃一并斩了,以谢天下。”
你大爷!
小玄脸色煞白,手都抖了。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