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初九四目相对,初九赠给他满目笑意。
初九心想,倘若長君说得晚了些,便是自己来说这一席话。那龟族小厮虽说命如草芥,但也不能这么折辱。世上之生灵,都是有生身父母的。
長君做的事情,正是他想做的。
不知为何,初九回想着方才長君说得一字一句,品味来字字甘甜。初九忍不住将薄薄的书页挡住面颊,唇边勾起笑来。
鹰嘴龟夫子抑扬顿挫地讲着经书,飘飘然赴忘我之境。
初九趁夫子不注意,施法往長君那里扔过去张字条:君方才之言,字字是我心意。
長君将初九的字条展在掌心。只要收到初九写的字,他心中便颇为欢喜。更何况初九说与他心有灵犀。
随后,他往初九的方向,绽出个笑来。
倘若是長君笑起来,无端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的眉目与气质,天生端的一幅贵公子模样。
窗外鸟雀啁啾,云绮天岚。那一心放在学问上的鹰嘴龟夫子,怎么也不曾留意,座下的長君与初九眉目传情。
不知不觉,寒食节将至,龟族的学堂放了个一旬长的假期。那些学子们都欢天喜地收拾好东西,带着各自随身的小厮们回家歇息。
假期的前一日,便有几个雉族的少年坐在回廊里,满怀期待地商讨,这一遭回去,玩什么,藏钩还是射覆,投壶还是捉七。放眼望去,没有不情激动的。
若说对寒食假期最淡定的,当属映雪和溯皎。映雪好说,她从来都是如此,对什么都不甚关心。溯皎只在座上待着,翻阅着手里那些蛇族的文书。
自从上一遭,溯皎强迫初九,此后,初九便对溯皎满心忌惮。也不甚敢看他。
寒食节那一日,初九与映雪并排走着,陵海早已遣了祥云来接二位回家。初九一壁走,一壁说着,回家要吃什么什么只有家里有的糕点、要去哪里玩儿。映雪听着,时不时眨一眨如含霜雪的眼眸。侍女碧纨和小厮未回跟在两人身后,臂弯各自绾着主子的包袱。
“族姐,你说,这么久不见,父王该想我们了。”
“族姐,咱们回去吃西瓜。”
“族姐,回去以后,你再穿上那一身紫的绫纱裙子,给我画上一画。你穿那个裙子,最有风韵了!”
映雪今日将青丝松松绾成堆云髻,不饰珠玉,只斜插一支银雀琉璃花茎簪子,肌肤胜雪,唇抿淡朱。闻言,她轻轻偏过头:“你呀。什么都画。”
初九擅作画。一日必画上七八张才肯罢休。
“不如明儿族姐便穿上裙子给我画罢!”初九笑得眼眸弯如月牙,他随意地往口中填了块儿桂花糖,“等不及了!”
身后的小厮未回忍不住笑了。
初九看得很清晰,有那么一瞬间,族姐的眼里如碧波荡漾般泛起温柔色。却也只是一瞬间,稍纵即逝。
“初九!”
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長君。長君与狮族的几位世家公子走在一处,他玉树临风立在中央,颇有几分众星捧月的感觉。
長君穿一袭深红广袖氅袍,襟袖布满玄墨螣纹。他腰间还缀着条银灰长流苏,系着镂空玉璧。斩霜剑斜插在身后,新剑穗映入初九眼帘。
有些时候,看到長君的那一瞬间,初九会有出乎意料的心动。
他二人,一个是乾元,一个是坤泽,自然会凭空画出许多风月传说。狮族的公子们彼此窃窃私语,望着这两个人。
長君往初九的方向走了几步,道:“等你回陵海,见过了高堂。不若到仉山玩上几日?”
仉山便是狮族的封地,長君这是在邀请他到他家里。
初九眨一眨眼睛,轻声道:“不了。我得在家里,陪我族姐。况且,父王总不许我乱走。”
众目睽睽下,長君也不避嫌,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笑道:“也好。一旬后见,呀,有一旬呢,一旬见不到你。想想我都觉得难熬。怎么办呢?”
见長君与这小坤泽亲昵相待,狮族的几个公子彼此用暧昧的眼交换着心思。
初九道:“一旬而已,很短的。实在难熬,咱们便传几封书信。”
長君这才答应了,二人道过别后,各自回去。
虽说他与長君之事,族姐早已知晓。但是被族姐看到这一遭风月缠绵,初九还是觉得有些羞窘。映雪倒不曾表现出什么,如常往前走去。
“族姐……”
映雪微微侧目:“嗯?”
初九调皮道:“莫与父王说。求你了,族姐。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