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棠瞧见孩童的脸,也不由地“咦”一声:长得好像!
白净小脸,漆黑瞳仁,睫毛浓得不似常人,显得一双眼黑得像浓稠的夜;一笑起来,却又有些乖觉狡黠,鬼精鬼精的,简直就是个小一号巴献玉。
小孩儿打量长孙茂,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接着笑起来,高高兴兴的说:“好哇!”而后又看向他背后刚从梁上落地的姑娘,问道,“你跟我翻花绳了,那你相好的干嘛呢?”
叶玉棠噗嗤一声笑出来。
长孙茂学着小孩子口气道,“我和你玩,让她和这个老伯说两句话,好不好?”
小孩儿爽快道,“好呀!正好他现在清醒着。”接着又指指对面竹林,“我们上那儿去玩。”
说罢,五个指头抓着长孙茂的手,蹦蹦跳跳将他拽过去。
周遭一下清净下来,湖面的风吹得竹叶沙沙的响,隐隐听见一两声孩童笑声。
那老伯略显伛偻,刚及她肩头,走路却稳健;肌肤上有淡淡绿麟,眼珠也略略有些发紫,却不知为何可以开口说话。细看五官,裴沁与他确是有几分相似,但非得经由外貌得出二人父女关系,却未免有些牵强。
她轻声问道,“您……是巴德雄?”
那老伯也在打量她,打量了一阵,点点头,“我是。”
她抱一抱拳,禀明来意:“我是裴沁的朋友。”
“裴……”老者迟钝的开口,“你是说小瑶?”
她想起巴德雄女儿曾名作巴露瑶,故点头,“是她。如今她在凤谷做了谷主,不少人嫉恨于她,想要害她。老伯,如果您想帮她,烦请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巴德雄捶了捶腿,有些着急地捉着她胳膊问,“谁要害小瑶?谁要害小瑶?”
哪怕她从没有过父慈母爱,到底也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着急无力的父亲,不由也有些心急,道,“老伯,你放心,若你好好回答,我必保护她不被伤害。”
巴德雄慢慢冷静下来,垂下头,十分卑微道,“好,好,你问。”
她慢慢拉着他的胳膊坐下来,问道,“这十余年间,中原武林很多无辜之人遇难。这些,可是您做的?”
他低头看着两双手,“不是我,不是我。我这双手,连花绳都翻不好,怎么杀得了人?”
巴德雄手心里青紫淤纹密布,手抖如筛糠,令人不忍直视。
叶玉棠最看不得弱者受难,心里一阵揪痛,闭了闭眼,道,“我信您。那,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什么人做的?”
巴德雄道,“我有时精不大好,别人都不敢和我说话,只有小决和我说话。我不认识什么人,你若非得说是我认识的人杀了人,那便是小决杀的吧。”
叶玉棠往竹林看去,那小孩与长孙茂玩得正高兴,整个人都跳到石桌上去了。
若论年纪,他如今不过七岁。他若能这么一出接一出谋杀江湖高手,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她摇摇头,道,“既如此,他们便伤害不了她。”
巴德雄开心起来,“那就好。”
她接着又问,“不过,我还有一事。光明躯,仙骨,您知不知道是什么?”
巴德雄突然一惊,“什么仙骨?”
她道,“正德五六年间,小瑶突然大病痊愈,是否是因为有了仙骨?”
老伯浑浊淡紫眼珠中满是惶恐:“我不知道什么仙骨!”
老头抱着脑袋,表情极是痛苦。
她心头不忍,道,“好,我不问仙骨。小瑶以前一直生病,如今病好了,您不该开心么?”
这话本是轻柔宽慰,却不知为何刺激到了巴德雄。他弯下身去,抱住耳朵,突然惊声尖叫起来,引得竹林畔两人皆回过头来。
与长孙茂视线一接,她摇摇头,亦有些不解。
小决却早已见怪不怪,“他经常这样。前些天也犯过一次病,睡一觉就好了。”
尖叫过后,老头子蹲在地上,大口喘息过后,突然喃喃说着什么。
叶玉棠亦随之蹲下去,凑近去听。
大抵是犯了癫,精不大好,故话有些不成句子,只零零碎碎听得几句什么:“小瑶没有病。”
“小瑶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小瑶本不该生病的……”
“都是因为光明躯,都是因为光明躯……”
“他执意要给她用光明躯,可怜我小瑶那年才五岁……”
……
叶玉棠反反复复听得“光明躯”三个字,心里着急,不禁将他打断,“谁给她用光明躯?”
巴德雄突然一声暴喝,猛地一肘将她撞开,大叫着朝小楼里狂奔过去,其姿势极其怪异,令人难免心声惊惧。
长孙茂闻声从竹林那头掠上凉亭,问她,“有没有事?”
她揉揉肚子,“碰了一下罢了,没事。只是这老伯被我话语刺激到,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微微眯眼望向小楼,“我去看看。”
此人话音一落,眨眼便消失在黑漆漆的楼门口。
她轻轻嘶了一声,捂着肚子慢慢坐下来。人发起疯来,蛮力倒是挺大。那会她急着问话,眼瞅着他要跑,下意识运力想将他钳制住,此人胳膊一拐,好巧不巧撞到承满穴上。问题倒是不大,光是疼。何况中午晚间大鱼大肉的吃,这一肘子下去,指不定怎么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