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轻松,开始聊其他话题,就这么两个小时过去了。
谈完话后,俩人从咖啡店告别。
庄眉回到家,把鞋子一甩,躺进沙发里。
与刚才热闹的谈话对比,在家的气氛截然相反,一片寂静,她只开了盏小灯,
昏暗的灯光衬得房间更加寂寥。
庄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姣好的脸上有些疲倦,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花了一段时间调整好心情,庄眉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
样。
于是时间像山谷流水般,在无人知的角落里一天一天过去。
只是这时的庄眉还不知道,再次见到儿子的时候,母子之间会产生怎样的涟
漪。
第十一章:开不了口
「所以你逃跑了?」山楂发来信息。
「什么逃跑……是因为再待下去也太尴尬了,我们都需要时间缓冲好吗。」
向明初有些心虚。
「不好意思,这就是逃跑。那请问这位离家出走的少年,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去学校附近吧,到时候再找些临时工什么的撑到开学。」
「学校呀。那你考哪了?」
「哦对,差点忘了还没告诉你……邱市的九州艺术学院,美术系,听过没?」
「我去!」山楂发来一个震惊表情包。
向明初一愣,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也在邱市?」
「只能说,世界真奇妙。既然这么有缘,我们来面基吧!」
「作为女孩,说基不说吧——」
「文明去他妈!」山楂无所谓地打断,「女孩爆粗咋啦,我骂人可厉害了,
可不比男生差。」
「希望以后不会有机会见识你这厉害的一面……」
「别扯其他的,来吧,线下见!」山楂略显兴奋地打出一行地址。
这是向明初第二次搭高铁,第一次搭高铁在初中毕业后的假期,那时妈妈带
着他去旅游,还尝试了蹦极。
过程仍历历在目,两个跳台,他在左妈妈在右,站在边上顶风呼哧吹来,底
下的东西就跟蚂蚁一样小,即便绑着安全绳他也没安全感。
但妈妈毫无畏惧,她张开双手,任由山风吹起头发,眼睛闪亮地说「明初,
跳!」说完就跳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他一愣,下意识地跟着妈妈一起跳,俩人从高处坠落,就像两只飞鸟冲破笼
子奔向天空,何等自由。妈妈兴奋地欢呼,他也举起双手喊,母子俩的声音在山
谷里回响。
真好呀。想着想着向明初嘴角上扬。
他心里微微一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再见时又该说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有些郁闷,他转头看向高铁窗外,风景快速地掠过,不作停留,恰
如时间。
三个小时后,邱市。
相比新云,这里并不那么高楼耸立,此时气温二十九度,向明初拖着行李箱
走出高铁站门口,那里有一个小身影频频跳起,朝他招手。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身高不咋高,扎着高高的马尾,头上顶一项棒球帽,
口袋别着半幅墨镜,露出的手臂和大腿白得晃人眼。
向明初走到女孩前面,带着迟疑:「山楂?」
「嘿嘿,就是在下。」女孩,或者说山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贝齿:「终
于见面了,辛会幸会。」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向明初上下打量。
「诶,不允许对刚见面的女生看来看去!我又不是美术馆里面的雕像!」山
楂侧身双手抱胸作防御状。
「你要比美术馆里的雕像好看一些。」
「嘶——好甜的嘴,没想到现实的你是这样的人。你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
了吧?」
向明初反应过来刚刚的话对一个刚见面的女孩来说确有不妥,他有些窘迫地
摇头:「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啦知道啦,我开玩笑的,看你以前说话那猪哥样就知道你的眉姐姐多
么貌若天仙,我这等姿态,又哪能入您的法眼呢?哎……」
看着山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向明初额头仿佛出现三条黑线,心说山楂真
人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说话方式,心里原先的那股紧张却不知不觉地消退了。
「好了不逗你了。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是山楂。总算见面啦!」山楂伸出玉
白的手。
向明初赶紧伸手回应山楂:「你好呀山楂,我是向明初。」
「你好初哥,你跟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你真人挺帅的。」
向明初一愣:「谢谢谢谢,客气了。」
「我不是客气哦,你样子还真可以,就是这头发,不行。」山楂皱眉,「有
机会让我出手好好帮你修一下。」
「哦,你还会剪头发这么厉害?」
山楂一脸得意:「当然,我哥的头发都是我剪的。厉不厉害?」
向明初心里微微一动,他对山楂喜欢的那个哥哥没有什么印象,虽然他问过,
但山楂岔开了话题,他也没追着深究,现在这么一提还真挺好奇的。
「好了我们就别傻站在这了,为了接你我连饭都没吃,饿死了!」山楂拍拍
肚子,「作为你的参谋和军师我可没少给你提供帮助,现在轮到你回报啦!走,
请我吃一顿大餐去!」
最终山楂的大餐只是一顿肯德基全家桶。
看着山楂风卷残云地把桌面的炸鸡一扫而空,向明初不禁莞尔:「你还真牛,
不怕热量爆炸吗?」
山楂咬着鸡腿,口齿不清地说:「你看我像是吃得胖的人么?」
向明初打量了一下她微耸的身材,摇摇头。
「那不就行了,在下是怎么也吃不胖的人呐。哎,好饱——」山楂满意地打
了个嗝。
向明初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如此行事,丝毫不顾形象,也没觉得讨厌,
反而感觉更近了些。
吃饱喝足之后就谈正事。山楂问事情经过,向明初简单地复述,他把声音压
得很低,肯德基的二楼也没什么人,倒也不怕被谁听到。
「所以这场攻略game over了吗?」山楂喝了口可乐。
「大抵是吧。」
「太菜!但无所谓。」山楂打了个响指,「还是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
「绝地反击的机会。」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向明初感觉自己就像个只会问什么什么的
机器人。
「我问你,你喜欢阿姨,是想要永远在一起,当人生伴侣的那种吗?」
向明初不假思索:「当然。」
「那好,如果你是阿姨她本人,请问你为什么要选择自己的儿子当人生伴侣
呢?」
向明初被问住了。
对呀,自己凭什么能让妈妈抛弃伦理抛弃道德、突破母子关系的限制不顾一
切地和自己在一起呢?只因为自己对妈妈的「爱」么?所以奢望她牺牲那么多来
和自己在一起?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只感觉一阵茫然。
「既然眉姐像你说得那么好,那你得支棱起来呀,起码要让她感受到你是可
以依靠的!」
山楂双手抱胸:「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找对象这方面都是希望向上兼容的。
你得变得更优秀,要不努力赚钱要不去健身,或者你得幽默你得风趣,总不
能让你的眉姐只是因为你是儿子就爱你吧。嘶,这样说也太不对,本来妈妈就爱
儿子嘛——」
向明初沉吟片刻,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山楂嘻嘻一笑:「既然你能get到就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商讨下,看如
何部署战术,必拿下!」
这时,桌子上向明初的手机响起了女声提示音:「支付宝到帐两万元。」
俩人惊诧。
「原来初哥你还是个大款呀……」山楂愣愣地说。
向明初赶紧拿起手机看,沉默一会才缓缓开口:「是我妈打过来的。」
「打了两万块这么多吗?你一年学费多少?」
「学杂费加起来,一万二左右吧。」
「那岂不是一个月生活费将近三千块!」山楂算了算,嘴巴惊讶地张大,足
够塞下一个鸡蛋,「你妈对你真好!这就是有钱人家吗?我羡慕得牙齿都要酸掉
了!」
「也可能是让我寒假不要回来的意思吧。」向明初喃喃地说。
「你想太多啦,只是你妈妈她给你生活费比较多而已。况且腿在你身上,不
用想那么多,到时候想回就回!」山楂还沉浸在那笔巨款的惊讶之中,眼睛闪闪
发亮:「那初哥你这么多money,一定会经常请我吃宵夜吧,对吧对吧对吧?」
向明初却再没心思回应她,思绪万千。
山楂的住所和向明初有一段距离。跟山楂分别后,山楂说你一定要多来找我
玩呀最好是多请我吃宵夜呀,向明初点点头走了,他找到一家胶囊旅馆住下。与
其叫胶囊旅馆,向明初更愿意叫它为棺材旅馆。但在那个走进去都会碰头的密闭
空间,他却感到舒心,那是种很奇怪的、难理解的感觉,就跟在妈妈的子宫里似
的。
人生中首次手握两万巨款,减去学杂费也有将近一万,向明初本可以舒舒服
服地躺到开学,但他还是出去找了份画室的临时工直到开学那天。
*** *** ***
九月二日。
无比巨大的米白色石头拱门矗立着,恢弘气派,上面「九州艺术学院」六个
金色大字熠熠生辉,门上门前一地礼炮碎纸,在九月的阳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
校门两侧飘着两条显眼的红色横幅,上面都是同一行字:「九州艺术学院欢
迎新生!」
周围的人群如潮水般朝大门涌进,而向明初拖着行李站在原地,看得出迷,
像是浪潮中的礁石,一动不动。
真是……宏伟。向明初内心不由得感慨大门的气派,接着随人潮走进学校。
大门后的通道两旁种满梧桐树,郁郁葱葱,阳光都透不进。不远处则是一个
又一个的小帐篷,上贴着不同内容的红幅「金融系」「美术系」「外语系」等,
每个帐篷下都有不同系的老生在接待新生,签到登记,搬运行李,一片忙碌景象,
熙熙攘攘朝气蓬勃,洋溢着青春气息。
时值夏秋交际,天气炎热,放眼望去皆是长腿短裙,白芒一片,叫人心情愉
悦。
向明初继续往前走,来到美术系的帐篷下签名,接着跟接待的学长一起领取
校服和被褥,注册银行卡和拿饭卡——向明初不记得那天具体走了多少地方,但
兴奋和好奇让身体感觉不到疲惫。
一进门宿舍门向明初就被惊呆了,大学宿舍上床下桌,床铺靠近门口的那哥
们在自己位置上全摆满了二次元手办和海报,向明初也只能勉强认出其中一小部
分的原作。
这就是他见到的第一位舍友,重度二次元控,莫旺财。人生态度就是三次元
皆为假象,只有那个世界才是真理。
是的,这哥们名字就叫旺财。很难想象一个英俊帅哥会起这名字,重点还姓
莫,但帅哥本人丝毫不在意,他顶着一头银灰色头发,不是染的而是天生的,因
为他是俄中混血,但据说那已经是好几代之前的事情,现在他俄语技能丢得七七
八八,长相也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少数民族。
第二位舍友几乎不说话,兴趣是听广播。第三位——哦没见到第三位,那哥
们当兵去了,两年之后才回来继续读书。
夜晚,一切办妥后,向明初躺在宿舍床上,其他舍友也都在各自床上玩手机。
兴奋和好奇逐渐平息,他开始感到疲惫。
他拿起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了好长一段字,想跟妈妈报个平安,想说今天的
见闻,可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逐个逐个删掉所有的字。
闭上眼,他缓缓进入梦乡,却没能梦到想要见到的人。
向明初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高中老师没有骗他,大学确实非常自由,时间和金钱比之高中简直天上地下,
那股挣脱束缚的感觉如此强烈和喜悦。
向明初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的节奏——他那「人生再好不过混吃等死」的性格
确实能适应绝大部分环境,但和以往不同,他开始有了目标。
自和山楂一谈,他觉悟了不少。仅凭儿子这一身份,他何德何能让妈妈如他
所想接受自己那份扭曲的、疯狂的爱呢?
所以他决心改变,无论是哪个方面,很快,一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向明初在画画上很有天赋,过目不忘这方面更甚,因此顺利找到了画室委派
的兼职工作——临摹各种大师的画。向明初不知道为什么画室会收这些,但他也
不需要想,只管挥笔就好。
起初并不能挣什么钱,对方提出很多修改的意见,很多画也退回了。但随着
越画越多,细节把控更加到位,画室给出的价格水涨船高。
曾几何时,名人伟迹对他来说如天上名星,难以望其项背,但他画画的天赋
是如此恐怖,事到如今,他竟也能摸到那些伟大画作中的些许毛皮。
他当然不可能与大师相提并论,但画室不需要相提并论,那背后的市场也不
需要。
后来的他才知道,那些画室购入好的临摹作,倒卖到欧洲,放在艺术博物馆
的周边店铺售卖。在那种环境,人手绘制的画要比打印的更有市场,价格也就更
高。
而向明初就像一台机器,在深夜的楼梯顶上作画,竖起画板,旁边夹着作品
集上临摹的那一页,熬一晚能出一幅,一旦画岔就白费一晚上。但天赋发挥着作
用,他开始熟练,速率提升,一幅幅画作如同流水线上的货物从他笔下诞生,远
比当美术老师兼职的来钱要快得多。
他并不喜悦。
他觉得自己并不像个画家,更像一台打印机,负责粘贴复制名画,用什么笔
刷使什么颜料,早已规定,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就只剩厌倦。
但他依旧继续,并且画得更快了。
以枯燥乏味为代价,收入是可观的,他把那些钱好好存起来,还学会了记账。
其实向明初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赚钱,因为他时常不安、惶恐和担忧。
他不再是、也不愿意是那个只能跟在妈妈背后的男孩,他想站在妈妈身边,
光明正大,门当户对。
可能那还需要很久,也还远远不止如此。但至少,这是他努力的第一步。
他的作画时间大多在深夜,在宿舍楼的楼梯间里,关上门就成了封闭的小房
间。那竖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对面就是女生宿舍的阳台,此时凌晨三四点,那
边自然是漆黑一片,偶尔有些半夜解手亮起的灯光。
其他男孩对女生宿舍阳台充满好奇,所以在自家阳台刷牙的时候,总爱时不
时把目光瞥过去,期待见着某些香艳的场景。可向明初对那些没有兴趣,途中停
歇的时候,他也只是望着楼旁的人工湖。看那水面上倒映着清戚的月亮,于是忽
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诗人总爱对月抒情。
向明初并不总是这么伤感,实际上他还是那个爱讲白烂话的男孩,看见好看
的女生会多看几眼,喜欢在宿舍里打侠盗猎车手。
可每当他在深夜握笔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内心荒凉。
他默默点上了一根烟。
这是向明初大学才染上的习惯,他清楚这样不好,如果让妈妈知晓了后果也
很严重,可他在空虚之余尝过烟的滋味之后,就此依赖上了。
究竟是尼古丁恐怖,还是人的空虚更恐怖?
他没有答案。
*** *** ***
转眼,过去大半学期。
白天上课,晚上画画,已经是向明初大学生活的常态。在攒到足够的钱后,
向明初没有继续住宿舍,而是在附近的学生公寓租了个小房间。
房里摆满了他的颜料和画架,烟头随处可见。原本爱说烂话的他如今也变得
越来越沉默,好像舌头不常用了就会退化。
还好山楂时不时会来找他,让他请一顿肯德基,似乎在这个山雀般野喳喳的
女孩眼里,肯德基就是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向明初表面上一直吐槽山楂把他吃怕了,实际上却很开心。因为在那个时候
向明初能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是有朋友的,真好,于是内心也活络起来。
山楂总能很轻易地嗅出他身上的烟味,并且表示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
向明初摇摇头表示一到晚上画画就想抽烟,没办法。
知道向明初自己一个人租了个房间画画后,山楂好奇又兴奋,硬是让向明初
带去。去到之后,她一边惊叹向明初的画作,一边捏着鼻子发狠把这乱七八糟的
房间收拾了一遍。
山楂走后,向明初一个人呆在整洁的房间很不适应。
他不自觉地又点起一根烟。
自和妈妈分别之后,那扭曲的情感没有冻结,反而在无数个寂寞夜晚里愈烧
愈烈。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拿起手机想打给妈妈,他有好多话想说,想说对不起,想
说抱歉,更想对妈妈吐露那些一直灼烧着胸膛的炽热情话。
可一想起那天晚上他冲动后妈妈泛红的眼神,包裹着迷惘和痛心,当下念头
瞬间就如赤铁入雪那样瞬间消融。
水星记成了他最爱听的歌,但正如栋笃笑专家黄子华所说:「失恋听情歌,
就等于漏煤气,关窗。」所以向明初经常在深夜陷入某种失落情绪的困局。
唯一的解,此刻正在数百里之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呢?向明初想着想着没
有答案,默默画下下一笔。
眨眼学期末了,大一课结得早,一月出头新生们就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欢
喜过大年。可他迄今已经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妈妈,自然不敢回去。
又是一个晚上,八点。
向明初正在画画,手机铃声响起,他一看,瞬间心跳加速,血液在身体里奔
走起来,欢呼雀跃,连手都颤抖起来。
那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向明初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他拿着手机,
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段良久的沉默,久到向明初怀疑是不是断线了,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
依旧在通话后,再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在干嘛?」
「妈,我在画画。」向明初努力保持语气平静,内心却激动狂跳。
「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
又是一段沉默。
向明初有些着急,他其实很想和妈妈聊天,大学里退化的舌头复苏过来,蠢
蠢欲动。但话在嘴边,又开不了口。
正当向明初以为妈妈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妈妈突然说话:「过年回来么?」
语气平淡,但却让向明初握着手机的手颤抖。
他当然想回去,恨不得马上就回家!可他不能,那夜妈妈的眼神像烙印般深
深刻在他脑海里,如同魔咒。
「不回去了,这边还有很多事干,我找了份工作兼职,工资还挺好的。」
「不回来了?」
「嗯。」
「好。」妈妈的声音不见波澜:「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妈,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天晚上,对不起——」
「嘟嘟嘟——」电话就被挂断了,只留他怔怔地拿着手机。
但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却扬起了微微的弧度。
向明初就是这样的人呀,给他一点温暖,他便觉得这个寒冬再也不冷了。
或许是个好兆头,没准妈妈已经原谅自己那个越界的晚上了呢?向明初开心
地想。他重新拿起画笔画画,就连色彩都变得更鲜艳了些。
可他不会想到,不久后他就会主动出击,如同进击的猎手,又像是飞蛾最后
的煽翅。
*** *** ***
第十二章:红颜如霜
大二下学期,期末。
「什么?手术!」山楂的声音在肯德基店里炸响。
「嘘嘘嘘,妳小点声!」向明初吓得赶紧低头左右四顾,躲避旁人好奇的眼
光。
「抱歉抱歉,没注意。所以是什么情况?你要动手术?」山楂压低声音。
「没什么,就是做一个小手术。」
「阑尾炎?」
「不是。」
山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割包皮是吧?」
「也……差不多,小手术。」
「我不信,你这段时间的表情跟吃了那玩意一样。」山楂摇摇头,「初哥你
说实话吧,到底是什么手术?」
「之前我身体不太舒服,去检查了下嘛……就拍到肺上有个小阴影,估计是
肿瘤什么的,得切掉。」向明初慢吞吞地说。
「肿瘤?这是小手术?」山楂一愣,神情跟见了鬼一样,「你在逗我吗!」
向明初赶紧补充:「没事的,大概率是良性的,切掉就没事。切完我依旧活
蹦乱跳的!」
「大概率?我的天,初哥你别吓我,能不能来个确切的说法?」
「就是,医生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是良性的嘛……万一到时候一看是恶性的或
者扩散了什么的,那他也担不起那责任。哎我也不懂这些,总之医院也怕我们闹
事嘛,所以话不敢说死——」
山楂愁眉苦脸:「那怎么办?那可是肿瘤诶!哎,初哥诶,怎么会这样子呢。」
向明初摇摇头:「可能是长期抽烟熬夜和偶尔喝酒吧,这事也说不准的。」
他已经是大一下学期了。那年过年他确实没有回去,在邱市过年,还给山楂
包了个大红包。这几个月无论是上课还是节假日他都在画画,长期累月的熬夜让
他终于顶不住在某天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晕了一整天,顿感害怕,
赶紧停笔休息了好几天。可他依旧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于是抽空去旁边医院检查
一下。
这一查,就出大事了。
「什么时候做手术?」
「得预约,起码大半个月之后,而且也不能确定具体哪天,到时候得在病房
排队的。幸运的是现在已经准备放暑假了,那时等几天也没事。」
「眉姐知道吗?」
向明初沉默片刻,轻声说:「她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她。」
「为什么?」
向明初浅笑,想让气氛不那么沉闷:「没事的,做个小手术,简单啦。做完
之后一切如旧,没必要让她白白担心。」
「你心态真好。」
「哎……」
气氛沉默,向明初看向窗外,心事重重。
过了好一会,山楂开口:「那你可不要死呀,我的朋友不多了。」
这段话透着一股小孩子的童真,让向明初莞尔。
但他转头看着山楂认认真真地表情,内心微微一动,也很认真地回答:「放
心啦!我也不想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呢。无论到时候结果是什么,我会好
好配合治疗的。而且现在来看,问题不大。」
山楂嗯的点头。
向明初微笑:「好了,这件事就这样,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
「你要正式追眉姐啦?」听完向明初说的话,山楂一脸惊讶。
「是呀。」
「怎么这么突然?难道是因为手术这件事?」
向明初沉默片刻:「以前我总是害怕,怕妈妈发现我这些小心思。那个晚上
我冲动了,导致现在快一年都没见到妈妈。你知道我拿到医院单的时候在想什么
呢吗?」
他看着山楂的眼睛,「我又开始害怕了,怕得要命,怕自己就这样死了再也
见不到妈妈了。那时我内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哪天我走了或者妈妈出了什么事,
那岂不是要遗憾终生?世事无常这些根本就难以预料。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
点追妈妈呢?反正妈妈都知道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谓的,破罐子破摔?也就说你想通啦?」
「也可以这么说,总之那天之后我突然就感觉自己变轻松了。」向明初微笑,
「我之前根本就不用那么害怕,喜欢就去追好了,我也打算这么干。」
山楂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就该这样!男未婚女未嫁,该出手就出手,管
她是什么妈妈妹妹对吧!」
「说得好!但最后一句是不是夹带了私货?」
「哼哼你猜。看你请了我那么多顿肯德基的份上,姑娘我继续来为你当参谋
吧!」山楂握紧小拳头,「攻略眉姐2.0……正式启动!」
*** *** ***
新云市,早晨8:15。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撒在白色卧室的地板上。裹着薄被的女人正
在熟睡,她露出玉石般洁白的手臂和小腿,呼吸均匀,俨然沉睡的公主。
她的睡姿并不美观,手和腿跟八爪鱼似的趟开,但丝毫不影响这是一副让人
血脉喷张的画面,女人腰细腿长,起伏的身体曲线如远涧的山谷,足以在任何人
的心里掀起波澜。
闹钟滴滴响起,女人缓缓睁开双眼,发出刚睡醒的晨呓,起身大大地伸一个
懒腰。
薄被从她身上褪落,露出红色的蕾丝吊带内衣,肩膀裸露在外,锁骨清晰可
见,沉甸甸的乳房在内衣的聚拢下高耸入云,此间沟壑,深不见底。
这场面,何止是在人心里掀起波澜,那简直是惊涛骇浪!可惜这等美景此时
却没人能亲眼欣赏,当真暴殄天物。
女人从床上下来,仅穿内衣,樱桃色的蕾丝三角内裤包裹着身下神秘的幽谷,
隐约可见数根芳草从中冒出头来。
她打着哈欠,玉指挠着发尾,走向洗手间直接拧开了门。
只见里面一个男孩正扶着老二撒尿,听到开门声而转头。
女人愣住了,男孩也愣了,面面相觑。
男孩视线从女人的脸离开,滑落在那饱满的乳房和性感的内衣上,女人的视
线也不经意间聚在男孩胯下朝气十足的阳具。
俩人呆得像公园里的艺术雕塑,而男孩是喷水的那座,此时洗手间就只有他
畅快撒尿的水声。
足足五秒钟,水声才逐渐减弱。
女人依旧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而男孩抖了几下二弟,塞回裤子里,语气慢
悠:「妈……早上好呀。」
二十分钟之后。
向明初把汤面端上饭桌,一份摆在妈妈面前,一份在身前,随后坐下嗦起面
条。
妈妈也拿起筷子,二话不说。
母子俩将近一年没见,重新见面之后却安静的很怪异,房间里只剩俩人吃面
的声音。
庄眉偷偷打量了下儿子,一年没见,外貌上变化倒不是很大,但神态却不太
一样了。
片刻,她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完全没听到声音。」
「昨晚半夜到了,可能妈妈你睡太沉了没听见。」
「学校那边放假了?」
「是呀,暑假开始了,所以回来了。」
庄眉顿了一下:「大学一年过得怎么样?」
「吃嘛嘛好,睡嘛嘛香。大学生活挺有意思的,有机会我跟妈妈好好分享一
下。」向明初抬起头看着妈妈,双眼如炬:「妈妈头发什么时候烫的?」庄眉下
意识地抓了抓波浪卷的发尾:「心情好就烫了呗。」
她隐隐感到些不对劲,话头一转:「向明初你怎么瘦这么多,难道在那边没
钱吃饭么?」
「可能有时候熬夜多了吧。倒是妈妈,一点也没变,还像以前那么好。」向
明初微笑着,视线在妈妈身上快速地扫过。
庄眉瞪了一眼儿子,以眼神警告他忘记早上的事情并杀死了这个话头。
这是俩人在上年过年谈话之后最多的一次交流。而庄眉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
觉,眼前的向明初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以往儿子的眼神躲闪,始终隐藏着什么——当然事到如今她也知道儿子是在
隐藏对自己的那份感情。
但现在的对话,儿子会一直看着自己,像是黏在上边似的,而且说话的感觉
也变了,像是变得……更放松?
难道他还没有改变那该死的想法?
庄眉没来得及细想,她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你收拾收拾,我要去上班了。」
「妈,我送你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出去。」
「送我?怎么送?」
「妈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大学那会我就在学校附近考了驾照了。车再借
我一下,到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庄眉惊讶地看着他。
「放心吧,我的开车技术杠杠的。」向明初笑着说,「科目二我都是一遍过
的。」
就这样,庄眉一身黑色ol装扮坐在副驾,而向明初哼着小歌慢条斯理地系好
安全带。随着一脚油门,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朝公司开去。
向明初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娴熟地把着方向盘。送妈妈上班真叫人心情不错,
他时不时扭头望向副驾的方向,而庄眉不知道儿子是在偷看自己还是在看倒后镜,
一路上只能默默忍受儿子来回的视线。
坐副驾是她罕有的体验,以往都是她开车送儿子上学,想到这,庄眉突然感
觉到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儿子小小个的时候她还历历在目,转眼就那么大了。
她有些感慨,但又不禁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想到儿子对自己那种感情,
愁得叹了口气。
「妈?怎么了?」
「没事,好好开车,不用管我,我歇一会。」说完,庄眉靠着椅背闭上眼。
到达目的地,庄眉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向明初说:「妈,车借我开,到时候
下班我来接你。」
「知道了知道了,一路上你都念叨好几遍了。」庄眉不耐烦地挥手,「走了。」
向明初嗯了一声,看着妈妈有些慌张地离开,只是微笑。
玛丽芭莎分公司,办公室。
桌上文件摆列整齐,大小颜色井然有序,庄眉坐在桌前捧着杯咖啡,小口小
口抿着,心不在焉。
她在家很随意,工作时候却很严谨,可以说是严苛,因此部下对她的评价褒
贬参半,但庄眉丝毫不会在意。这么多年来,她凭高执行好决策而一步一步升职,
处理过无数问题。现在不论出现何种状况,她都有自信解决。
但唯独面对儿子的时候,她却思绪万千,不能平静。
在这一年,她会担心儿子在大学过得怎么样,但她却几乎没有找儿子聊天。
因为她必须要把儿子扭回正道,所以她减少了接触和对话,希望可以儿子在
接触新环境后改变想法。
现在儿子突然回来,她在吃惊之余,内心某个角落却开心了起来。那是任何
东西都斩不断的、无法否认的血脉的呼应。
那是她世界上最爱的人。
她要正常地面对儿子,如往常一样相处,是一种信号,也是一种表态。
我们是母子,永远是母子,也只会是母子。
很快,下班时间到了。庄眉挎着手提包去到地下停车场,向明初早早就到了,
接着开车回家。
在向明初去大学的那一年里,庄眉出门都会把门窗锁好、窗帘拉紧,每次回
家都会感觉到沉闷和死寂,没有半点声响。
这种感觉让她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外出打工,她也是每天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出
租房,一头倒在床上,然后被空荡荡的沉寂所包围。
虽然早已习惯,但她依旧不喜欢那种感觉,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回家
没有期待。
可今天回到家却不一样了。
她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儿子正在厨房忙活着,锅咕噜咕噜地冒响,炖肉的香
味从厨房传出,钻进鼻子。电视机播着热闹的节目,庄眉问煮好了没,向明初回
答快了快了妈你都问好几遍了。
就这样,庄眉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烟火味。
她被那股过于诱人的肉香吸引进了厨房,儿子不在,她掀开锅盖,热腾的香
气蹭蹭上飘,险些熏着她。
向明初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她的背后,伸手搭在她的手上面把锅盖放回去,
在她耳边说:「妈妈,这还没煮好呢,得要一段时间,妈你先坐回去等等。」
庄眉被那种酥软感吓了一跳,转身,儿子正微微低头直直看她,眼角缀着若
有若无的笑意,那种神情她从未见过。
庄眉心没来由地一震,随即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儿子身上:「站开点!贴那
么近想热死我呀?跟鬼一样,走路半点声响都没有。」
向明初耸了耸肩,他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了块肉,呼几口吹散热气,自己尝了
下,点头,送到她嘴边:「妈,你尝尝味道,看看你儿子这一年的手艺有没有退
步?」
「……」
庄眉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不甘示弱地一口咬掉。
「味道还凑合吧。你继续煮,我去喝水。」庄眉咽下去,从向明初身边离开。
向明初一笑,哼着歌继续在厨房忙活。
而这只是开始。
他们都默契地对一年前那个夜晚避而不谈,庄眉也试图将儿子恋母这件事抛
诸脑后,像往常一样,以一个正常的妈妈的姿态来面对儿子,可儿子完全变了。
在往后的几天里,庄眉略显崩溃地发现儿子那些小心思根本就没有改,反而
变本加厉。
例如俩人都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儿子会从背后温柔地摸她的头发,当她皱
眉问你在干嘛的时候,儿子就会一脸无辜地说妈妈的头发有点脏东西我在帮妈妈
弄掉。
还有儿子总是找各种借口给自己按摩,按肩膀和腿,偏偏她还不好拒绝。因
为儿子的理由是:儿帮妈按摩,天经地义,妈妈不愿意是为什么?
她当时就想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向明初你还敢问为什么?就是因为你那破
脑袋里的歪东西!
可她最终还是忍下去了,毕竟是她自己说的,要和儿子恢复成正常的母子关
系,儿子帮妈妈按个摩,只是尽孝,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服自己,面无表情地
让儿子上手。
向明初的手法确有两下子,按着按着庄眉就得想办法忍住不低吟出声,憋到
耳尖通红。
但还远远不止如此,只要她无视儿子各种小行为,儿子就会以更暧昧地动作
贴近她,那些动作放在正常的母子关系里或许没什么,但儿子可不一样。所以那
时她就会狠狠地瞪几眼,以眼神进行警告,有时候她忍无可忍,低声喝一句「向
明初!」那时儿子就会表示自己是无意的,接着又嬉皮笑脸地和她说其他事岔开
话题。
向明初像一条泥鳅,这钻过来那蹿出去,精准地掐着庄眉的界限,在她恼怒
的临界线来回横跳,充分发挥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要领。
偏偏庄眉不想让母子俩的关系变得更僵,想着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改变儿子,
所以很多时候也就让向明初得逞了。
但另一方面她能感觉到,因为儿子回来了,家里终于不再空空荡荡,真正有
了那么些生活气。
儿子虽然会搞小动作,但他也会很认真地聊天,庄眉听着听着有时候也会被
逗笑。
那是以前她们生活的常态呀。就像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向明初也在旁边看,
俩人对电视剧的剧情进行吐槽,向明初说编剧是不是以为四五十岁的大妈都喜欢
这种剧情,太狗血了吧?庄眉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我喜欢原来我已经像四五十岁了!
她习惯和儿子朋友一样相处,喜欢没有隔阂地交流。但她敏锐地感觉到,儿
子的那些心思还在,她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说保持现在这种局面就好,儿子
也不会停留在这些表面的试探,总有一天,总有一次,这些都会失衡,就像把一
个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
很快,石子来了。
*** *** ***
向明初回来的第七天。
那天向明初没有她送去上班。庄眉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等下班回家,庄眉刚推开门就发现了不妥,屋子一片昏暗,桌上烛光摇曳,
摆着的食物散发着阵阵香气。
她一愣,一年前的记忆如决堤的河水涌来,反应过来后她内心不由得大骂这
傻儿子又要干嘛!?
该不会——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家像龙潭虎穴,站在玄关犹豫的十几秒里,
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现在马上掉头回公司。
可以往的她在儿子面前都是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这几天她感觉处处被儿子牵
着走,因为不想恶化关系,不想再让母子之间变得尴尬僵硬,所以她处处服软。
她做决策向来直接,讲究快准狠,哪像现在面对儿子处处犹豫让步,她已经
受够了。
她向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服软的人!
来就来谁怕谁,你才几岁就在老娘面前玩这个,我倒要看看向明初你还能搞
出什么花样!
庄眉破罐子破摔,直接推门而进,气势之盛不亚于关羽千里走单骑,刘邦远
赴鸿门宴!
向明初从厨房弹出个小头:「妈,你回来啦。」
庄眉没有说话,把手提包丢在沙发上,换好鞋子,直接坐在椅子上,拿起桌
上的红酒倒满两杯,手里攥着一杯,另一杯啪地一声放在对面。
「喝!」
庄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向明初愣了一下,也坐下,拿起酒杯。
俩人碰杯,庄眉一饮而尽。
「上菜!」
向明初眼神一亮:「好咧妈妈。」
于是母子俩的第二顿烛光晚餐又开始了。
酒过三巡。
庄眉脸颊微红,但她的脸依旧沉如霜:「向明初,你到底想怎么样?」
向明初放下刀叉,认认真真地说:「妈,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求你。」
「什么?」庄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向明初,从今天开始,正式开始追求庄眉女士!」
庄眉那好看的眉眼之间满是震惊,随后反应过来,猛拍一下桌子,厉声喝道:
「向明初,你上大学一年是不是把脑子上坏了!你现在居然疯成这样?我是谁?
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离经叛道!一年前你是
这样,一年后你还是这样!」
「是的,妈妈,我疯了,但我也想通了。」向明初神采奕奕地看着妈妈,
「男未婚女未嫁,是什么身份重要吗?我爱妈妈,我相信妈妈内心也有我,这就
足够了,以前的我不敢让妈妈知道,但现在妈妈都知道了,我也不在乎了,所以
我要正式地追妈妈,不单单是以儿子的身份,更是以向明初的身份!」
庄眉傻眼了,好一会后她:「向明初,我真是把你纵坏了!」
「从小到大妈妈就没纵过我呀。」向明初微笑。
庄眉此刻只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她甚至有种拿衣架把儿子狠狠打一顿
的冲动,可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她也很久没有打过儿子了。
生气也于事无补,她喝下一大口红酒,努力保持语气冷静:「你好好想想,
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你知道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是乱伦!你这样的想
法要让别人知道了,我们还有脸吗?」
「人活一世,哪能管那么多呢,况且我们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呀,妈妈你这
么年轻,别人都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可如果别人知道了呢?」庄眉冷冷地说,「说我庄眉和自己的儿子搞在一
起?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向明初沉默了。
这是他回来之后罕见的沉默。
片刻,他摇头:「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不会在乎,我相信妈妈也不会在乎,
我已经决定了,况且我只是要追妈妈,妈妈答不答应是您的事。」
「什么?」庄眉愣了一下。
向明初淡淡地说:「我只说现在开始我要追求妈妈,妈妈觉得合适就可以答
应,觉得不合适不理我就好了。」
庄眉喃喃道:「向明初,你真的病得太重了……」
「早就病入膏肓了。」向明初轻声说,随后他恢复神采,笑道:「总之我已
经宣布完了,妈,继续吃饭吧。今天这顿我很用心做的,一定很好吃。」说完之
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切着牛排。
庄眉依旧愣在座位上,刚刚儿子的话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还没有缓过
来。
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怒气冷却之后是烦躁和困惑,为什么短短一年儿
子变了那么多,这还是以前那个看多她两眼都要扭头、眼睛躲躲闪闪的儿子吗?
凭什么你这么轻松自在?要我一个人这么为难?
她很想骂人,但眼前儿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想必骂了也没用。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偏偏肚子又饿了,于是拿起刀叉用力地锯
着牛排,像是要把桌子都一并锯开。
「妈妈,喝酒。」向明初站起来给她倒酒。
庄眉头都没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饭桌上再次陷入沉默,只剩刀叉和嚼咽的声音。
在刚刚的几分钟里,庄眉的脑海飞速地运转着,她向来是个不会困惑太久的
女人。在工作上面对难题,她也不会只抱怨,而是会快速地全面地区思考破局的
方法。
最终她得出的方案是:先冷处理。
她决定无论儿子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等几天之后,再好好和儿子出清楚,
让儿子死了这条心。
最终这顿饭庄眉还是吃完了,一旦想好策略之后,庄眉也不再迷茫,连胃口
都变好了不少。桌上儿子一直也没有找她搭话,她就一直吃肉喝酒,吃完后直接
回到房间,洗澡睡觉。
可很快她就会知道自家儿子所谓追求的可怕之处了。